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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濯非之舍利劫(素问)

楔子

竹林深处曲径通幽。

小和尚一边默念经文一边挥舞扫帚,清扫地上的片片落叶。听到有轻浅的脚步声,他扭回头去看,不禁弯了弯眉毛,赶忙丢开手中的东西,合掌行礼,“阿弥陀佛,‘浮游子’先生到访,小僧有失远迎,罪过。”

“一心问经不问是非,何罪之有?是我叨扰了。”温和的声音带着悠然的雅意。

小和尚摸摸光秃秃的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许久不见,先生还是这么幽默,师父久候多时,还请往竹林精舍一叙。”

“请。”

浮游子走向眼前一排精致的木屋,衣袂所过之处,小和尚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隐约鼻尖还有丝丝清香,淡而不腻,不觉让人心驰神往。

“不愧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士,怎么看怎么像仙人。”小和尚不无感慨地望着那道飘逸出尘的身影,“什么时候,小僧也能像太师父和浮游子先生那样一见忘俗?”

一片叶子落在光秃秃的头顶,小和尚打了个激灵,又继续扫地。

浮游子推开木屋门之前,屋内传来苍老却浑厚的疑问:“这次不会再借口逃跑吧?”

浮游子微微一笑,臂弯中的拂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

“奉陪到底。”

一、人间不自寻行迹

时值秋令,烈日未消暑气,秋老虎仍在碧空肆意。

来往路人拉扯襟口抱怨不迭,粘在身上的汗,抹之不尽,没多久便又大汗淋漓。绕过十字交叉的菜市口,便是热闹繁华的棠景街,时近晌午,人头攒动,做买卖的小商小贩卖力地吆喝,暗中较劲,尤其是酒楼茶肆,高朋满座,再无空位,小二也恨不得排出大老远的长队将路过的客人拉到自家等候,使得邻里间丝绸、字画、古玩店冷清下来。

那座有名的“七星楼”对面,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大当铺,斗大的“当”字镀了一层金闪闪的边,据说,这“当”字的来头不小,乃是威震黑白两道的神兵世家当家人神兵诀的墨宝——其字横若泰山之稳,竖若青松之骨,遒劲潇洒,让人望而如见其人。

当铺门前来了一个叫花子,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只脚丫蹬着竹板鞋,一只脚丫光秃秃在青石板的路上踩着,留下一串黑糊糊的脚印,甚为滑稽。走到当铺前,扬起嘴角嚷:“东家!东家!俺要当东西!”

“哪里来的叫花子?去去去,滚到一边,看了就晦气!”当铺掌柜的拎着个笤帚便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狗眼看人低!”叫花子虽是满脸黝黑,一张嘴,牙齿却洁白明净,“天下之大,莫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当铺?俺若转去了别家,后悔的还是你们!”

掌柜的轻蔑地瞟他两眼,狠狠啐了一口,“呸,也不照照镜子,你浑身上下能当的东西恐怕只有虱子、蟑螂,学人家爷们儿端什么架子?”

“唉,说你‘狗眼看人低’,现在又多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花子啧啧地评头论足,丝毫不把掌柜的怒意看在眼里,甚至拿他那脏兮兮的手去摸外面挂的金字招牌,亮得反光的面立即留下了一道五指印!

掌柜的“啊”地大叫,反射性一脚去踹那叫花子的屁股,不想脚刚到他的裤子边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挡了回来,重心不稳,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唉,做人要厚道,你连这都不懂,怎么开门做生意?”叫花子失望地抖抖双肩,一歪脑袋,“算了,你们不想要送上门的宝贝,那俺走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温雅的嗓音响起:“这位兄弟,你当什么东西?只要物有所值,尽管开价。”

叫花子抬头,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含笑凝视着他。那少年也就十八九的年纪,手持一把淡蓝折扇,优雅轻摇,谈吐间神采飞扬,双目如电,一字一字端的是铿锵,如天人降临。

“你是什么人?”叫花子翻着白眼哼了哼,“红口白牙说大话,倒是轻松。”

“既是不可以貌取人,五十步笑百步,怎么现在以此为由数落在下?”少年笑得依旧温文,却不留一丝把柄给对方抓。

叫花子噎住,竟然被他堵得严严实实,不知说什么才好。

少年一个旋身已落座在当铺店内,动时衣不带水,掠起一丝悠淡的轻风。当铺掌柜的见他衣着不俗,料定不是俗人,立即点头哈腰说:“这位公子,您不是开玩笑吧,咱们店能有幸收到您老的东西?”

