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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辑

第八辑

也谈河北境内的辽宋时代古地道

——兼说杨延昭抗辽

关于河北省境的辽宋时代古地道,除了本报2007年11月12日王春瑜先生《永清地下长城小记》,12月3日宗春启先生《永清地下长城是北宋修的吗?》两文外,如北京大学历史系刘浦江先生早在台湾《大陆杂志》第101卷第1期,2000年7月15日发表了《河北境内的古地道遗迹与宋辽金时代的战事》等文,均有研讨。在此愿谈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刘浦江先生已经指出,在周世宗率军收复三关之后,“今天发现的古地道就主要分布在永清至霸县和永清至信安镇之间,而这一带正是澶渊之盟前双方争夺最激烈的热点地区”。如宋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即辽统和四年北伐,三月一度攻“入涿州”,辽军于四月“复涿州”, 却于三年后,方收复易州。 今人所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6册,辽宋边界是以辽天庆元年与宋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为准,距离澶渊之盟前双方的拉锯战已百年以上,因此,欲据此份地图集所标画的分界,判断地道为辽人所修,就缺少准确的依据。再说,分明位于宋境的雄县、蠡县、邯郸等地都有古地道,又当如何解释?

从辽宋双方的军事形势看来,除了宋太宗两次失败的北伐之外,宋朝一直居于消极防御、被动招架的态势,而辽朝居于主动进攻的态势。进攻者以骑兵为主,倏来忽往,似无修地道的必要;而防守者以步兵为主,倒是有修地道的可能。从今存史料看来,宋朝在河北西路开挖了不少塘泊,用以限制辽朝骑兵的奔突。

北宋亡国后,大量文献散佚,今存北宋的史料中见不到有地道的记载。幸好《嘉靖霸州志》卷1《古迹》中有一小段重要记载:“引马洞:杨延朗所治,始自州城中,通雄县,每遇虏至,潜以出师,多获隽(隽获)焉。”杨延昭本名延朗,澶渊之盟后八年的大中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宋真宗装神弄鬼,将道教传说中的赵玄朗冒充宋朝皇帝的“圣祖”,遂于当年闰十月,将玄、朗两字,定为御讳,“不得斥犯”。 这就是杨延朗改名杨延昭之年,两年之后,杨延昭病死,享年五十七岁。《嘉靖霸州志》不称杨延昭,而称杨延朗,表明其所抄录的北宋史料,具有相当原始性,应是大中祥符五年之前的记录。

按宋朝史料记载,杨延昭著名的一战,是在宋真宗咸平二年(公元999年)的遂城之战,其官衔是保州(今保定)缘边都巡检使,而所守的城市是遂城。遂城本属后晋割让给辽的易州,时称威虏军,澶渊之盟后改名广信军。 此战由辽朝主政的承天太后萧绰亲自督战,亦为所败。 此后杨延昭任莫州(今任丘)刺史,团练使,保州、威虏、静戎军(今徐水)沿边都巡检使,宁边军(今蠡县)部署等, 其实都属小战区的司令。今存史料没有记载杨延昭镇守过平戎军(今霸县),《嘉靖霸州志》的记载正可补裰史之阙文,表明今存河北的辽宋时代地道,确与杨延昭的军事活动有关,地道用于“潜以出师”,是宋军抗辽的重要设施。

杨家将的传奇故事偏离史实太远。杨业生前最高当过大战区的副司令,并且因他是北汉降将,而受岐视。直到战死后,宋太宗才为之痛惜,而以极高的规格封赠。他的军事活动是在河东(今山西)的代州等地,估计生前至多到开封朝见过宋太宗。当时京城百官,包括宰相,往往是租房居住,又何以来的什么“天波府”?杨延昭之子即是杨文广,所谓杨宗保和穆桂英又纯属杜撰。如前所述,杨延昭军事活动则在河北路的辽宋交界一带,但只是一个小战区的司令。直到澶渊之盟后,才升迁高阳关副都部署,为大军区的副司令。

杨延昭骁勇敢战,也有谋略。宋景德元年,即辽统和二十二年(公元1004年),辽朝大军倾巢而出,主政的承天太后萧绰,其后夫汉人韩德让(当时名德昌,战后改姓耶律), 另加辽圣宗三个最重要的人物全在军中。辽军不善攻城,只是回避了一些重要城市的攻坚战,而悬军深入。这本是险棋,如果对手是个较高明的军事家,一方面避免硬拼,设法断其后勤供应,另一方面又乘虚直捣燕云,对辽朝是非常危险的。事实上,杨延昭就提出此策,他上奏说:“契丹顿澶渊,去北境千里,人马俱乏,虽众易败,凡有剽掠,率在马上。愿饬诸军,扼其要路,众可歼焉。即幽、易数州可袭而取。”此奏表明,他的军事谋略确是高明的,主张乘机歼灭辽军,袭取幽州(今北京)等地,但“奏入,不报”。鼠目寸光的宋廷习惯于被动招架,根本不可能有此深谋远略和军事气魄,不予理会。辽的军事部署固然不高明,却遭逢了更糟的对手。杨延昭只是一个小战区司令,不能左右战略指挥,仍主动“率兵抵辽境,破古城,俘馘甚众”。 当时的前沿总司令是庸将、北面都部署王超,尽管他已有战败的记录,宋廷却仍委以重任,他“阵於唐河,执诏书按兵不出战”。 唐河位于今唐县、定州一带,其按兵的具体方位不易确定。宰相寇准排除参知政事(副相)王钦若和主管军事的签书枢密院事陈尧叟的“南幸”之议,虽然力主亲征,只是把战战兢兢的宋真宗强行推到澶州,最终达成了对宋方无疑是吃亏的和议。在实行保守的文官政治的宋朝,“因循苟且”, “上下偷惰取容” 的氛围笼罩一切,杨延昭的谋划化为泡影,也是必然的。

附带说一句,史料记载杨业之子,依次是杨延朗、延浦、延训、延瓌、延贵、延彬,另有与杨业一起战死的儿子杨延玉。看来杨延朗似为长子。“契丹惮之,目为杨六郎”, 应是唐宋时依同一祖父、曾祖父等的大排行,杨延朗肯定不是杨业的第六子。

北宋从腐败走向灭亡

北宋皇朝经历了一百六十余年的稳定发展,至宋徽宗时,进入了“太平极盛之日”,“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不识干戈”。 宋徽宗对国家的富盛,也颇为自鸣得意,他在御制《艮岳记》中说,“昔我艺祖,拨乱造邦”,“且使後世子孙,世世修德,为万世不拔之基”,“祖功宗德”,“社稷流长”,“足以跨周轶汉”。词臣奉命进谀诗说 ,“四海熙熙万物和,太平廊庙只赓歌”,“宵旰万机营四海,更将心醉六经中”,“吾皇圣学自天衷”,“子孙千亿寿无疆”。得意的神情,跃然纸上。

从表面上看,宋徽宗确有其自我矜夸的资本,在人口和疆土方面,当时确实达到了极盛期。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北宋皇朝的深刻危机,作为一股不可遏制的潜流,在日益剧烈地涌动着。

