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琥以冰冷的语调,缓慢而简略地叙述出十三年前的惨象,卓燃听得义愤填膺,他一巴掌猛地拍上了琥的背脊,大声说:“喂,老虎,虽然你是法斯的人,虽然我们好几次打得要死要活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条汉子!”
说完,卓燃又将五指死死地握成了拳头,狠狠地向前挥出了一拳,好像前方就是奥尔拉维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孔一般:“喵了个咪的,那个奥尔拉维,什么教授,我看根本就是禽兽!不对,他简直连禽兽都不如!再让我碰上他,我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与怒气冲天撂狠话的卓燃不同,江君听得屏住了呼吸,他紧张地问:“然后呢?然后呢?后来你怎么样?小喵怎么样?”
“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比起先前的激动,琥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敛眉询问,“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她没有死?你确定你们没有认错人?”
卓燃撇了撇嘴:“我们哪知道小喵原来是个什么样子?可是知道奥尔拉维的地下巢穴,还拿个泥巴小碗当宝贝的,我看也没有别人了吧。哦,对了,我听集市上卖菜的田鼠大婶说,小喵她一直在那个镇子上流浪。我说,那条街是不是就是你们约定的地方啊?”
卓燃的话,让琥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是她!一定是她!原来阿罗没有死,太好了。”
“那个,琥,我不是泼你冷水啊。”江君小心翼翼地提出他的观点,“听了你的故事,我当然很希望你和小喵能团聚。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听我说,小喵身上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一,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疯疯癫癫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了。第二,也是最奇怪的一点,这都十三年过去了,小喵她一点都没有长大的迹象,她还是像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样。而且不只是生理上,连心理上都还像是八岁的样子。”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模样,她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要她活着!”琥坚定地陈述,没有丝毫的犹豫。
卓燃拍了琥的肩膀,完全赞同对方的说法:“说得好!只要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什么病不能治好?书呆子,你也别太担忧了。照我看,这件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当时奥尔拉维将魔力宝石嵌入了小喵的头颅里,让小喵休克了,但是也许那颗魔法石误打误撞地保护了小喵,所以她根本没有死,就是被魔法的力量烧得脑子有点不清楚了,所以才疯疯癫癫的。唔,至于没有长大的问题,我想也是魔法的力量吧。”
“这虽然只是个推测,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是比较符合逻辑的。”小黄鸡点了点头,然后他将初次在集市里看见小喵,以及之后在雪山里的再次相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琥。
听完江君的情报,勇猛的兽人刀客,垂下了高傲的头颅,诚挚地向少年道谢:“谢谢你们,照顾了我的妹妹。”
“谢什么啊,我还没谢你救我们的命呢!”卓燃咧嘴一笑,“不过这下子,你该相信我们不是坏人了吧,还通缉不通缉我们了?哎,说到这个,刚才你话里小时候的法斯也没那么可恶嘛,长大了怎么就这么欠扁呢?”
琥沉默了两秒,才沉声说:“在我眼中,法斯从未改变。你们的敌对,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做出不同的决定。”
“胡扯!”卓燃立刻跳脚,“什么立场能让他打开天之裂隙?什么立场让他杀人灭口?他根本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他蒙骗世人,也蒙骗了你!就算他救过你的命,你也不能是非不分,帮他说胡话!”
比起气愤的卓燃,琥的表现异常冷静:“你错了,我知道,十五年前是他打开了天之裂隙。”
“什么?你知道?你知道还帮着他?”卓燃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
琥沉稳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法斯向我坦白过,他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父亲、对不起全世界的事情,就是受到恶魔的怂恿,打开了天之裂隙,造成了十五年前的灾难,更害了无数魔法师丧生,令他的父亲安德烈鲁陷入了长眠。他从没有逃避过这个事实,他之所以不能告诉世人,不能向逝者赎罪,是因为他需要他现在的权力。”
“需要权力追杀知情人吗?”卓燃毫不留情地讥讽。
“不,他需要权力阻止悲剧的再次发生,他需要权力知道治愈大祭司安德烈鲁的方法,他需要权力找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恶魔——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琥的话,让卓燃不满地撇嘴:“那你要怎么解释他追杀我们的事情?他还通缉了萨莉露,说萨姐犯了叛国罪!”
“那是因为你们和天怪在一起,你们的魔法让陷入长眠的大祭司变成了石像,这种责任难道不该追究吗?”