“我不当东西。”少年风度翩翩地微笑。

“不、不是当东西?”掌柜的结巴地张了张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年一挑眉,淡淡地说:“我来收你家老板的店。”说罢,也不顾掌柜的反应,径自朝外面站着的叫花子一颔首,“这样子,可否能与你做生意了?”

叫花子怔了怔,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不由得发呆,须臾大笑起来,拍了拍后脑勺,“好好,你这人有趣得很,会做生意,若是收了这家店必定会好过神兵世家!”

掌柜的听得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吼道:“不得无礼!你这少年郎好不晓事,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那可是神兵世家,你有几条命惹得起?”

叫花子跳着脚,学他一拍那招牌,“哎哟,那有什么惹不起?神兵世家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无非是出了个挂名的武林盟主,有什么了不起?”

少年抿唇一笑,也不阻拦,任由叫花子和掌柜的大肆口角,招来附近不少过客驻足观望。

“好啦,不要吵!”这时,当铺管事的先生一掀门帘,从内宅走出,“爷还在休息,惊扰到他,不要命了?”

“命命命,又是一条命——”叫花子一龇牙,朝那少年挤眼,“神兵世家的人是人,别人都不是人,只他们命贵!”

少年忍俊不禁,“我是主顾,定不会如此。”

“好,成交,我和你做生意了。”叫花子大模大样迈进堂,一屁股坐在少年身旁,眨了眨明澈的大眼,“你给我多少好处?”“那要看东西的价值。”少年轻轻拂拭浪纹缀边的袖子,慢条斯理地说。

“我当的不是东西。”叫花子也咧开了嘴。

少年稍稍怔忡。叫花子是故意的吗?他刚说不当东西,这叫花子又说他当的不是东西?敢情这年头当铺都不兴以物换钱了?

叫花子饶有兴致地接着说:“愿意的话,我就把一条消息当给你,便宜一些好了。”

“消息?”少年以扇支颌,笑呵呵点头,“倒是没有听说有人当消息的。你得说说看这消息是什么,不然我可没有办法衡量,不是吗?”

“这可伤脑筋了,我要是告诉你,你不认账,那我不是很亏本?”叫花子拍拍额头,“当我是三岁娃娃吗?不行,怎么都得给点押金,明说,消息五百两,先给一半,若是你不震惊不张开嘴,我就把剩下一部分银子退你。”

难缠的化子,软硬不吃。

少年表面上依旧是温文地笑,眉眼已有三分嫌恶,“好,既然这位兄弟信心十足,那就把消息卖给我。”说着,从袍袖中取出一张银票,“看清楚了,银庄印戳为证。”

叫花子眼尖,“哎呀呀”了一声。

少年纳闷道:“怎么?事到如今你后悔了吗?”

叫花子搔搔头发,“早知是江南世家的公子,便高开点价了。”

不远处的掌柜的一听,下巴差点“掉”地上,赶忙过来打哈哈,“原来是江南世家的公子,恕小的眼拙,不识泰山,罪过!”“有什么罪?”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自然不必对我恭敬。”

“啊,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掌柜的满脸堆笑,“神兵世家与江南世家是宿世之交,又有姻亲,说起来公子也是主子爷的身份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少年“啪”地竖起折扇,一敲椅子扶手,“高攀不起。”

“哎呀呀,你们要再说,我真的走了。”叫花子不耐烦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少年忙不迭伸手拦住,“这位兄弟,常言道:急事缓办。你何必来去匆匆?”

“常言还道:疏不间亲,既然你们是姻亲,我还是不要当离间人家的小人了。”他一脸“不该如此”的表情摇头晃脑。

“我来收这家店,哪里和他们是一家。”少年把银票给那叫花子,“现在可以说了?”

“嗯……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就告诉你。”叫花子咧开嘴笑了笑,“过来,耳朵伸过来。”

少年不以为忤,当真侧过身仔细去听。

叫花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江南世家的大小姐叫做江流宛,对吧?”

“嗯。”少年微微一挑眉,“这就是你所谓的消息?”世人都知他们江南世家有两位公子一位小姐,难道这还算秘密吗?“别急,听我说完。”叫花子那只油乎乎的手拍了拍他,“看年龄,你肯定是二公子,那就是江大小姐的弟弟,劝你早早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年底的婚啊,要吹——”他不怕死地补充,“还有啊,不要再想嫁不了这个嫁那个,命煞孤星是谁也保不住的!”

