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9月,我怀里揣着高中录取通知书,从乡下赶到县城,在同心中学报到上学。我们开学不到一周,学校迎来了一批从首都北京来的支教老师。他们是王涌海、卓彬、刘琴生、马润章和吴志文,还有跟他们一同从北京来的吴明荣、张文哲、李梦麒、朱龙华(女)等4位老师,被安排到同心回中任教。
听说从北京来的老师要给我们高一新生上课,同学们喜形于色,奔走相告,胆大一点的城里学生,帮老师打扫宿舍,抢搬行李,大家用这种最淳朴的方式欢迎北京老师的到来。特别是我们这些从乡下来的学生,觉得北京老师能给自己教书上课,大家都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读书的信心更足了。
当时,同心中学的条件还相当差。学校没有教学楼,教室和师生宿舍全都是土坯房,校园雨天一个泥河滩,太阳一晒红胶泥土连镢头都难扎进去。特别是一到冬天,晚上冻得睡不着,次日早晨发现洗脸盆里的水都结成了冰。师生们喝的是从黄河里引来的窖水,黄米黏饭里的沙子有时能崩掉人的牙,蔬菜也只有土豆和大白菜。北京老师虽然开“小灶”,但生活也很艰苦。他们没有因环境艰苦而怨天尤人,看到一幕幕求知若渴的生动画面,很快就投入到了新的学习和工作当中。他们以校为家,以教为乐。卓彬老师老伴儿已经去世了,他为了能安心在同心中学教书,把自己在北京四中上高中的儿子卓宏也带到了同心,跟我们成了同班同学。
在同心中学就读的3年间,有4位北京老师给我上过课,王涌海、卓彬、刘琴生3位老师给我上过语文课,马润章老师上过物理课。他们的教学都特别的勤奋严谨。为了上好每一堂课,老师们不管冬夏,都坚持晚上在教研室集体备课,写教案。有时停电后,他们仍在蜡烛下继续翻阅资料,钻研教材。几位老师讲课都很耐心细致,条理清晰,常常先从课文的时代背景讲起,依次对主题思想、段落大意、写作特点进行剖析,甚至把课文里的有些字词句都给学生一一讲解清楚,从不敷衍了事。特别是要求学生背诵的段落,老师也能背。记得卓彬老师给我们讲解矛盾的《白杨礼赞》一文时,不仅讲的声情并茂,而且自己把“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也许你要说它不美。如果美是专指‘婆娑’或‘旁逸斜出’之类而言,那么,白杨树算不得树中的好女子。但是它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这段背诵如流。这位和蔼、干练的小老头的模样,至今还让人记忆犹新。
给我教过语文的3位北京老师都曾做过报社的编辑、记者,较长时间从事文字工作。他们给学生指导阅读方法,训练写作技巧非常新颖实用。我因为偏理科,语文时常考不及格,作文更不要提了。记得寒假期间,我把奶奶掌灯让我学习的情景写了一篇作文,开学后壮着胆子把这篇《心灯》作文投到学校广播室。没过几天,学校广播室广播了我的这篇作文,王涌海老师在课堂上就我平时作文差,却为什么这篇作文能被学校广播室选播还讲评了好一阵。受到王老师的莫大鼓励后,我开始注意上语文课了,对阅读写作也产生了兴趣。王老师给我们介绍精读与泛读的技巧,还把他在部队做记者发表过的文章剪贴本拿来,让我们翻一翻。王老师传授给我们的这些阅读写作方式方法,对我以后从事文字工作帮助特别大。教物理的马润章老师略显土气,但在朴素外表的内里,却蕴藏着一种阳刚潇洒的秀气。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高亢洪亮,铿锵有力,讲起课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特别是做教学实验时认真负责,同学们都非常爱学他带的物理课。几位北京老师为了激发我们的学习兴趣,还跟在回中任课的北京老师进行教学交流,鼓动我们跟回中学生开展各类学习竞赛活动。
20世纪80年代初,同心还是相当的贫穷落后,信息十分闭塞。我们虽然上了高中,有的还没坐过火车,更没见过飞机。几位北京老师教学富有启发性,善于把他们见多识广的优势融会到教学中去,讲课既旁征博引,又新鲜不烦。他们讲外面的世界,讲北京,介绍书本上没有的东西,谈天说地,让学生增广见闻。记得王涌海老师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语文课后,我才第一次听说宁夏是“枸杞之乡”,第一次知道同心“半个城”南有座古老的清真大寺。特别是他绘声绘色地给我们描述同心未来的“一河两城”蓝图时,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同心城。二十几年过后,王老师的这个同心梦想变成了现实。当我今天捧读王老师的《沙枣树赞》时,才真正地感悟到了他对“同心精神”的高度凝练——
谁说岁月侵蚀记忆?流光无法使我淡忘——那沙枣树花的浅黄,那沙枣果的淡香,那沙枣树形的倔强,那沙枣树性的顽强。连同那——课堂上凝神专注的雕像,红旗下,报国誓言的铿锵,拂晓中,晃动着送别的身影。那是镌刻我心中最壮美的图画,那是我一生中最有价值的珍藏,那是我焕发青春的沙枣理念,那是我后半生的活人篇章……
别看几位北京老师是从大都市来的,在和同学们的相处上,又极为融洽,从不耍大城市人的派头,和蔼可亲热心肠。他们经常把学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辅导功课,有时还把他们从北京带来的糖果分发给班里的同学们吃。一次,我们班的一位同学因家庭困难辍了学,几位北京老师骑着自行车赶了30多公里山路,来到家徒四壁的同学家一看,几位老师流下了同情怜悯的泪水,他们不但把身上带的钱全部掏给了家长,还主动承担了这位同学的全部学费。这位同学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成了他们乡里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北京老师不仅给学校带来了好的教风学风,也让学校集体活动清新多彩了起来。当时,在几位北京老师的倡导下,学校创办起了广播室。学校广播室虽说是一个小范围的宣传窗口,但内容丰富,有时事,有名言,有教学体会、学生习作,有好人好事、批评建议……它形式活泼,深受师生们的欢迎。广播内容的安排,稿件的审改,都是由王涌海老师一手操持的。他对播音员的普通话朗诵要求特别严,一字一音的纠正。后来成为同心“金嗓子”播音员的毛航嘉和马红,就是王涌海老师当时的得意门生。学校每逢重大节日,都要举办各种文娱活动,北京老师也都积极参加。他们往往会填词谱曲创作歌曲,编写相声小品,教我们唱歌,辅导有艺术专长的同学说相声、演小品,我们自编自演的节目有时还拉到全县的大舞台上露露脸。
从北京来的老师,3年后都离开了同心。在这3年里,他们的辛勤劳动是有成果的,同心县的高考生首次跨进了全国20所重点大学的门槛,培养出了同心土生土长的北大、清华生。我们同心中学86级高三(2)的60名毕业生,上分数线58人,全县高考理科状元李培宏以589分的高分被北大录取。
20多年过去了,听说几位北京老师都先后来过几趟同心,但自己都没有机会拜望到老师,深感愧疚。直到2007年同心中学50周年校庆会上,有幸拜读了卓彬老师《我爱同心,更爱同心中学》的献礼文章和王涌海老师的《沙枣树赞》一文。从两位老师情真意切的抒怀文章里能感受到,他们依然对同心这块热土眷恋着,对我们这些学生还牵挂着。
为了感念这些来同心支教的北京老师,借同心政协征集《同心情结》文稿之机,特撰此文,以史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