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只蚂蚁去散步》是一个看似很荒谬的故事。陪蚂蚁散步,对于这样荒谬的行为,异常的眼光很快变少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人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对于身边的新闻常常呈现一个看客的姿态,我们的内心被太多事物充斥和牵绊,有很少的空间再留给毫不相识的外人,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再轰动的新闻也只存在短短的几天,很快被新的事物冲淡,慢慢地我们的脑海里和心里什么也留不下了。作品以网上的跟帖来结束全文,故事被每一位看客演绎的越来越扑朔迷离,曲折离奇的精彩才能满足人们猎奇的心理,而其中蚂蚁逝世的悲伤没有人感同身受。一台电脑啪地关掉,随之关掉的是整个外部世界,我们依旧是我们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
网络提供了一个打破空间的交流平台,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可以聊得火热,正是这一种神秘性和陌生感,人们似乎更可以放心大胆地敞开心扉。反而身边的人越来越陌生,而从未谋面的人却更值得信任。老树讲了一个故事吸引着“我”,这种神秘感和依赖感甚至让“我”喜欢上他,老树讲取麝香的故事,也正是说明这种互相吸引源于陌生,一旦这种陌生打破了,所有的吸引力和神秘感就不复存在了。现代科技的发展,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改变了情感产生和情感交流的模式,我想,《浪漫的夜》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答案。也许现代科技手段提供的交流方式可以打破时间、空间,可始终做不到两个人在一起时心与心的贴近。他们的相遇方式很现代化,约会的方式也很新潮,可最终让两个人感受的爱情冲击的却是最传统的方式。高科技也许为我们提供了更为便利的交流方式,但始终代替不了在一起时的情感体验。
《时差男孩》里,科技手段解决了异地恋的交流问题,在这里,时间,距离的问题都可以通过网络解决,可是爱情里最为关键的“相守”却无法解决。厌倦了长线暧昧的女孩,提出分手,男孩为了这段感情放弃国外的就业机会,终于打破相隔万里的距离咫尺面对,却发现离得最远的不是人,而是心。
(李睿)
第二十镜子
周海亮
我恐惧不安,走在街上,如芒在背;躲进屋子,坐卧难安。到处都是眼睛,我无处可藏。
只因一次聚会,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女友给我介绍说,这是她的同乡。握手,寒暄,没感觉什么特别。然后,第二天在超市里,我再一次遇见他。
我推着购物车,他挎着购物篮,我们不期而遇。他主动跟我打招呼,说,您好。我点头,微笑,两个人擦肩而过。走出很远我发现一个将我惊出一头冷汗的问题——说“您好”之前,他正盯着货架。换句话说,他先响亮地说出“您好”,然后才扭头看到我。这显然不合逻辑。
假如仅此一次,我绝不会想太多。可是第二天,在一间酒吧,我再一次遇见他。他独自坐在角落,手里晃着一杯红酒。看到我,他笑笑,冲我举举酒杯,却没有说话。目光相碰,我分明感觉出他的不安。
他不安,因为他被我发现并且识破。这毫尤疑问。
几天以后,我站在阳台上,看以一个非常像他的背影。背影站在冬青丛里,一动不动。我去书房冲一杯咖啡,再回阳台,背影就不见了。这让我相信与他的三次相遇绝非偶然——这绝对与那次聚会有关,与我的女友有关。
认识现任女友以前,我曾交过一个女友。直到现在我们还保持着联系,所谓藕断丝连,正是如此。我知道我的现任女友跟踪过我几次,可是她没有找到任何证据。那么,现在她肯定换了一种方式。这个总是在我面前出现的男人,便是她的眼睛。
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有一次我在住处吃掉半个榴梿,第二天女友问我,昨晚你吃榴梿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现在嘴里还有臭味呢。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二十四小时里,我又吃了三顿饭,刷了三次牙,我的嘴里不可能存有榴梿的气味。又一次,我躺在床上读了半本书,第二天女友问我,书好看吗?我说,昨天我睡得很早。女友就笑了。她说,你眼睛里的血丝早把你出卖了。我跑到镜子面前,我没有发现我眼睛里的血丝。问她,她说,现在没有了,可是刚才还在。
这太不正常。女友知道我吃榴梿,知道我读了什么书,甚至后来,知道我穿了什么颜色的睡裤,知道我临睡前给准打过电话……我想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我无时无刻不被她监视。她派出那个男人尾随我,又在我的住处安装了摄像头。我安慰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她雇人跟踪我,我可以不出门,或者即使出门,也可以将那个男人甩掉;她偷装了摄像头,我可以将这些摄像头找出来,然后当面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我几乎将我的住处像柳筐一样倒过来拍打:沙发缝里,防盗门上,相框里,冰箱里,书架上,抽屉里,窗帘后,花瓶里,闹钟里,暖气片间……我没有找到摄像头。我开始寻找更为隐蔽的地方:马桶里,天花板上,拖鞋里,床底下,电表里,杂志里,枕头里,暖壶里……我仍然没有找到摄像头。可是我相信摄像头就藏在我的周围,就像我相信跟踪我的男人就藏在我的周围。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与不安之中,每天夜里,我无法入眠。
屋子里真的没有摄像头——这是我一连检查几遍以后得出的结论。屋子里肯定有摄像头——这是我对目前处境坚定不移的判断。可是摄像头,它们到底藏在哪里呢?