少年听罢面色铁青,刚要发作,那里间屋子有男人问话:“小何子,谁在外面喧哗?”

“爷醒了。”掌柜的缩缩脖子,一溜小跑回话,“是江南世家的二公子前来拜访。”

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大手一伸掀开帘栊,迈步走出,环视店内的几个人,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原来是霜弟,许久不见,愚兄差点认不出了。”

江流霜扯了一下优雅的唇角,“神兵大哥。”

神兵世家这一代当家人神兵诀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名叫“神兵迹”,可惜神兵迹常年在外漂泊无定所,基本上家业都由神兵诀的胞弟神兵谦分担,神兵谦近两年身体不大好,便把管辖范围内的事务给儿子代理。

这名年轻的男子便是神兵谦的儿子——神兵隽。

“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里?”神兵隽不掩饰那几分意外,欠身让座,“该早点去叫我,也不曾好好招待贵客。”

“不必了,这次来不是私事。”江流霜淡淡地道。

神兵隽困惑地皱起眉,“哦,那是为了什么?”

“收购当铺。”江流霜索性不再拐弯抹角,“这家业主说你们的租期到了,还没有预支下年的开销,而且去年一年还有赊欠,所以已被我们清账,全面收下。”

神兵隽稍愣,“霜弟,你给愚兄开玩笑吗?这房东跟神兵世家是多年的主顾了。”

“多年情分,才会被无理欺压到难以诉苦的地步,不是吗?”江流霜手中折扇轻抵下颌,双眼微微闪光。

这声音似是低吟却又无比清晰。

神兵隽面色一僵,“霜弟,有话但讲无妨,无须含沙射影。”

“岂敢,只是实话实说,单据在此。”江流霜指尖捏了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从下个月起当铺归江南世家所有。”

“这——”

不等神兵隽再说什么,那名叫花子在一旁“格格”地笑起来,“哎呀呀,想不到堂堂武林盟主的世家也会出现拖欠银子的情况,丢脸啊,再这样子败下去,哪家的姑娘还敢下嫁?”

江流霜生怕那叫花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关于姐姐的事,下意识一挥折扇,直拍他的前额,这本是一个提醒,没下狠手,不想扇子未到,叫花子反而到了他的跟前,黑糊糊的手故意抓了抓他的袖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公子莫要为小的坏了修养。”

好生敏捷的身手!

江南世家以轻功“履冰步”独步武林,一般拳脚怎能入得眼中?而这叫花子的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竟然可以在他江二公子跟前来去自如,简直不可思议!江流霜眼眉一挑,顺势翻手去抓叫花子的手腕,不想那叫花子躲也不躲,任他去握,双方肌肤相触的刹那,江流霜的虎口骤然一麻,半条手臂失去知觉!

叫花子不以为意地退开一步,脸上露出可爱的笑痕,“公子哥的手就是细皮嫩肉,叫花子得罪得罪,好了,今日交易完成,改日再会。”继而身子一缩,陀螺般打转,转眼混入外面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掌柜的想要去追,神兵隽轻轻一咳,“你觉得可以追上吗?”

江流霜没有心思在继续待下去,拱手道:“告辞。”

神兵隽皱眉道:“霜弟,这当铺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告辞。”江流霜不再赘言什么,转身离去。

望着那长身玉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上,神兵隽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弄的,本来是好好的一家人,何时疏离到这一步?堂弟,你再不回来,恐怕问题会越来越多!”

掌柜的不敢打扰主子,躲在旁边点账,眼前一排排赤字让他也拉下脸。

虽然不愿承认,亏本的生意还是一直在做。

江南世家位于南武林,庄名“月漉山庄”。它与北武林的神兵世家有数代姻亲,即使这一代,也有深厚的血缘关系。江南世家的主母为神兵世家的大小姐,江流霜儿时经常跟随母亲前往神兵世家省亲,由于与神兵隽这一代小的是同辈,感情也格外亲密,不过神兵隽并不是神兵世家主人的亲生嫡系,属叔伯堂亲,神兵世家的少主另有其人——只是这个人,江南世家的人都不愿提。

正在收拾行囊包裹的江流霜听到门外环佩响动,他没有回头去看来人,继续打理随身携带的东西。

“二弟,何不让丫鬟收拾,这些东西好歹需要你亲自动手?”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出现在江流霜身后,望着他忙碌的样子,纳闷地问。

“丫头们鲜少外出,不是少这个就是缺那个,不如自己一下子备齐。”他略微抬起头,“姐,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大哥又不在,我真是……”

“傻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别说得那么夸张!”少女搭住他的肩膀,轻笑道,“这次又不是去很久,等你回来也就是半个月左右,到时我保证你会看到一个完整无缺的江流宛可以了吗?”