琥犀利地回击,让卓燃一时无法反驳:的确,如果站在法斯的角度来看,他们好像的确是闯进了神殿,把安德烈鲁变成了石像的坏人啊。至于憎恨天怪这一点,全卡美拉人都痛恨天怪,也不只是法斯一个人。
见卓燃不说话,琥又继续说:“在奉命来到这里之前,我也以为你们是勾结天怪、谋害大祭司的罪犯。但当我潜伏在奥尔拉维的地下洞窟里,看见你们被他骗进了实验室。在那里,你表现出了对那些生物的怜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一个率领天怪剥夺生命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同情心。所以,看见你们陷入困境,我选择了出手。我想如果法斯在场,他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你这么想而已,谁知道他会不会见死不救……”卓燃嘀咕了一句。
“等等!你说是‘奉命’,难道是法斯让你来的?”江君突然想到了什么,插话说,“照你的说法,法斯想制止天之裂缝的出现,你又奉命来到这里,难道他也发现了奇洛达火山的秘密?”
琥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你是说魔力增幅阵?不错,法斯在得到‘无垠海国力诺海沟出现大批天怪’和‘港口拉斯瓦受到天怪袭击’的消息后,推测出奇洛达火山将是下一个出现魔兽裂隙的地点。他与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制止裂隙的出现。”
江君与卓燃面面相觑,后者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这个法斯的脑子也还挺好使的嘛!”而小黄鸡则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也是为了制止奇洛达火山变成魔兽裂隙才来到了兽人国,只是我们信错了人,相信了奥尔拉维。”
提到“奥尔拉维”的名字,卓燃又着急起来,他将视线投向琥,诚心地恳求:“老虎,我想请你再帮我们一个忙。你还记得实验室的地形吗?能不能请你画一张地图给我们。”
“你们还想进地宫?”琥皱起了眉头。
“是的,嘲风和萨莉露还在那个疯子的手里,我们一定要救他们出来!”卓燃坚定地回答。
“就凭你们两个,去也只能是送死。”琥一针见血地指出残酷的事实,“你们两个根本无法对抗奥尔拉维的冰系魔法,更别提受他控制的天怪、萨莉露,还有成百上千的合成魔兽了。”
少年咧开嘴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是啊,我们是没什么胜算,但我们绝对不会为了活命而舍弃同伴。时间拖得越久,嘲风和萨莉露就越危险,老虎,拜托你了!”
琥默默地凝视着少年的双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屈的光华。突然,兽人刀客从背上取下双刀,他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前:“走吧。”
意识到对方是要跟他们一起去救人,卓燃惊讶地阻止:“喂,我们只是要一张地图,你不必……”
“第一,你们帮过我妹妹,我欠你们一个人情。”琥沉声回答,他那翡翠般的眼睛里,闪过坚定的光芒,“第二,我和奥尔拉维的那一笔旧账,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刺骨的冰水淹没了脚踝,皮靴早已被浸得湿透透的,寒意从脚底倾入了身体里,冻得少年嘴唇发紫,浑身直哆嗦。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坚定地在这黑暗的地下河道里向前行进。
根据琥的说法,虽然实验室的墙壁被他和神龙体的嘲风毁了个七七八八,但奥尔拉维一定会差遣各路合成魔兽,用他们守护实验室的各个入口。如果采取正面冲突,即便他们打败了魔兽,也会打草惊蛇,给奥尔拉维更多的时间进行部署,一旦他派出萨莉露或者嘲风,卓燃他们必定会缩手缩脚,战力大打折扣。为了出其不意地制服敌人,琥建议从地下水路潜入实验室,杀他个措手不及。于是,在琥的引领下,卓燃带着江君摸进了下水道,小心翼翼地向洞窟的深处进发。
渐渐地,水流中传来腥臭的味道,卓燃将手伸进水里摸了摸,指尖立刻传来黏稠的感觉——那是用来豢养合成魔兽的绿色黏液,随着怪物被放出,黏液也流淌到地面,又顺着排水系统进入了地下暗河。
“我们到了。”琥回首低语,“腥味最重的那一条,就是通往手术室的管道。”
奥尔拉维的手术室,是整个地下实验室中最为罪恶的一间屋子。在那里,外表是“教授”内里是“禽兽”的奥尔拉维,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那些可怜动物的鲜血,顺着手术台滴落,流入了这条排水管。正是因为这个,琥立刻从气味上辨认出了前往地宫核心的道路。
跟随着兽人刀客,卓燃钻进了排水管道。在这狭小潮湿的空间挪动了十多分钟后,少年看见了幽蓝色的亮光。他凑到洞口,小心地掩盖自己的行迹,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地面的状况。只见地板上立着两双脚,穿着大号男式皮鞋的当然就是奥尔拉维,另一双纤细的短皮靴则属于他们曾经的同伴。
“萨莉露也在里面。”卓燃压低了声音,告诉琥与江君。
“唧,照计划行事,我先上。”小黄鸡率先跳出了管道。此时的他,全身的黄毛都涂满了泥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泥球。他本来体型就小,再加上这“迷彩服”的伪装也十分到位,所以当他溜进手术室的时候,无论是奥尔拉维还是被控制住了萨莉露,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小黄鸡——不,现在是小泥鸡的江君,用那双大大的黑眼珠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很快做出结论,他冲洞口的卓燃挥动了两下翅膀,那是“施行Plan B”的暗语。然后,他将身体蜷在一起,像是个土球儿一样滚到了手术室的大门旁。这次手术室的大门并没有关闭,江君甚至可以看见门外大概几十米的地方,驻守着可怖的合成魔物。他小心翼翼地藏到大门的背后,然后开始了计划的实施——
“咚、咚、咚!”
