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么短短一会儿,黑暗的远处就出现了一个光点。随着距离的接近,俞夏发现那是一颗木芙蓉树。那芙蓉树上的花朵依旧如初见时盛开得那般娇艳美丽,散发着柔和的粉红的光晕。俞夏感到,笛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然而树下并无一人。
突然,笛声戛然而止,并非因结束而停下,而像是被一种不知的咒力给拧掉了。俞夏有些无措,心中莫名有些担心。
“别担心,反正方向已经知道了。”男孩像是看出了俞夏的心理,安慰道。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阿森可能遇到麻烦了。”他说这句话时一脸平静,仿佛在饭后闲谈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阿森?”俞夏愣了一下,“你说赵唯森遇到麻烦了?”
“先从这里出去再说。”男孩走到树下,用手触碰着树干,一层光晕荡漾开来,对俞夏说道,“跟着我。”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进了树干中消失不见了。俞夏不敢停留,她回头扫视了一眼身后无边的黑暗,也随着男孩走入了树中。
当她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后,发现自己又置身于校园内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是那套可笑的睡衣。这依旧是深夜的校园,巨大的银盘悬浮在墨色的空中,投下柔和的蟾光。可是那个或许是赵唯森弟弟的男孩却消失不见了,在她面前,蹲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狐。在月光的照射下,它的皮毛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尖尖的耳朵竖立着,眼珠浑圆得像玻璃弹子,而身后摆动着不简单的六尾。
俞夏有些明白了,刚才的那个男孩,或许就是这只小白狐变的。不过呢,如果那个男孩真是赵唯森的弟弟的话,那么赵唯森岂不是……想到这儿,俞夏突然感到有些好笑。
她蹲下身来,对着小白狐说道:“刚才,是你带我出来的吧?”她伸出手,想要抚摸小狐狸的头,然而小狐狸张开嘴巴,对着俞夏的手又要咬下去了,吓得俞夏慌忙缩回。小白狐昂起头,对着四周嗅了嗅,猛然转身朝教学楼后方跑去。
“诶——?”俞夏站起身,连忙追了上去,“你给我回来。”
然而俞夏只追了几步,就突然听见了一阵喧哗,就像是一群麻木不仁的人围观时发出的声音,有嘲笑讥讽以及无聊的起哄。噪声持续不断,交织在了一起。她明白这该是妖怪的声音,莫名预感到这与赵唯森有关。她小心翼翼地吸了几口气,尽量控制自己呼吸的频率。
在教学楼的背后,小白狐停了下来,它蹲在地上,默默看着眼前的事。俞夏终于追上了小白狐,在她前面,赫然见到一群妖怪围在那里。在妖怪的中间,站着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绿公子。他的容貌依然那么俊美,湿润的眸和纤长的睫毛,嘴唇勾勒的微笑有着贵族的优雅,一身绿色的正装恰好衬出颀长的身姿。他手中拿着一条漆黑的流星锤,粗大沉重的锁链以这般不相称的优雅姿态持着,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
铁索的另一头,拴着赵唯森的右手腕,他趴倒在地上,身上多出许多擦伤和划痕。绿公子讥讽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赵唯森。”
赵唯森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抬头望着绿公子,发出轻而又好听的笑声,基调却是淡淡的揶揄,“不过你倒是见长了啊,那只恶心的蛾子好吃吗?”
小白狐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尖尖的耳朵还朝两旁闪了闪。俞夏心砰砰乱跳起来,她焦急地左顾右盼,匆忙中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了,只得采取最笨的方法。她捡起路旁的一块石头,朝绿公子扔去,虽然没有砸中他,却依然引起了众妖怪的注意。
“嘿,某只绿油油的跳虫请看这里。”俞夏招手呼喊道。
绿公子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女人!”
在这么短暂的空当中,赵唯森迅速掏出一张符纸,将其抵在铁链上,煤块一样漆黑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嘴角却显着笑意,对绿公子说道:“你在看哪呢?”说完,他眼中闪出一道凌厉的光,口中轻念:“雷。”
符纸发出刺目的电光,一道电流顺着流星锤的铁链击向了绿公子。绿公子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惨叫一声,松开了铁链,而赵唯森也乘机挣脱开了。
“赵唯森,这儿!”俞夏激动地朝赵唯森喊道。赵唯森机警敏锐地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她的方向逃离。然而在赵唯森身后,绿公子对他和俞夏的方向,将流星锤掷了出来。漆黑的铁锤携卷着狂风呼啸而来,一股强大的妖气,所经之处空间似皆扭曲。赵唯森双眉紧锁,当机立断朝前猛然一跃,将俞夏扑倒在地。
在流星锤的气流即将触及赵唯森后背的一刹那,他脖颈上挂着的翡翠玉石散发出炫目耀眼的绿光。流星锤猛然撞击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花迸射,气浪掀起粉尘。流星锤被弹开,重重地落回了地面。
绿公子吃了一惊,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赵唯森一眼,随后发出冷笑,“好小子,不知道这种攻击你还能够抵挡多少次?”