宋徽宗是历代帝王中首屈一指的天才艺术家,他在音乐、绘画、书法、棋艺、诗词等方面的才华,与处置军国大事的昏愦,有机地融合于一身。天水一朝十五帝(南宋亡国时三个幼儿不计在内)中,真正算得上大纵侈心者,第一个是宋真宗,第二个是宋徽宗,并且后来居上,其奢侈和享受超过了宋朝任何一个皇帝。

宋徽宗最初尚有所克制,“时承平既久,帑庾盈溢”,蔡京“倡为丰、亨、豫、大之说”。宋徽宗“尝大宴,出玉琖、玉卮示辅臣”,说:“先帝作一小台,财数尺,上封者甚众,朕甚畏其言。此器已就久矣,倘人言复兴,久当莫辨。”蔡京说:“事苟当于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当享天下之奉,区区玉器,何足计哉!”启迪皇帝侈心者,自然决非蔡京一人。宋徽宗进行规模空前的宫殿、后苑、艮岳等建设,穷侈极丽,挥霍民脂民膏,用之如泥沙不惜。宋徽宗酷嗜女色,“五、七日必御一处女,得御一次,即畀位号,续幸一次,进一阶。退位后,出宫女六千人”,其总数“盖以万计”。浩大的宫廷开支,非原先划定的御前钱物所能维持,故另外创设如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苏杭造作局、御前人船所、行幸局、采石所、延福宫西城所等诸局所,加强搜刮,竭泽而渔,乃势在必行。

尽管宋徽宗纵情声色狗马,竭天下以自奉,在口头上,却自诩“永惟继志之重,深念守文之艰”。“勤于政,庶以图天下之佚;俭于家,庶以资天下之丰”。“经营欲致黎元福”。他自称“不可以燕乐废政”,“言者”指责皇帝“金柱玉户”,皇帝反指他“厚诬宫禁”。

宋徽宗周围的一帮宠臣,被太学生陈东指为“六贼”者,有蔡京、王黼、朱勔和宦官童贯、梁师成、李彦。其实,当时的奸佞决不止上述六人,如宦官杨戬、兰从熙、谭稹等人,掌军的高俅,掌河防的孟昌龄和孟扬、孟揆父子,蔡京之子蔡攸之类,都是祸国的蟊贼,害民的大憝。人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梁师成为隐相。这帮奸佞既互相勾结,又互相倾轧。蔡京最初侍奉童贯,“不捨昼夜”,得以蹿升,但童贯后来又“寖咈京意”。蔡京与蔡攸居然“父子遂为仇敌”。

这帮奸佞窃据要津后,必然援引亲故,广结党羽。“蔡京拜相不数年,子六人、孙四人同时为执政、从官”。“诸孙生长膏粱,不知稼穑”,蔡京曾问他们:“米从何处出?”一人说:“从臼子里出。”另一人说:“不是,我见在席子里出。”朱勔“子侄官承宣、观察使,下逮厮役,〔亦〕为横行,媵妾亦有封号”。童贯也是“厮养、仆圉官诸使者至数百辈”。一时“乳臭童稚,目未知书,绮襦竹马,方务嬉戏,而官已列禁从”者比比皆是。

招权纳贿,货赂公行,是北宋晚期政治的一大特色,其奥秘正在于上行而下效。宠臣们懂得,其恃宠固位的主要手段,就是为皇帝搜刮钱财。蔡京巴结内宫,“宫妾、宦官合为一词誉京”,遂得以进用。他“拔故吏魏伯刍领榷货,造料次钱券百万缗进入”,宋徽宗大喜,说:“此太师与我奉料也。”童贯“颇疏财,後庭妃嫔而下及内侍,无大小,致饷无虚月,交口称誉一词”,故能“权倾四方”。上有皇帝以身作则,宠臣辈贪污受贿自然成了家常便饭。王黼“公然受贿赂,卖官鬻爵”,时谚称“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童贯“庭户杂遝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朱勔“与其子汝贤、汝功各立门户,招权鬻爵,上至侍从,下至省寺,外则监司,以至州县长吏官属,由其父子以进者甚众,货赂公行,其门如市”。蔡京“暮年即家为府,营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僮隶得美官”。他本人“目昏眊不能事事”,仍贪恋权势,一应政务由幼子蔡倏处置,“代京入奏”,”由是恣为奸利”,“骤引其妇兄韩梠为户部侍郎”。宋徽宗“亦厌薄之”,命蔡攸和童贯往取蔡京辞职表 ,蔡京惊慌失措,说:“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未报,此二公所知也。”居然“呼其子为公”,左右“莫不窃笑”。

尽管官场中一片乌烟瘴气,宋徽宗仍标榜要惩治腐败,针对官员们“受赇作弊”,“非法受财,嘱托公事”,“货赂公行,莫之能禁,外则监司守令, 内则公卿大夫,讬公徇私,诛求百姓,公然窃取,略无畏惮”,“士庶之间”的“侈靡之风”等情况,屡下禁令。宋徽宗也处分一批官员,如河北路转运副使李昌孺“廉声不闻”,滁州知州唐恪“於邻郡营私第,搔动一方”,贺希仲“任河北监司,凡所荐举,使其私仆干求百出”,提点江东路铸钱王阐“贪墨”,“巡历贾贩,盗取官钱”,汪希旦“贪污不法,狼藉有声”,都被贬黜。但是,一批真正的大贪污犯,却备受皇帝的青睐,恩赏有加。因贪污而得利者甚众,而败露率极低,故装潢门面的禁约和惩罚,适足以助长贪贿之风,而成变本加厉之势。

面对着隐伏危机的表面盛世,也有一些正直的官员和太学生,起而痛陈时弊。宋徽宗即位之初,李朴上奏说,“天下有事不足忧,无事深可畏”,“骄盈怠惰之气,亦能以治安而至於危乱”。赵鼎臣在对策中说,应“以长治为难”,“以居安为惧”。宣和时,李纲上疏,认为“当以盗贼外患为忧”,但“朝廷恶其言,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太学生朱梦说屡次上书,指责“入仕之源太浊,不急之务太繁,宦寺之权太盛”,被“编管池州”。 太学生雍孝闻”力诋“蔡京兄弟”及“时政未便者”,被流放而死于海南岛。另一太学生邓肃“上十诗,备述花石之扰”,其中有“但愿君王安万姓,圃中何日不东风”之句,“诏屏逐之”。陈禾力陈宦官之弊,说“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贬降监酒官。宦官邵成章“性特谅直,诸内侍皆不喜之,常出之于外”,他上奏历数“童贯五十罪,中外大骇”。宋徽宗对此类忠言完全置若罔闻。

