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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堂嫂小红子越来越成气候了,她不光人一天比一天漂亮、机灵,脑袋也聪明无比,卖瓜算账算得飞快,手一份子嘴一份子,人面前拿得起放得下,决不像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女孩子那样羞羞涩涩,见了生人连句话都不敢说。但真正让小红子懂得自身价值,真正步入人生大舞台,是她认识了当地富豪唐迪之后。

这个唐迪,说起来跟我沾点亲,他是我姥姥本家的一个侄子。当年,唐家在当地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但唐迪这份人不怎么景气,是族里最寒酸的一家,被族人看不起。唐迪后来发迹跟我姥爷颇为相似,也是娶了一个有钱人的女儿,靠老丈人的资助,加上唐迪精通生意道,这才摇身变成当地有名的富户,乡下土地连片,城里店铺半街。

常言道饱暖生淫事,唐迪有了钱,也开始梦想过妻妾成群的日子,可惜资助他成了富豪的正宫娘娘厉害,在家里把唐迪管得像孙子,所以这个唐迪不敢公开收姬纳妾,只能偷偷摸摸四乡寻花觅柳。这一天,唐迪听说无名屯有个看瓜园卖瓜的小妞,不但模样长得靓,那举止做派更靓,就是城市里长大的女孩,也不及她一半。于是就坐着儿马蛋车一路寻了来。

唐迪来到三大娘家的瓜地,见到正在招待几个客人吃瓜的堂嫂小红子,果然魅力十足,名不虚传。唐迪当下就被迷倒了,两眼直勾勾地看了半天。

客观地说,堂嫂美若天仙,倒也不至于,那时的小红子虽然有一副细高挑身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但天天忙活在瓜地,脸皮有点黑,即便每天都打扮,可比起城镇里的女孩,还是显得土气。

但堂嫂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一种让你一见就着迷的韵味,这种韵味不单单靠修炼,是与生俱来的,是上天给的。堂嫂凭着这种韵味,再加上聪明、有悟性,在以后的日子里越发把自己修炼得出类拔萃,把周围一些有头有脸的男人,包括统治关东州的日本人,都能网络于自己的裙子下,任由她摆布。

那天在瓜地里,唐迪看着健康、洒脱、浑身充满活力,又有点野性的小红子,不由得想起他那个虽生在富贵之家,却极庸俗刁蛮的老婆,心里说: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还真不假,这小妞比起家里那个,这个是瓷盆,家里那个就是泥钵子。

但唐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乡绅,人面前做出一副十足的绅士相,那天他吃完瓜,掏出手帕擦擦嘴,然后掏出一块大洋递给了小红子。

小红子从来还没见过谁掏一块大洋吃个瓜,她把大洋还给唐迪说:先生,我找不开。

唐迪笑笑说:那就不用找了。

小红子说:那怎么行?你的钱够买一大筐瓜了,可你才吃了一个。

那剩的钱就归你了。

小红子还要说什么,唐迪已笑笑跨上儿马蛋车走了。

小红子托着一块大洋发呆,来瓜地吃瓜的一个少爷说:把钱收起来吧,这是唐先生特意赏给你的。

同来的另一个少爷说:就是,唐先生有的是钱,人家乡下土地连片,城里店铺满街,家里使奴唤婢,别说一块大洋,成百上千的人家也不在乎,你就留着吧,留着买胭脂粉。

第一个少爷又嬉皮笑脸地逗弄:小红子,你今天不光发了个小财,你还交了桃花运了。

什么?小红子疑惑地看看那个少爷,她还不懂什么叫桃花运?

第二个少爷就解释:就是说唐迪先生看上你了。小闺女,你等着吧,唐迪先生会纳你做小老婆的,做了唐迪的小老婆,你就不用天天守着瓜园子受风露苦了,去唐迪家享福吧。

吃瓜人走后,瓜地清寂起来,小红子手里攥着那块大洋,一人望着远方发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出手这么阔气的主儿,而且还是那么个让你见一次就忘不掉的男人。别看小红子穷家孩子出身,对常上瓜地来的几个少爷却一个也瞧不上:哼!什么东西,就是老子有俩钱烧的,不寻营生,就知道四乡游逛,败家子!等你们老子没有钱时,看你们怎么办?

而唐迪不一样,已人到中年的唐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况且家里还土地连片,店铺满街,使奴唤婢……这些硬条件,正是心高要强,早就不甘心一辈子做穷人的小红子所渴望的。

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没有人来瓜地吃瓜,也没有谁来买瓜。堂嫂小红子孤孤单单坐在看瓜窝棚里思念唐迪。自从那天见过一面,小红子再也忘不掉那个风流倜傥,出手阔绰的有钱人了。唉,这几天他怎么不来了呢?他把我忘了吗?看那天的样子,他是喜欢我的啊!小红望着天上落下的绵绵细雨,满腹惆怅。小红属于那种早熟的女孩,加上聪明有心机,她一眼就能感觉出那天坐儿马蛋车的有钱人是冲她而来,可他为什么一走就不见影儿了呢?

小红子一个人正胡思乱想,有人打伞出现在门口,那人收了伞,小红子顿时又惊又喜,那人正是她几天来怎么也忘不掉的唐迪。

唐迪四周望望问: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小红子说:这样的天气谁能来?就我一个人。

唐迪高兴地自言自语:没人好,没人好哇。

小红子心里早已明白唐迪说的没人好啊指的是什么,心里狂跳,嘴里却说:先生,你怎么拣这样的天气来吃瓜?