镜子!我从沙发上突然蹦起,整个住处,只剩下镜子没有检查!
镜子挂在洗手间的墙上,每一天,我都会照它几次:吃完榴梿,我会去镜子面前洗手刷牙;读书读到内急,我会拿着书,坐在马桶上继续翻阅。我站在镜子前面检查自己的皱纹,锻炼自己的表情,整理自己的仪表,我全无防范——摄像头肯定藏在镜子后面——怪不得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感觉那不是我——怪不得每次照镜子,都莫名其妙地紧张。
冲进洗手间,一拳挥向镜子。镜子被击得粉碎,可是镜子后面只有墙壁。屋子里的最后一个角落,仍然没有摄像头。
我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手腕。
我被送进医院,却不是医治外伤,而是医治精神。我在精神病医院度过三个多月,我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治疗。从医院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一面镜子。尽管我对镜子仍然心存恐惧,可是生活里不能没有镜子。
在超市里,我再一次遇到那个男人。
他推着购物车,我挎着购物篮,我们不期而遇。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看到他,我看到的,只是超市货架上的镜子里面的他。我主动跟镜子里面的他打招呼,说,您好。然后我才扭过头去,冲他微笑。我看到,他吓了一跳,表情惊恐,推着购物车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我还看到,他的右手手腕,缠着厚厚的渗出血丝的纱布。
选自《金山》2013年第5期
处境
周海亮
我的小说里的人物,突然遇到了意外。
我安排他出场,我认为太过自然。他不嗜烟酒,他慎于风月。他的工资不高,几乎把所有的工资全部交给妻子。他有一个活泼机灵的女儿,有一位慈祥善良的母亲。他的工作不是很累,也不轻松。他长着一张大众化的脸,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英俊也不难看。当灾区需要钱,他会从工资里挤一点汇过去;当街上偶遇可怜的乞丐,他往往会掏光口袋里所有的零钱。他面临诸多诱惑,他小心谨慎,从未犯过大错。他是一位绅士,文质彬彬,儒雅安静。他谦虚好学,家里书架上,塞满从书店里买来的各种各样的书。
他生在我的小说里,他也将死在我的小说里。他知道他的一生都在我的小说里。可是他既不会像楚门那样痛苦,也不会像埃舍尔那样努力探寻假相与真相的交织——他对他的世界无欲无求。一部小说构成他生命中完整的真实的世界,他的世界安静并且美好,真实并且踏实。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很满足自己的生活,他希望自己在这部小说里度过他安静平稳的一生。
可是有一天,一名警察找到了我。他是在小说里找到我的,他请我去小说里最好的酒店消费,然后,他向我提出他的要求。
他说,他得把那个家伙带走。
带他去哪里?我吃了一惊。
带出你的小说。
为什么要带出我的小说?
因为他太美好了。因为世界上绝不可能有这般美好的人。
警察开始数落他的诸多好处,用上太多滥美之辞。他说他不该饿着肚子捐款,更不该从来不打麻将。可是小说里不需要这样的人物,警察说,小说是一座城,一个江湖,一个世界;那里应该是邪恶的,血淋淋的,充满狡诈和欺骗;那里危机四伏,刀光剑影……
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生活。我说,他照样可以在我的小说里生活得很好。
可是因为他,小说的秩序被改变了。警察说,换句话说就是你的小说世界从此变得索然无趣。还可以这样说,没有阴险与邪恶的小说世界,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谁制定了这样的规则?