北宋帝国积累了很深重的矛盾,各地爆发了方腊等暴动,宋廷动用优势兵力,方能予以镇压。面对金朝的勃兴,宋徽宗君臣采取联金灭辽政策。因长期对西夏作战,陕西军成为宋军精锐。宋朝动用陕西军攻残辽,却反而被打得一败涂地。童贯和高俅长期主兵的结果,“军政大坏”,整个庞大的军事机构被蛀蚀得千疮百孔,至此便暴露无遗。金军灭辽后,立即攻宋,宋军或一触即溃,或不战而溃。唯有王禀指挥的太原保卫战,有力地牵制了西路金军。太原最后陷落,宋军主力在救援时耗折殆尽,于是开封的失守便成定局。

直到金军进犯时,宋徽宗方下诏罪己,承认“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赋敛竭生民之财”,“多作无益,靡侈成风”,“众庶怨怼”等弊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他急忙传位于宋钦宗。平庸的宋钦宗面对险恶的局势,毫无措置能力,只是来回摇摆于投降和冒险之间。金东路军初攻开封时,宋军尚有抗击能力,但宋徽宗仓皇南逃,宋钦宗欲逃而被李纲制止。太原失陷后,宋钦宗却不听老将种师道临终的忠告,退避关中。靖康元年(公元1126)闰十一月,金军攻破开封,俘宋徽宗和宋钦宗,北宋灭亡。宋徽宗和宋钦宗分别在被俘后九年和三十年死去,时年分别为五十四岁和五十七岁。

一小撮统治者的祸国,使千百万无辜平民以至宫女惨遭劫难。刘子翬写诗说:“空嗟覆鼎误前朝,骨朽人间骂未销。夜月池台王傅宅,春风杨柳太师桥。”作为大宋臣子,他不能指责皇帝,只能斥骂蔡京、王黼等人。宋徽宗被俘后,仍有一些诗词流传南宋,其中的一首说:“九葉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对照前述的御制《艮岳记》,成了绝妙的自我讽刺。遗民毛麾凭吊北宋故宫诗说:“万里銮舆去不还,故宫风物尚依然。四围锦绣山河地,一片云霞洞府天。空有遗愁生落日,可无佳气起非烟。古来国破皆如此,谁念经营二百年。”

拥有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北宋帝国,在新兴金朝的攻击下,仅一年之间覆亡。若用简单化的比喻,北宋帝国恰似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厦,其梁柱已被白蚁蛀蚀一空,故根本无法经受暴风骤雨的袭击。其白蚁即是腐败,而滋生白蚁的温床就是专制政体自身。

宋金时代开封的劫难和衰落

开封作为中国七大古都之一,其最辉煌的时期是北宋东京的一百六十余年间。由于黄河的泛滥,宋代的开封故城已经深埋地下。人们从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尚可窥见其繁荣的一角。然而从北宋末期到金朝末期,开封遭受了惨重的劫难。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军两次进攻开封城。十一月,两路金军再次兵临城下,“大约不过八万人”。金军对开封城不可能全面围攻,只能从东和南两个方向实行重点进攻。此外,金军的作战具有很强的季节性,一般是秋冬弓劲马肥之时用兵,夏季则女真人不耐酷暑,加之连续的夏雨,弓弦脱胶,战马易于得病,所以就必须撤往北方,避暑休整。只要开封城守御得法,挨过春天,金军就只能退兵,而无法实施长围久困。

中国古代的城墙是由土城演变为砖城。开封城就是一座土城,“取虎牢(关)土”建造的城墙,屡经加固,“坚密如铁”。有宫城、里城和外城,形成了古时的纵深防御。外城周长五十宋里一百六十五步,按现代的考古测量,东墙长7,660米,南墙长6,990米,西墙长7,590米,北墙长6,940米,略呈菱形。城墙底部厚五宋丈九宋尺,高四宋丈,城外的护龙河阔十多宋丈。唯有东、西、南、北四座正门设两重直门,供御路通行,其余偏门都按边城的瓮城门规范修建,里外三门,门道弯曲,若干水门也都设有铁闸门。城上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墙,除城上的通道外,城墙里还有一条内环路,便于运兵。从古代的军事学的观点看,只要兵力和粮草充足,无疑是个易守难攻的庞大军事堡垒。

导致开封城失守的关键事件,一是部分护龙河被金军填平,二是郭京六甲神兵出战。

面对进攻,宋廷还是按以文制武的惯例,任命了四面城墙的提举官,中书舍人李擢负责南城。金军设法填平护龙河。李擢根本“不介意”,“於城楼上修饬坐卧处,如晏阁宾馆,日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讌笑,或日醒醉”。南城偏东的宣化门(俗名陈州门)一带,已填了约一宋里。宋钦宗登南城发现此事,大怒,下旨将“李擢推勘远窜”。当时在开封围城中,自然不可能流放远地。

宰相何栗和执政孙傅在百般无奈之余,找到了妖人郭京,郭京自能施行六甲神法,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编组六甲神兵,就可将金军扫荡无余。“令于殿前验之。其法用一猫一鼠,画地作围,开两角为生死道。先以猫入生道,鼠入死道,其鼠即为猫所杀。又将鼠入生道,猫入死道,猫即不见鼠。云如此用兵,入生道,则番贼不能见,可以胜也”。何栗、孙傅等居然深信不疑。郭京率六甲神兵出战,命令守军全部下城,不得窥视。结果被金朝铁骑扫荡,大批神兵堕落护龙河,填尸皆满。郭京说:“须自下作法。”下城率余众南遁。

金军乘胜,将并无斗志的宋军逐下开封外城。在平原旷野,女真骑兵纵横驰骋,比宋军步兵确有很大优势,然而若下城与开封大约百万军民巷战,则将是胜负难卜的消耗战。故史称宰相何栗“率百姓欲巷战,其来如云,由是金兵不敢下,乃唱为和议”。他们只是占领外城墙,将开封军民实施紧密围困。六神无主的宋钦宗也果然中计,他认为只有订立屈辱的城下之盟,才是唯一的生路。金军不断扬言“欲纵兵洗城”,进行勒索,而宋钦宗则是有求必应。首先是 “索马一万匹”,开封府“得七千馀匹,尽送军前”。接着又“索军器”,于是“凡甲仗库军器,以车辇去,或用夫般担,数日方尽”。开封府的军民就被剥夺武装,无法自卫。接着,金军又向开封城里勒索财宝、工匠、女子等,宋方仍然不断满足敌人的要求。

积久的腐败,加之宋钦宗君臣面对险恶局势,唯有惊惶失措,毫无应变能力,更兼胆怯而毫无抗敌的决心,才导致了开封的陷落和完全丧失抵抗能力。

宋钦宗两次到金营求和,第一次金人有意放他回城,麻痹宋人,第二次就予以扣押。金人通过一些宦官、还有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将赵氏皇族,包括时为太上皇的宋徽宗,也一网打尽,并于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二月宣布废赵宋,三月立伪楚,于月末到四月初撤兵,回北方避暑。

在此次历史巨变中,一些宋朝官员和宦官起了十分无耻而恶劣的作用。如王时雍时称“卖国牙郎”,又称“虏人外公”,因为他“尽捜取妇女於虏人”。实际上,为金人搜刮妇女者,还有徐秉哲。他一次搜捕女子一千多人,“自选端丽者”,“自置钗、衫、冠、挿、鲜衣,令膏沐粉黛,盛饰毕,满车送军中。父母夫妻抱持而哭,观者莫不歔欷陨涕”。