“有人在家吗?”
与上一次突袭完全相同的开场白,让奥尔拉维怔了半秒。他以锐利的视线扫过手术室的大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影。
“臭小子,又在玩什么把戏!”奥尔拉维冷哼一声,“宝贝儿,杀了这些碍事的小鬼。”
此时的萨莉露,白皙美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就像是一只布娃娃。她以机械而冰冷的语调说出“冰之剑”三个字,掌心立刻化出一把通体透明的冰之长剑。她手持冰箭,无悲无喜地走出手术室大门,想要遵照主人的命令斩除一切可能的闯入者。但就在她走出大门的刹那,只听“轰”的一声响,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了。
原来,根据上一次交手的状况,江君发现受到奥尔拉维控制的魔兽,没有自主思维的能力,他们的脑中只有“杀戮”这个指令,不会进行开门、操控密码这些需要思考的动作。因此,不想和曾经的同伴们正面冲突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奥尔拉维和他们隔离开。
“就是现在!上!”
小黄鸡大声提示同伴,卓燃立刻抄起游龙剑跳出了下水道,他并没有用剑招对付奥尔拉维,而是在敌手念诵“冰巨人”的魔法咒文时,躲过满地冰刺的袭击,飞身上前将一团破布往对方的嘴里塞去。
受到破布攻击的奥尔拉维,立刻闭上了嘴,他冷笑着打了一个响指,手术室里的两只魔兽立刻从培养罐中涌了出来。然而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还没有走出半步,只见一阵刀光闪过,将它们拦腰斩成了两段。
“安息吧。”低沉的声音,道出沉痛的祈盼。琥收回弯刀,同时右手一扬,一只魔法球被摔在奥尔拉维的脚下,地面上顿时亮起红色的火光。烈火组成了一个圆圈,画地为牢,将奥尔拉维禁锢在了狭小的空间内。
“封魔阵?”奥尔拉维立刻认出了魔法能量的来源,那是属于火焰系魔法,有封印法力的效果。受到禁锢的冰法师没有再白费力气,他抱起了双臂,微微眯起眼,用仿佛毒蛇盯上猎物一般的危险目光,打量了兽人刀客一眼:“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宝贝儿,难道爸爸对你不够好吗?”
“住口!”银光一闪,半月形的弯刀已架在奥尔拉维的脖颈上,距离他的喉管不足半厘米。兽人刀客在眉间刻画出隐忍的弧度,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这个恶魔!”
“恶魔?哈哈,你错了,我是卡西拉大神选定的执行者。”奥尔拉维大笑出声,他轻蔑地白了琥一眼,“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你这个小叫花早就死了,能有现在这样的力量?如果不是遇见了我,这些动物只会变成人们餐桌上的肉。而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强大的武器,比天怪更有力!你要搞清楚,我是在帮你们……”
“我呸!你这个满口胡话的神经病!简直是在放屁!”卓燃打断了奥尔拉维的陈述,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少用这些鬼话来掩盖你无耻的目的!你有想过老虎和小喵的感受吗?你有想过嘲风和萨莉露的感受吗?你有想过这些动物的感受吗?什么让他们变强,都不过是你满足一己私欲的借口!”
“阿燃说得好!”江君忍不住为同伴鼓起掌来。
“老虎,不用跟他废话。”卓燃拍了拍琥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瞪向奥尔拉维,“快解开嘲风和萨莉露的控制,我们或许会饶了你一条狗命!”
“呵呵。”奥尔拉维扬起唇角,勾勒出阴险的弧度,“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小鬼,你太天真了。我忠诚的仆人,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