“照顾自己不是敷衍别人的事。”江流霜放下行囊,转身看了看不以为意的她,“我不是给你开玩笑,别人淡漠是能理解的,你自己为什么也不在乎?”

江流宛摊摊双手,“二弟,你知道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什么事都斤斤计较,我大概早被气死很多次了。”

“是原则,就不能退让,姐你多大了,自己不清楚吗?”江流霜无奈地撑了撑额,“娘亲若是活着,不知多痛心疾首。”

“不要用娘亲来压我。”江流宛轻颜薄怒,“不是她非要听什么家训,结两家夙世之好,我也不会被圈住自由身。”

“你在怪娘吗?”江流霜微微一眯眼,“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对长辈有所埋怨。”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爹娘一句话,姐姐都会做到唯命是从,曾几何时变了?还是,在他出门访友之际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江流宛耸肩,摆了一下手,“别再说我的事了,好歹你和大哥才是这个家将来的希望,大哥去年成亲,什么时候轮到你?”

江流霜瞥了她一眼,“你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是越发厉害了。”

“有吗?我倒不觉得。”她“格格”一笑。

“这次我回来顺路会再去神兵世家一趟。”江流霜突然开口。

江流宛稍稍一怔,问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表现一下两家互通有无之情。”他冷笑着摇了摇头,“礼尚往来,这不是商人之间最正常的来往吗?”

“点子多就不要去欺负那些玩不过你的人。”江流宛“哼”了一声,“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我要去临帖。”

临帖?

江流霜纳闷地说:“下人们说,咱们江南世家大小姐最近越发努力念书?”他这个姐姐从小舞刀弄枪,对《四书五经》、女红之类是不屑一顾才对的。

“谁跟你乱嚼舌头?”江流宛一眯眼,“我难道就不能用功吗?”

“小姐,凤先生久候多时了。”外面传来丫鬟低低的提醒。

“凤先生是什么人?”江流霜敏感地皱眉。

江流宛轻描淡写道:“一位新来的西席先生,你自然没听说。”

“就是他让你对念书感兴趣的?”

江流宛听出弟弟语气中的不以为然,顿了一顿,后退一步反手扣住房门,“你收拾好东西就早点出发吧,错过了宿时到时候又要住在荒郊野外了。”

“我要见见这位凤先生。”江流霜突然冒出一句。

江流宛挑眉,“有什么可见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有的你都有,还是赶快收拾你的东西吧。”

越是这么闪烁其词,江流霜越发诧异,非要看个究竟。

“大小姐,可是我见不得人吗?”这时,外面传来低沉而雅致的声音。

江流宛微微一颤,神色略显不安,可是嗓音缓缓低了下去:“怎么会?有幸得见先生,才是舍弟的福分,有请。”

话音未落,门一开,迈步走进一位紫色儒衫的男子。顿时,江流霜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被视线里的人吸引——这个人并不是衣着如何华丽,但眉眼之间自成风流雅韵,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孔略有几分笑意,然而勾起的唇角又挂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邪气。

“先生,这位是我家二弟流霜。”江流宛拉了怔忡的弟弟一下,“霜弟,见过凤先生。”

江流霜颔首,“凤先生。”

面对审视的目光,凤先生气定神闲地转了一下指间的毛笔——那笔是一根雪亮的狼毫,淡紫的纹理,清冷不乏雅致。

“二公子即将远行吗?”

“嗯。”

发现了凤先生的迟疑,江流宛悄然问:“怎么了?”

凤先生的睫毛轻轻一动,“近日不宜出门,凶。”

“凤先生当真满腹经纶,对占卜黄道吉日之类的术学也有涉猎。”江流霜把最后一件衣裳叠好放入包裹,缓缓回头与他四目相对,“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凤先生轻笑,“听否还在个人。”

江流宛察觉到有股怪怪的气息在三个人之间流动,推了弟弟一下,“来日方长,你要走就快点走吧!天快黑了,今日我还有不少文章要问,莫耽误了两厢。”说着率先向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仍在打量凤先生的弟弟一眼,“还有,再碰到神兵世家的人你也不必太过为难人家。”

江流霜听罢愣了愣,“你不是对他们家烦得很吗?”