开封当年冬天奇寒,“雪雨不止,物价日翔,斗米一千二百,麦斗一千,驴肉一斤一千五百,羊肉一斤四千,猪肉一斤三千”。“城中猫犬几尽,游手冻饿死者十五、六,遗骸所在枕藉”。开封府衙“觧内夫人及戚里、女使”,“以车载数百”。“女使辈车上斥骂,大呼曰:‘尔等任朝廷大臣,作壊国家至此,今日却令我辈塞金人意,尔等来何面目?’” “哭泣之声遍于里巷,如此者日日不絶”。即使以成千上万宋宫女俘而言,金左副元帅完颜粘罕 “宴诸将,令宫嫔等易露台歌女表里衣装,杂坐侑酒,郑、徐、吕三妇抗命,斩以徇”。“烈女张氏、陆氏、曹氏抗二太子(右副元帅完颜斡离不)意,刺以铁竿,肆帐前,流血三日”,于是宫妇“人人乞命”,只能听任金人蹂躏。

等到金军撤退时,“京城被围半年,至是斗米二千,斛麦二千四百,羊肉一斤七千,猪肉一斤四千,驴肉一斤二千五百,鱼亦如之,酱一斤五百,油一斤一千八百,他物称是。细民赖官卖柴米,稍能给。然饿殍不可胜数,人多苦脚气,被疾者不浃旬即死,目疾者即瞽”。这当然是缺乏“菜蔬”和维生素所致。金人“放兵四掠,东及沂,西至濮、兖,南至陈、蔡、颍,皆被其害。陈、蔡二州虽不被害,属县焚烧略尽。淮、泗之间荡然矣。京城之外,坟垅悉遭掘,出尸,取其棺为马槽。杀人如割麻,臭闻数百里。以故数大疫,死者过半”。由于食物极端缺乏,开封城内“街巷有病气未絶者,俄顷已被剔剥,杂诸牛马肉卖之。菜蔬已尽,唯取软者啗之”。

当年世界上最繁华的开封竟成了什么世界。更可悲的当然是女子们,自古代到近代,妇女和财宝总是一切掠夺战争的目标。可怖的劫难其实是残暴的金军和腐败无能的宋廷共同造成,虽然已时隔近九百年,但翻阅陈编,仍然使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沉痛感,腐败之祸国殃民,一至于是!

南宋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由宗泽出任东京留守等职,方使这座城市稍为恢复生气,并击败金军的嚣张攻势。不幸宗泽忧愤成疾而死,继任的杜充放弃开封南逃。天会八年(公元1130年),即宋建炎四年二月十四日,开封终于被金朝占领。当时“粮食乏绝,四外皆不通,民多饿死”,“在京强壮不满万人”。但到二十五日,开封市民仍进行反抗,并持续了一个月,而被金将 “大迪里复取之”。成为宋朝开封史上最后的英勇悲壮、可歌可泣的扉页。

此后,开封先后成为伪齐的国都和金朝的南京。即使到金朝中期,开封里“城外,人物极稀疏”,而“城里亦凋残”,但外城“北门内外人烟比南门稍盛”。宋使范成大说,他途经“东御园,即宜春苑也,颓垣荒草而已”,“狐冢獾蹊满路隅”。从弘仁门入城,“弥望悉荒墟”。“过大相国寺,倾檐缺吻,无复旧观”。“旧京自城破後,创痍不复”。金海陵王“独崇饰宫阙,比旧加壮丽。民间荒残自若,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粗有市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他感慨地赋诗说:“梳行讹杂马行残,药市萧骚土市寒。惆怅软红佳丽地,黄沙如雨扑征鞍。”后来周辉使金,也说“入大城,人烟极凋残”。金朝的开封城虽为南京,却相当荒凉衰败,里城之内,大约还像个城市,而在里城与外城之间,其实已同荒郊一般。

金朝晚期,面对蒙古的强劲攻势,金宣宗逃往黄河以南的开封城,苟延残喘。由于大量人口的南迁,开封城内顿时“繁盛益增”,但这种繁盛却是战乱期间的特殊情形。

天兴元年(公元1232年)三月,蒙古军开始猛攻开封城。蒙古军攻城,主要用石炮和火炮。“破大硙或碌碡为二、三,皆用之”。“城上楼橹皆”“大木为之,合抱之木,随击而碎”。但开封外城“坚密如铁,受炮所击,唯凹而已”。他们“驱汉俘及妇女、老幼负薪草,填壕堑,城上箭镞四下如雨,顷刻壕为之平”。在这场残酷的攻防战中,主要还是无辜平民的牺牲。但金军依赖开封旧城,并使用震天雷和飞火枪的火器,居然暂时挫败蒙古军的进攻。但蒙古军已占领了河南的大部分州县,开封处于粮尽援绝的困境。当年夏,开封大疫五十天,大量人口死亡,“诸门出死者九十馀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金哀宗只能于十二月逃出开封。天兴二年(公元1233年)正月,开封城西面元帅崔立发动兵变,投降蒙古。

城南的青城,当年是宋钦宗投降和被俘之地,如今金朝的皇族、后妃等也被押往此地,大多被杀。当时开封城内景况比北宋亡国时更惨,“米升直银二两。贫民往往食人殍,死者相望,官日载数车出城,一夕皆剐食其肉净尽。缙绅士女多行丐于街,民间有食其子。锦衣、宝器不能易米数升。人朝出,不敢夕归,惧为饥者杀而食。平日亲族交旧,以一饭相避于家。又日杀马牛乘骑自啖,至于箱箧、鞍韂诸皮物,凡可食者,皆煮而食之。其贵家第宅与夫市中楼馆木材,皆撤以爨,城中触目皆瓦砾废区”。开封投降后,市民们“得出近郊採蓬子窠、甜苣菜,杂米粒以食。又闻京西陈冈上有野麦甚丰,(崔)立请百姓往收之”。但蒙古军入城后,仍然“大掠”。 由于最后不战而降,开封城内虽然“触目皆瓦砾废区”,却完整地保存了金宫,而北宋的遗迹主要只剩下了龙德宫的熙春阁。

开封入元后二十年(公元1252年),汴梁路下辖郑、许、陈、钧、睢五州之地,仅有户30,018,人口184,367,户数比宋金时代少得可怜。

由此可见,开封的极盛期是在北宋,而在金元之际,总的说来,是走着下坡路,而非复旧时之盛。

康王出使和救援开封的真相

由于金军在靖康元年(公元1126)冬第二次南侵,十一月,二十岁的康王赵构奉命出使求和。宋代史籍对康王出使的始末,显然有所隐讳和掩饰。康王正式出使前,宋钦宗“赐以玉带,抚慰甚厚”,还特别将其生母韦氏由龙德宫婉容超升贤妃,进八阶,由嫔升为妃,实际上应是强制畏缩不前的康王出使。康王一行出城时,王云对他说:“京城楼橹,天下所无,然真定城高几一倍,金人使雲等坐观,不移时破之。此虽楼橹如画,亦不足恃也。”