唐迪毫不隐晦:我不是来吃瓜的,我来吃人。

长期寻花觅柳已老到成性的唐迪,没容小红子再说什么,猛地抱起小红子,把她扔到窝铺上,自己也扑了上去……

从此,唐迪常常出现在三大娘家的瓜园里,有人的时候吃瓜,没人的时候“吃人”。甜瓜过市后,小红子就以回娘家为理由,一去多天,其实跟唐迪在县城开房住旅馆,在旅馆里翻云覆雨……三大娘对小红子来去不管,瓜园没活了,走一个人少一个人吃饭,这是好事。至于家里的活,她会做的。

但小红子可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一次,在县城旅馆里,小红子依偎着唐迪,半认真半撒娇地说:先生,你带我走吧,带我跳出那个穷窝,我不想抱磨杆推磨,我不想烧牛粪做饭,我不想多划根洋火就挨婆婆骂,我也不想年年种瓜卖瓜……

唐迪说:你有男人我有老婆,我能带你上哪儿?再说这里有我的地,有我的店铺,我也离不了啊!

我去你家里也行啊,我不计较名分。

那不行,我的大老婆厉害,她容不下你。唐迪毫不迟疑地拒绝。

你糊弄我,凭你唐大爷还怕老婆?

不是我糊弄你,真的,我太太对我有恩,我太太是富家小姐,我丈人家有钱有势,太太嫁给我时带来几箱子嫁妆,我就是靠她的嫁妆才把生意做大的。唐迪搂着小红子说了实话。

小红子一听,脸色苍白了,眼里也汪满了泪水,坐起来推开唐迪问:富家小姐?人家是富家小姐,那我,我是什么?

唐迪毫不理会小红子的变脸,嬉笑着说:你?你是个童养媳,一个乡野丫头。

小红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乡野丫头?

唐迪依旧笑嘻嘻地说:应该是吧,一个带点刺儿的乡间丫头。

小红子一下子变得凶巴巴了:那,那你找我干什么?

唐迪还开玩笑:嘿,这个你不懂,女人越有刺儿,越能引起我的兴致。

你个混蛋,原来你在耍我,耍我这个乡野丫头?你,你滚……小红子放泼了。

唐迪一看小红子动了怒,赶忙抱住连连哄着说:刚才我是逗你,你还当真了,我不是耍你,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是个乡野丫头我也喜欢,你别急,容我慢慢说服我太太,等她同意了,我立马就娶你做二房。

以后唐迪又跟小红见了几次面,只字不提娶她做二房的事。再以后,唐迪就很少来找小红子了。小红子明白唐迪这是想甩掉她,于是她想方设法打听唐迪的住处,还终于打听到了。一天唐迪坐马车出门,被小红子堵个正着,小红子二话没说跳上车,命令唐迪:上咱俩经常去的那个旅馆,我有话要跟你说。

唐迪知道小红子来者不善,但怕事情闹大了让太太知道,只好乖乖跟小红子去了县城旅馆。到了旅馆开了房,小红子推开要跟她亲热的唐迪,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想方设法躲着我,你不用怕,我不会赖着你,从今天起,咱俩就一刀两断,不过,不能这么断了,你得陪我的失身钱,你得给我五百大洋,我不能让你白白毁了我的身。

唐迪一听,惊呆了,说:什么?要五百大洋?我上哪弄五百大洋给你。

小红子毫不放松:凭你唐大爷的家底,别说五百,五千你也拿得出,给钱吧。

唐迪说:就算我能拿得出,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百啊!

小红子冷笑:嫌多?嫌多当初你别占便宜啊,告诉你,五百还是我看在咱俩相处过的份子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迪不高兴了,说: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不答应我就闹出去,我豁上了。小红子翻了脸。

你要怎么样?唐迪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小红子指着唐迪说:在外边你是爷,你有钱有势,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会臭你,把你怎么耍我告诉你老婆,告诉给一些有头有脸的爷们,让他们知道你唐迪是什么人。

你这样做就不怕毁了你的名声?唐迪企图吓住小红子。

可小红子不怕吓:这你放心,我说要做,我就什么也不怕。我一个穷人家的童养媳,人已经被你毁了,以后婆家要知道了我的底细,我就没有活路了,我不这样还能怎样?

你以为别人都会相信你?唐迪跳起来。

小红子也跳起来,指着唐迪鼻子声色俱厉:唐迪,告诉你,没有弯弯肚,不吃镰刀头,人被逼急了,什么事不能做?别忘了,你的证据都在我的手里,你身上哪个地方都长了什么东西,我一清二楚,谁不信,就大庭广众面前现验,看你的话真还是我的话真?

唐迪一下子蔫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眼前这个小童养媳不单单是个瓷盆,还是一把刀,一把不把你砍死也能砍得半死不活的刀。他只好转还笑脸说好话,说别看他家大业大,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的难处,一时难以凑齐她要的数,让小红子宽限他几天。见唐迪已经答应,小红子也不再逼,问唐迪一个月时间能不能凑齐,唐迪说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唐迪总归是个乡绅,怕丢面子,赶紧凑钱。一个月后,小红子拿到了她人生第一笔靠自己的本事赚得的钱,尽管这本事遭人唾骂。可在女人不被重视的旧社会,一个大字不识的穷家女孩,除了用这种方法,她还能靠什么呢?当时,五百大洋对贫穷的农村人,是一笔天文数字,从没见过大钱的小红子居然张口就喊出五百大洋,可见这个女人的气度和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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