读者,当然是读者。警察摊开两手说,读者决定了编辑,编辑决定了作家,作家又再一次决定了读者……就是这样……小说不需要美好,美好的东西不应该在小说的世界里存在。所以我必须把他带走,带出你的小说世界……
可是你是警察。警察的天职是惩恶扬善。就是要惩治邪恶,弘扬美好……他没犯错,你凭什么把他带走?
可是你忽略了一个事实。警察说,现在我在你的小说里,小说的世界是阴暗的、寒冷的、邪恶的……
可是我并不希望小说世界一片邪恶。我说,并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一位好警察。
我当然是一名好警察。警察说,不过“好”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比如说,是对小说里的老百姓好,还是对读到这篇小说的老百姓好?如果是前者,那么这小说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和他,甚至你的小说,甚至你本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而如果是后者,那么,请同意我将他带走。
那天我思虑很久,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不仅仅因为他佩带了足以射杀我的枪支,还因为,必须承认,他的话有些道理。我想他带走我小说里的人物,就等于让我的小说一下子失去两个人物。可是这并不可怕,因为我还可以创造出另外两个人物,仍然有一位好男人,不过却再不会有警察或者道德警察。我会为这个好男人创造出一位善良的父亲,或者为他创造出一位挚交,一位美丽的邻居,一位热心的同事,一位可怜的乞丐,一条听话并且温顺的京巴狗……现在我所创造的绝不是一个人的美好,而是一群人的美好,一个世界的美好……
可是我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弱智。那天,这位好男人找到了我,并请我去小说里最高档的酒店吃饭。他开门见山,他说现在,你必须把我带走。或者,我把你带走……
为什么?我惊愕。
因为太美好了。男人说,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不可以这样美好。这是小说的世界,小说的世界应该是邪恶的、阴冷的、战战兢兢的、充满危险的。美好的世界太过虚幻,就像童话。而童话里人物普通的智商,不过相当于三岁孩童……
你在为你的智商担忧吗?
当然不是。男人说,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或睹说,所有与我有关的人物,你的小说里的所有人物,你的小说里的世界,你的这篇小说,甚至你本人,都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谁对你这样说的?我问他。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将警察送出很远。
每个人都说过。男人笑着说,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我的父亲、我的挚交、我的邻居、我的同事、街上的乞丐,还有那条漂亮的京巴狗……
选自《渭南晚报》2012年10月9日
墨一迪的画
常聪慧
说来像段聊斋或是寓言,但我的同学墨一迪,确实在一个目光昭昭的白天隐入了画中。在这之前,墨一迪曾无数次向我提到过那幅画,但从未拿出示人。我一直以为那幅画不过是他的想象。
我是墨一迪的同学,事实上,自从前年他妻子带着他的孩子移居加拿大,我也成了他在这个城市唯一有联系的人。
刚刚领我进来的是个热心人,他站在墨一迪办公室门口大声喊:“墨一迪,有人找。”
无人应答。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照进来,整个办公室充斥在强光里,从外面进来的人看不清室内。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无声。
这位老兄连声抱歉,“等等啊,等等,等我去找找他,早晨明明见他从我身边经过的。”随后,“墨一迪,墨一迪……”的呼喊声在整个楼道响起。
我深感不安,局促地走在墨一迪的办公室里。来找他是临时起意,正巧办事路过他单位楼下。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这是间很大的办公室。整整齐齐排放着无数个卡座,卡座将房间分隔成无数个空间,每个空间都有一桌一椅一人。只是人们都不说话,每个人的双眼都只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方才我以为房间里没有人,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多。
我越发的不安。“墨一迪”的呼声在屋外回荡。远得像旷野里的刮过的风。
蓦然,我依稀听到一丝声音:
“嗨,听到了吗?有人居然在找那臭人。”
“嘻,听到了。居然有人找。”
“嗨,听到了吗?有人居然在找那臭人。”
“嘻,听到了。居然有人找。”
那些声音像尖尖的线,一根一根,前脚跟后脚,汇聚如潮,紧密相连,编织成一束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网,勒得人脑仁疼。我无法听清声音发自哪里,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而观察座位上的每个人,人人都像纹丝不动的机器,既不见有人走动,也无人交头接耳。
“嗨,听到了吗?有人居然在找那臭人。”
“嘻,听到了。居然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