康王一行十六日出京,十九日到相州(治今河南安阳)。知州汪伯彦“禀曰:‘斡离不已於十四日由大名府魏县李固渡〔渡〕河矣,恐不得追,愿大王暂留,审议国计。’王曰:‘受命前去,不敢止於中道。’王雲、耿延禧、高世则等谓曰:‘兼程前去,渡河犹仅可及。’诘朝遂行”。按宋钦宗的命令,康王一行出使的目标,正是找金东路军主将、右副元帅完颜斡离不(宗望)和谈。然而康王与王云等人明知完颜斡离不(宗望)已兵渡黄河,却并不改变行进方向,折回黄河以南,而仍然北上。显然,他们的目标其实已决非是找金人和谈,而别有居心。耐人寻味的,是《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等史书都没有上引这段记载,甚至删略了途经相州的事实,说明宋代史官明知其故,却只能为“中兴之主”的可耻行径避讳。

十一月末到闰十一月,两路金军会师开封城下。宋钦宗派人向各地告急,武学进士秦仔“赍蜡弹”到相州,任命康王为河北兵马大元帅,中山知府陈遘为元帅,宗泽和汪伯彦为副元帅,火速发兵救援开封。

尽管宋钦宗求援,心急如焚,但康王出任大元帅后的第一急务,就是考虑如何躲避金军,前往安全地区。有人认为,“相州严备”,“虏人至,必不可犯”,康王当即“叱之”。宋钦宗特使秦仔等人建议由滑州(治今河南滑县)“转战而南”,也被众人否定。康王在汪伯彦等人的怂恿下,决计逃跑。康王命刘浩率偏师南下,扬言要解开封之围,自己却与汪伯彦等率主力前往北京大名府(治今河北大名)。临行之际,仍对军士隐瞒真情,诡称南下汤阴,而实际的行军路线却是出相州北门。他们躲开李固渡的金营,偷偷摸摸进入大名府。

当时中山府(治今河北定州)被围,陈遘无法赴任,而宗泽却于十二月二十二日率兵到大名府。论地位,在大元帅之下,自然是汪伯彦与宗泽两个副元帅。然而在元帅府中,以康王和汪伯彦为一方,宗泽为另一方,展开了激烈争论。当时开封城已破,宋钦宗在蜡诏中命令“康王将天下勤王兵总领分屯近甸”,以威逼金人退出开封。宗泽说:“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饥渴,宜急引军直趋澶渊,次第进垒,以解京城之围。”

汪伯彦说:“事须量力,只今未说解围,且先安泊得大王去处稳当。”他认为大名府“亦去河咫尺,不可久住。欲差发数头项军民之兵,前去兴仁、开德府、濮州诸处,屯泊大王安泊去处。大王往东平府,措身于安地,身安则国难可图”。他与康王私下商定,分兵两路,让宗泽军南进,并对外扬言康王在自己军中,以吸引金人兵锋,而掩护康王、汪伯彦等东逃。从此宗泽“不得预(元帅)府中谋议”,只是率少量兵力与金军苦战。这不论用古代或今时的伦理道德衡量,无疑都是十分卑劣的行径。

康王、汪伯彦一行于靖康二年(公元1127)正月逃到京东路的东平府。二月,大元帅府又发布檄书,命令宗泽等“不得先以人兵挑弄,自启败盟之衅”。接着,康王一行又南逃济州(治今山东巨野)。他们甚至准备逃往淮南宿州(治今安徽宿县),以便随时可渡江。“三军籍籍,谓不返京师而迂路,何也”?康王因此而不得不“罢行”。

当金军在靖康元年第二次南侵时,康王作为宗室,本不能擅自逃离开封。他利用出使之机,得以遂其保全自己的私谋。金人后来在一份对伪齐子皇帝的册文中讥刺赵构说:

“衔命出和,已作潜身之计;提兵入卫,反为护己之资。忍视父兄,甘为俘虏。”

这是宋人史书中不敢承认的最简单的事实真相。当开封的赵氏皇族被金人一网打尽,无有孑遗之际,赵构却成了厄运下仅存的幸运儿。

在康王的元帅府中,专门给康王出坏主意的黄潜善、汪伯彦和宦官们,事实上组成了核心集团。当徽、钦二帝被俘北上后,康王就十分顺利地到南京应天府(治今河南商丘),举行登基典礼。赵构即位,后庙号高宗。他首先就把黄潜善和汪伯彦提拔为执政,两人成了他的开国功臣;而一直率孤军苦战的另一副元帅宗泽,却反而被排挤在朝廷之外,宋高宗决不让他参与朝政。

南宋初年的抗金斗争

近一千年间,中国北方主要是女真和蒙古两个民族互为雄长。女真族及其遗裔满族先后侵入中原,灭亡辽、北宋和明,建立了金朝和清朝。特别是清朝,在开疆拓土方面有其成就。但就坏的方面说来,金朝和清朝确有一些共同之处,例如:

第一,是进入中原之初的强烈破坏。金军所到之处,特别是对他们无法占领的地区,一律在事实上予以杀光、烧光和抢光。如金军在岳家军进攻下,不得不撤离建康城(今南京)后,宋人收拾遗弃的残缺尸骨,竟达七、八万件。这座城市常住居民约十七万人,在金军驱掳大批居民过江到北方之余,驱掳不及者,就施行如此惨酷的屠戮。亦非仅是建康一地,当时长江三角洲是全世界最富饶的谷仓,其他地区,如明州(今宁波)、临安府(今杭州)、平江府(今苏州)等地都相类似。清军入关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亦为史家所熟知。

第二,金朝和清朝都不同程度地强制推行落后的奴隶制,破坏了中原地区的较先进的租佃制,使社会发生严重倒退。金朝女真贵族将大量汉人驱掠为奴隶。奴婢成为女真贵族的财产项目,可以作博戏时的赌注。贵人们死后,要生焚所宠的奴婢。军队缺粮时,甚至杀戮奴婢作食。

第三,古代汉人长期保留蓄发习俗,《孝经?开宗明义章》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汉人将蓄发看得极重。金朝对汉人强行剃头辫发,清朝有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在当时自然是对汉人的极大侮辱,严重地激化了民族矛盾。

第四,大规模地掠夺田地,清朝谓之圈地。这自然严重影响了广大汉族农民的生计。

第五,金朝迁居中原的以女真人为主体的猛安谋克户,也与清朝的八旗子弟经历了类似的腐化和衰败命运。

在金朝女真贵族的侵掠、屠杀和奴役政策之下,以汉族为主体的各族民众,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抗争,其动员之广,规模之大,持续之久,在中国古史上是没有先例的。