这时,在一旁始终好似看热闹一样的小白狐突然咧开牙齿,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只听“嘭”一声,它再次变成了巨大的狐兽。它朝前跨了一步,挡在赵唯森和俞夏前面,目不转睛地和绿公子对视,身上毛发竖立,散发着警告的意味。
赵唯森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狐兽,撑起身,拉着俞夏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走。”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这让俞夏有些在意,“你没什么事吧?”
“好好的。”赵唯森的语气冷若冰霜。可是不知为何,俞夏感觉他并非是冷淡,而是正对谁生着闷气。
“你们几个谁也别想逃。”绿公子大声吼道。他抡起锁链,流星锤在天空旋转了几圈,随后像长了眼睛似的砸向了俞夏他们。然而狐兽是挡在他们前面的,它瞳孔陡然一缩,跃起后竟从侧面一口咬住了锁链,和绿公子拉扯起来。
“碍事的畜生!”绿公子恼怒地骂道。
“不要管与你无关的事。”赵唯森轻轻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俞夏,“所以,走你的路。”
他身高比俞夏高出了一个头,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俯视的角度颇有命令的味道。他微阖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给我添了够多的麻烦了,俞夏!”他说完,将手插进裤袋里,自己扭头走了。
“但是……”俞夏看了一眼狐兽,又看了一眼赵唯森,最后还是选择跟在他身后。这样真的好吗,让小狐狸拖延时间,自己却趁机跑了,会不会太不够义气了?不,该是不道德!
俞夏小跑着追上了赵唯森,挡在了他面前,“喂,你等等,这回要去哪?”
面前的人沉默了半天,良久才开口,“去天台!”他紧绷着双唇,语气简短生硬,不过仔细听的话,就会听出这其实在压抑着一种火气,像是一个盖在烧着开水的锅子上的锅盖,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真是奇怪,到底是谁惹到他的?应该不会是我吧?俞夏有些郁闷。她放低了语气,“学长,你到底怎么啦?”
“没事。”他依然爱答不理。
“噢,太好了——那你看到我的猫了吗?”俞夏还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的猫又不是我的猫,问我干什么?”赵唯森眼神中透着极度不耐烦,他乜斜了俞夏一眼,那双眼睛简直能把人的血液给冻僵,他有些粗暴地推开她说道,“有空管你的猫,还是先把你头上顶着的那朵大红花摘了吧!”
大红花?俞夏脸刷就红了。她突然想起刚遇见小娥时,她给自己头上戴了一朵,怎么现在还在?她感到尴尬极了。除了尴尬以外,她对赵唯森的语气也很不爽。“你色盲啊,这花是粉色的行吗?”这句话差点也吼出来了。
不过,俞夏还是忍住了。她想起如果不是她偷拿那颗红果的话,他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所以她就不说话了,自己摘掉了头上插着的花,默默跟在赵唯森身后。
俞夏沉默着,赵唯森更是一声不吭。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像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这种沉闷的气氛,让俞夏觉得非常别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讨厌了,不过这样也好,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就算是同一个学校也能不再见面。
实验楼就在前方了,俞夏借着月色望了望远处。俞夏望着少年的背影,最初的疑问还是浮上心头,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阿森……”
她想,那么到了天台之后又怎样呢?真想让这一切都快点结束,俞夏有些想家了。不过在这之前,她很想知道她的猫哪去了?
突然,一只白色的小东西从她身后蹿上前,居然是那只小白狐。小白狐一口气越过了俞夏和赵唯森,冲到了前面去,然后钻进实验楼下的草丛里消失了。
“诶?”俞夏诧异地看了小白狐一眼,然后一回头,看见一群妖怪随着一只大青蛙正追赶而来。
“该死!”赵唯森骂了一声,他突然回头拉起俞夏的手臂,拔腿就跑。幸而实验楼不远了,他们很快就到了楼下。他把她带到实验楼迎面的一处墙。
俞夏奇怪地问道:“不是说要上天台么?”
“没错,我们是要上去。”赵唯森的口气极其平淡。他仰头望了望上方,打了一个响指。随即,从楼顶伸出了几根藤蔓,藤蔓像蛇一样扭动,以极快的速度伸长,直到垂到地面。在月光的照射下,这场景多少有些诡异。
赵唯森抓住了藤蔓,而藤蔓也顺势缠住了他的手臂。“准备好了吗?”赵唯森转头对俞夏问道。他说这句话时,嘴角总算有了点笑意,但俞夏感觉那是要做恶作剧时才会出现的笑。果然,几条藤蔓突然缠住俞夏的脚踝——
“哇啊——!”俞夏在三秒之内像提小鸡那样被倒提至楼顶,她可以肯定,绝对是三秒之内。这种刺激,即使是游乐园的穿梭机也抵不上。不过,她还是该感到庆幸,这藤蔓将她拉至天台后至少没有将她甩出去。虽不懂的轻拿,却还是个懂得轻放的好孩子。俞夏哭丧着脸想着。
纵然如此,她还是以面朝下的姿势趴在了地上。她刚想抬头,一只摔落的拖鞋就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头上,然后落在了她眼前。赵唯森紧跟在她身后,也上到了天台,在藤蔓松开他之后,脚稳稳地先着地。俞夏狼狈的模样他恰巧都看在眼里,稍愣了片刻,他移开目光,扭过了头去。俞夏看得出,他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