金朝初年称雄于东亚,主要是仰仗一支精悍的女真骑兵。经过千百年马具的不断改良,包括马镫的发明和改进,女真骑兵无疑是古代世界相当完善的骑兵。他们长于弓矢,惯披重甲,厚重的兜鍪只露双目。女真骑兵特别具有坚韧性,能够败不至乱,重整队形,连续作战数十回合至百余回合。古代战斗中的回合不是演义小说中的斗将单位,而是指两军的一次接战。金军不但善于野战,又能举行猛烈的攻城战,故不同于辽军和西夏军,能深入中原腹地。他们在灭辽战争中也学会制作和使用火炮等火药兵器。在当时,女真骑兵对付以步兵为主的宋军,犹如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坦克集团军对付步兵和骑兵。

当金军初入中原时,由于宋徽宗时的专制腐败统治,宋军无疑是一触即溃,或不战而溃,根本没有能力进行野战,只能进行守城战。王禀指挥的太原保卫战,则是当时最悲壮的一幕。宋军两次救援太原的失败,其实已决定了开封失陷、北宋灭亡的命运。金军初入中原,可称是“有掳掠,无战斗”。

南宋初立,宗泽以东京留守的身份,事实上主持前沿军事,情况就发生重大改变。从建炎元年(公元1127)冬到翌年春,金军在灭辽破宋之后,正值兵威最盛,又在最善战的完颜宗翰(粘罕)等指挥下,对开封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势,却遭受严重挫败。这与北宋末的开封失守形成鲜明对照。宗泽的逝世,又不能不使南宋抗金战局发生逆转。在宋高宗和黄潜善、汪伯彦的昏暗政治下,南宋终于走向蹙地数千里,自黄河退到大江的悲惨局面。

建炎三年(公元1129)、四年(公元1130)间,金军渡江作战,既是其军事胜利的巅峰,却也走向了物极必反。韩世忠指挥的黄天荡之战,使金军受到挫折,岳飞又麾兵克复建康,将金军全部逐出江南。绍兴元年(公元1131),张荣率抗金义军在缩头湖一战,赢得全胜,遂迫使金军退到淮水以北。金军倾注全力攻打四川,吴玠军在当年的和尚原之战和绍兴四年(公元1134)的仙人关之战,使金军蒙受自灭辽破宋以来的两次惨败。岳飞麾兵收复襄汉六郡,两年后又再次北伐,以及金军在绍兴四年冬进犯淮南的失败,则标志着金朝军威的进一步没落。

当时,女真骑兵最利于在秋冬季节,弓劲马肥,纵横驰骋于平原地区,而不耐暑热多雨天气,需要后退到北方避暑。和尚原和仙人关两战是山地战,金军尚可说有“以失地利而败”的因素。然而到绍兴十年(公元1140),刘锜军进行的顺昌之战,则开创了在平原地区大败金军的新纪录。如果说,顺昌之战尚有利用女真人不耐酷暑的天时,而以逸待劳的因素;则岳家军大举北伐,又是在闰六月之后的七月,即在最利于女真骑兵发挥威力的天时和地利条件下,以少击众,先后在郾城和颍昌两次大战中,大破金军主力,并乘胜进军朱仙镇,再次破敌,迫使金军撤出开封城。据《嘉靖尉氏县志》卷2《游寓》注说:“尉氏去朱仙镇四十五里,岳飞自夏入秋,虽分布诸将,经略河南、北,而岳寨则在尉氏也。南有南营,北有北营,东有小寨,西有大营,此实其制胜之地。迨今岳寨保、南营保、北营保名入册籍,与尉氏县名同为不朽矣。”这条史料证明岳家军是以尉氏县为基地而北进的。朱仙镇之战和金军撤出开封城,是岳家军北伐胜利形势最重要的标志,唯有岳家军朱仙镇之胜,已进逼开封城,方得有金军之撤。

南宋将帅对抗最初简直是谈虎色变的金军,逐渐摸索出一套有效的战术,而岳飞自然是南宋最出类拔萃的抗金统帅,伟大的爱国英雄。岳飞的军事思想可否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第一是重视人民的抗金力量,制订了“连结河朔”的战略方针,主张黄河以北的游击军与正规军互相配合,夹攻金军,以收复失地。第二是在正己的前提下治军,全面贯彻《孙子兵法》倡导的“仁、信、智、勇、严”的为将之道,创建了一支军纪严明、英勇善战的岳家军。岳家军号称“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虏”,成了古代兵匪一家社会中难能可贵的特例。第三是岳飞批评宋廷的“仅令自守以待敌,不敢远攻以求胜”,反对消极防御,主张积极进攻。他是当时唯一组织大规模进攻战役的将帅。第四是“仁心爱物”,珍惜人命,不轻杀戮,发扬光大了古代“以仁为本”的军事观。岳飞的军事思想无疑是一份值得后人珍爱的华夏文化遗产。其他将帅只能做到以步制骑,而岳飞却重视骑兵建设,除了以步制骑之外,还建设了一支强大的骑兵,足以与金朝引以为骄傲的骑兵周旋。岳飞身后二十年,金完颜亮攻宋时,“胡人自为‘岳飞不死,大金灭矣’之语”。

然而南宋开国皇帝宋高宗登基之始,他就已确定了屈辱苟安的对金政策。他先后信用为其政策效力的黄潜善、汪伯彦和秦桧,排斥和杀害力主抗金的李纲、宗泽和岳飞。他当然不是昏庸之主,他处置军国大事,决无大气魄和大器识,却不乏小聪明和小伎俩。宋朝有开国皇帝以兵变黄袍加身的来历,故特别疑忌武将。自从绍兴七年(公元1137)以后,他对诸将,特别是对岳飞愈来愈猜忌,但迫于金朝的军事压力,又不敢不用岳飞,藉以护卫自己的皇位和半壁江山。等到他对偏安淮水之南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根本不用担心“兵老气衰”的金朝会卷土重来;他不仅已不需要抗金将领护卫自己的皇位和半壁江山,而迫令岳飞班师,解除抗金将领的兵权,杀害岳飞,只能更有利于自己的偏安政策。故元朝史臣在《宋史》卷365《岳飞传》论说:“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飞。”可谓是一针见血。汉代韩信说:“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诚如漆侠先生指出:“在宋代,往往是狡兔未死而走狗先烹。” 上引韩信之说,本来已是古代君臣关系的残酷规则,名将的悲惨归宿,何况尤甚于此。就宋高宗而论,他忍于向杀父之仇屈膝称臣,忍于偷安半壁残山剩水,又忍于对一代贤将下毒手,在这个天水朝更是绝无仅有的。正是宋高宗和秦桧的苟安和卖国政策,造成了长期南北分裂的时代悲剧。

有人说,秦桧与金讲和,毕竟取得往后百余年的和平。按金朝亡国距离岳飞遇害为93年,其间宋金又发生三次战争,总计24年。此外,金朝对北方蒙古的战争连绵不断,难以有准确的统计。人们珍视和平,但决不能将和平看得高于一切,重于一切。当时中华民族饱受南北分裂之苦,经济和文化受摧残,自黄河南至长江的广阔地域长期处于荒凉状态。北方人民既受女真贵族奴役,又有对蒙战争的各种负担。南宋自休兵后,官府对人民的横征暴敛仍在加重。享受和平快乐的,其实只是女真贵族和南宋投降派,他们的骄奢淫逸、贪污腐化与大多数人的苦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此种和平确实没有珍视的必要。至于以此种和平为宋高宗和秦桧评功摆好,我想,稍有爱国良知者是不可能同意的。

北宋末至南宋初国难当头时的腐败和行乐

正如宋人自己评论北宋之亡,说:“大臣黩货,宦寺分权,礼义消亡,法度崩弛,风俗败坏,衰乱之形,见已久矣!”实际上,即使面对着国难当头,很多统治者腐败照样腐败,行乐照样行乐,这确是非常发人深思的。

宗泽抗金,当他在靖康元年冬奉命勤王时,“时天大雪,公披坚乘马,道逢郡守,往往卧毡车,赍庖具自随,公与士卒同甘苦,故人乐为用”。 大祸临头,一个年近七旬的老文官,不得不临时学习军事,与部曲同甘苦。冲冒风雪,效命战场;而另一方面,其他的知州、知府们带兵,却念念不忘排场和享受。开封城在危困的情势下,守城军中竟塞进了众多使臣和效用,作为冗员,“每使臣一员,日给食钱八百或一贯,效用三百或五百,率多权贵亲戚、门生、故吏,又有朝廷缘权贵、内侍请求而至者。身未尝到,而请给论功,倍于将士。或遇出战第功,亲随使臣并在优等,受上赏,用命当先者未必收录。至于伤重军兵,有轻伤而得重赏,伤重而得轻赏者,有战死而作逃亡自死者。其弊不胜言,此所以败国家之事也”。此类官员、权贵、宦官们,难道不是一群醉生梦死之徒!

宋高宗作为南宋的开国皇帝,虽被宋孝宗冠以“光尧寿圣、宪天体道、性仁诚德、经武纬文、绍业兴统、明谟盛烈”的尊号,其实是一个只知苟安享乐的色中饿鬼。他很快罢黜正直的李纲,把行在迁到远离前沿的扬州,自以为保险,又将黄潜善和汪伯彦两个奸佞升迁左相和右相,他说:“潜善作左相,伯彦作右相,朕何患国事不济!”把军国大事完全托付两人,自己专心在行宫行欢作乐。

宋高宗大约是吸取了父亲宋徽宗的教训,喜欢以清心寡欲自我标榜。内侍从开封带来珍珠等物一两袋,他便下令“投之汴水”。他又令镇江府将螺钿桌椅在市中焚毁,说:“还淳返朴,须人主以身先之,天下自然响化。”宋高宗为树立“恭己勤政”的形象,对宰执大臣说:“朕每退朝,押班(内侍)以下奏事,亦正衣冠再坐而听,未尝与之款昵。又性不喜与妇人久处。”又自称“朕於两膳,物至则食,未尝问也”。所谓“性不喜与妇人久处”,全然是骗人的鬼话。

但因金军步步进逼,扬州的安全竟逐渐成了问题。一些官员建议及早措置,“以备不虞”,而黄潜善和汪伯彦“笑且不信”。他们下令“禁止街市不得扇摇边事,亦不许士庶般挈出城”, 既不准备战守,也不准备逃跑。两人天天听和尚克勤说法,以示从容闲雅的宰相风度。

建炎三年(公元1129)初,金左副元帅完颜粘罕(宗翰)派遣完颜拔离速、乌林答泰欲和耶律马五率师急袭扬州。二月,内侍邝询急报,说金军已占领近在咫尺的天长军(治今安徽天长)。宋高宗当时正在行宫白昼宣淫,听后吓得心胆俱裂,“遂病痿腐”,从此丧失生育能力。他慌忙带领御营都统制王渊、宦官康履等五、六人,策马出城狂逃。

宋高宗在当康王时的一妻二妾与五个女儿当俘虏,死于北方,当皇帝后所生的一个儿子夭亡。宋高宗从当大元帅到扬州逃难,为时两年多,照理是可以生育的,问题全在于他纵欲无度,使后宫无人怀孕,从此断子绝孙。

扬州一些市民看到赵官家招摇“过市”,加之从行宫内星迸四散的宫女和内侍,更证实了皇帝出逃的消息属实。于是全城顿时成了一锅沸粥,从官员、军士到市民纷纷夺门而逃,门窄人众,自相践踏,死者无数。由于运河浅涸,官私舟船都陷在泥淖中,动弹不得。混乱的人流拥向江边。大家对黄潜善和汪伯彦恨之入骨,司农卿黄锷逃到江边,被军士误认为是祸国殃民的“黄相公”,方待分辨,已人头落地。

逃在最前列的宋高宗,听到一名卫士口出怨言,恼羞成怒,拔剑将他刺死。王渊早先夸口说,在江边已有大批船只侍候。实际上,这些舟船用于为自己和内侍们运送家财了。宋高宗一行找到小船渡江,而十多万百姓却无船只,只是在江北呼天喊地。

宋高宗逃走的下一天,金军进入扬州城,烧杀抢掠,又追至江边,在江北的百姓或沉江自尽,或听凭宰杀,幸存者被俘为奴。五十里运河中的舳舻,满载着财宝、器物、金帛、文书等,都原封未动,金军连抢劫也抢劫不完。

突击扬州的金兵只有五、六千骑,而宋高宗的御营至少有好几万兵力,但在失败主义和逃跑主义气氛的笼罩下,根本没有组织任何抵抗。腐败造成了扬州城史上空前的惨祸,只有明末清初的“扬州十日”可与之相提并论。

建炎三年冬到四年春,宋高宗在金朝完颜兀术渡江军的追逼下,只能冒着随时葬身鱼腹之险,流亡海上,狼狈万状,这在中华古史上还是没有前例的。他的御船队在建炎四年正月初三抵达台州章安镇,并在当地过元宵节。《三朝北盟会编》卷136却有一段宋高宗在章安镇度元宵的记载:

“上在章安镇,忽有二舟为风所飘,直犯禁卫船。问之,乃贩柑子客也。上闻,尽令买之,分散禁卫军兵,令食穰,取其皮为碗。是日元夕,放灯之辰也,乃命贮油於柑皮中,点灯,随潮退,放入海中。时风息浪静,水波不动,有数万点火珠,荧荧出没沧溟间。章安镇居人皆登金鳌峰看之。”

我读史至此,不由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置身此境,还有心思元宵行乐否?其实,这件事情正说明了宋高宗天生的风流太平天子的胚料,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他念念不忘的,只是恣意享乐。

我作为一个历史学家,面对如上所述的一类现象,确是困惑不解,也许只能由心理学家出面解释。但是,在艰苦的抗战年代,照样出了发国难财的孔宋家族。在现实生活中,有人明知腐败要亡党亡国,还要搞腐败;有人明知吸毒毁己,照样吸毒;明知纵性欲可能得艾滋病,照样卖淫嫖娼,岂非是同样的心态。

宋元时代两次使用火药兵器的重要海战

中国古代的战争大多是陆战,其次是江河湖泊的水战,海战甚少。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海上长时期内未出现强敌,另一方面,是因为古代低下的经济水平,还不足以开发和利用海洋。但中国毕竟是文明古国,即使在世界海战史上,也并非毫无建树可言。

宋代是古代火药兵器发展的重要时期,辽朝无疑是从宋朝偷到了火药制造技术,后起的金朝,最早是在灭辽战争中学到了火药制造技术。由于军事需求,火药兵器又从陆战移植于海战。

宋绍兴三十一年,即金正隆六年(公元1161年),金帝海陵王决定大举攻宋。他分兵四路,而将四分之三左右的兵力,集中到进攻南宋行都临安。一是由他本人亲统的淮南远征军,约有兵力17万;二是组建了浙东道水军,约有水手、军士7万人。按金海陵王的部署,自己率大军渡淮,进逼大江,吸引南宋的重兵;而浙东道水军自通州沿潞水,取直沽寨(今天津)入海,南下驶入钱塘江,直取临安。这是军事学上所谓钳形攻势。而另外两路军仅为牵制之师。

宋将李宝原是山东人,对海道的情况相当熟悉。他对宋高宗说,“海道无险要可守,〔虏〕舰散入海洋,则难以荡灭,臣止有一策出〔万〕全”,即乘金军“未离巢穴”,“掩出不意,因惊扰而疾击之,可以得志”。他认为,如果在海上与金朝舰队交锋,即使战胜,也很容易成为击溃战,沿海各地都可能受敌败军之袭击,唯有乘金朝舰队“未离巢穴”,“掩出不意”,方可一举全歼,这确是个大胆而又深思熟虑的军事方案。李宝仅率领一支3千人,120艘海舰的海军,于当年八、九月北上,执行他的计划。

当时,金朝的大舰队已经入海南下,因遇风浪,而停泊在胶西县附近的唐岛。李宝经过侦察,率海军驶至与金军相距仅30余宋里的石臼岛。十月二十七日,李宝抓紧战机,主动发起攻击。宋军“火箭乱发”,“以火炮掷之”。强劲的南风将金朝舰队挤蹙在一起,烟焰蔽天,金朝的大舰队很快被烟火所吞没,逃脱者无几。金朝浙东道水军都统制苏保衡死里逃生,而副都统制完颜郑家等被斩。

当时的火箭是“施火药于箭首,弓弩通用”的兵器,火炮是以人力抛石机抛射火药包。这无疑是世界上首次使用火药兵器的大海战。

一百十多年后,宋元的厓山海战是又一次使用火药兵器的大海战。元朝攻破南宋都城临安后,南宋又组建流亡小朝廷,辗转两浙、福建、广南东路,最后来到广州新会县的海岛厓山。如今厓山港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因泥沙淤积,已成陆地。宋军舰船只能屯驻和停泊在厓山西北的港内,不可能将舰队停泊厓山东南,面向大海。西北的港内虽有南、北两个出入口,但“其北水浅,舟胶,非潮来不可进”,在退潮时只能有一个出入口,实际上也影响军事上的进退和机动。

元朝命张弘範任蒙古、汉军都元帅,李恒为副都元帅,率领两支舰队,直逼厓山。论双方的实力对比,一方是业已占领全国的元朝,另一方则是盘踞一岛之地的南宋,自然是完全不对称的军事抗争。但是,就厓山战场的局部而言,宋方其实并非是必败无疑。宋军“大舶千馀”,“内大船极多”,其中当然不全是战舰;而张弘範军有“大小船五百,而二百舟失道,久而不至”,李恒“率麾下战舰百二十艘入海”。

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即宋祥兴二年正月十三日,张弘範军抵达厓山。尽管有军队不习海战,普遍发生晕船等困难,但张弘範仍乘席卷南方,屡战屡胜的兵威,不等李恒军前来会师,就抢先发动攻势,看来,他是担心宋方行朝和军队逃跑。

海战是元军前所未遇的新难题。就宋朝方面而论,只有在海战中消灭元朝的舰队,保持与海南岛的海上交通,才是救亡图存的唯一可行的军事谋划。宋朝掌握军权的是枢密副使张世傑,他只是顾虑军队屡败之余,军心不稳,士气不振,而不知主动出击,先与张弘範军决战,设法战胜船舰数量不占优势的元军。他的部署是“依山作一字阵,帮缚不可复动,于是不可以攻人,而专受攻矣”。“结巨舰千馀艘,下碇海中,中舻而外舳,大索贯之,为栅以自固,四围楼橹如城”。《三国演义》虚构了赤壁之战中庞统施用连环计的故事,张世傑的部署近似于此,完全是消极防御的态势。

于是元军抢先夺据了厓山港的西南出口,一是切断了宋军的退路,二是切断了海上的补给。接着李恒军前来会师,又占取了东北出口。元军又设法断绝宋方的汲水,使宋军“食乾饮咸者十馀日”,“渴甚,下掬海水饮之,海咸,饮即呕泄,兵大困”,“皆疲乏不能战”。

二月六日,张弘範与李恒两军发起总攻。元军四路进攻,但因受海潮涨落的影响,不可能同时联合作战。北面的李恒军乘早潮先攻,却因晚潮至,仅夺宋军数舟而退。接着是南面的张弘範军三路进攻。宋军的一字阵显然不是时时处处受敌,而以大索相联,作茧自缚式的战术,使其不受攻击的部位,只能按兵不动,坐视不救,而其受攻击的部位,元军却占有优势兵力。尽管在一字阵内尚有若干机动兵力,也无补大局。可以设想,如果张世傑果断下令,砍断大索,使宋军得以展开兵力,改被动挨打为主动还击,这次海战史尚有改写的可能。尽管宋军抵抗仍相当顽强,但终归失败。宋朝左丞相陆秀夫抱幼帝投海而死。张世傑直到最后关头,才砍断大索,率十余舰突围,也在海中溺死。厓山海战历时二十三日,宋朝正式亡国。元军“焚溺之馀,尚得海舰八百馀艘”。

此次海战的兵器主要是“弧弩、火、石”,但并不成功。元军夺取宋舰时,双方还进行白刃战。除弓弩外,所谓“火、石”即是石炮与火炮。当时还没有管状火炮,而是人力抛石机,元军攻襄阳的回回炮是与宋军不同的平衡锤式抛石机,亦非管状火炮。以人力抛石机抛掷石块,即是石炮,抛掷火药包之类,即是火炮。文天祥诗描述此战,就有“炮火雷飞箭星落”之句。由于双方或将战舰涂泥,或预铺湿毡,“不能灼寸尺”。故火药兵器在此战中没有发挥多大的威力。

宋朝三百余年间,火药兵器有相当进步。在南宋中后期,火药兵器已在兵器中占了相当比例。但其进步的极限,一是出现了类似后世炮弹的铁火炮,却仍用抛石机抛射;二是发明了发射子窠的突火枪,却尚未使用金属管;三是使用药线引燃,甚至制造了可以在水中爆炸的“水底火炮”, 即后世的水雷。火药兵器在厓山海战中的失效,至少是催发了后世金属管状火器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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