“面子上还要过得去吧。”江流宛双手抱胸,眨眨眼,“南北武林之所以太平,就是因为有两大家族的牵制,破坏了这点情分,对在武林奔波的大哥也没什么好处。”

“真正在武林打滚的是神兵世家。”江流霜哼了哼,“你我书香门第不沾血雨腥风,无需顾及那些牵连。”

“由不得你了,但要我们先不仁,不如他们先不义。”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江流宛离开,凤先生也要随之而去。

“先生不留名吗?”江流霜直截了当地开口。

凤先生脚步稍稍一停,手中的笔转眼间已在半空中划下数十笔。

儒——衣——

凤儒衣?

当江流霜念出这三字时,屋中又只剩下他一人,而那位凤先生竟然在江南世家二公子的眼皮下声息皆无地离开,不曾有过半点动静。

这个人——

绝对不简单。

以往给一念大师拜寿都要去北少林,可这位高僧年岁越大,倒没了寻常人落叶归根的念头,在那僻静的深山老林一窝,说什么都不肯出来。结果就是他们几个座下的外室弟子逢年过节拎着家乡特产往山里一趟趟地跑,没办法,出家人不吃荤,又不收金银珠宝,也只有一些特色的东西,才能拿得出手。

江流霜牵着马匹走过小桥,耳边不时响起“沙沙”的竹叶声,这竹叶乃是经过特别裁剪,即使有风吹过,还能各自朝不同方向偏转,极为巧妙。轻车熟路自然不会对周遭的精致稀罕,一心想快点见到阔别已久的师尊,江流霜加快脚步。

但是来到竹林精舍跟前,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被眼前几个熟人的举动所惑。同一时刻那些人也看到了他,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小师弟,你总算来了。”

“见过几位师兄,你们为何在外面守候,不进屋中?”江流霜问其中一个人。

年龄略大的男人低咳,“不是我们不想进去,而是师父把我们赶出来了。”

赶出来?江流霜越发糊涂,一眼看到负责精舍起居的小和尚,喊道:“无咎,我师父在里面做什么?为何不让几位师兄入内?”

无咎转身就跑。

众人伸手把他抓了回来,无咎抱着脑袋无奈叹息:“太师父只吩咐无咎好好参透经文,不让闲杂人等入内打搅他下棋,别的什么都没说。”

“下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流霜素来是一念大师最器重的弟子,比起其他弟子,不知底气足了多少倍,“去通报,就说江流霜要给师父拜寿。”

“小僧不敢……”无咎委屈得快要哭了。太师父厉害起来,真的是很可怕。

“你不敢,那是说要违抗几位师伯的话?”旁边的人开始故意曲解无咎的意思。

无咎索性闭嘴,不闻不问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

江流霜使了个眼色,几位师兄帮他看住了无咎,他独自拎着东西走向精舍最里面的木屋,刚到门口就觉得两耳生风,扬手去接,扇子顺势托住一粒白色的棋子。刚再踏出一步,不明物二度扑面而来,他侧身闪过,一粒黑子嵌入身后的竹身,又从后方冒出,不多不少卡在当中,不可谓不说力道已控制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师父!”

江流霜何时受过这等冷遇,脑子一热,甩袖间掌劲强行打开了两扇门。

风随之灌入屋内,架子上摆着的书翻卷起角,书页“哗啦啦”地响,还有几张宣纸也受到波及,飘零落下。即使如此,坐在石桌两侧的人却没受到丝毫影响,依旧是谈笑风生,四只眼只瞅向桌上的棋盘。

当江流霜注意到一念大师对面的人时,旋即瞪大双眼,脱口道:“神兵迹?”

但见那位一身轻纱白袍,斜背宝剑的男子缓缓转过脸,微皱的眉宇间波澜不兴,只是扬起了两道入鬓的剑眉。

一念大师双眼依旧盯着棋盘,捻了捻银髯,“不得无礼。”

“无妨。”那白衣男子微微欠身,“大师这徒儿,照理来说与我当是世家兄弟。”

“原来‘浮游子’先生还记得江某,那是不是应该补一句?”江流霜按下心中的火气,“你我还是故人呢?”

一念大师沉吟半晌,只是伸手落下一粒白子。

“浮游子就是神兵迹,神兵迹就是浮游子。”白衣男子淡淡地一牵唇角,“既是故人,也可以当成为新交。”

“道友,该你下。”

听到一念大师说的话,江流霜诧异地指了指神兵迹,“师……师父……喊他什么?”

一念大师重复道:“是‘道友’。”

“什么时候神兵迹成了师父的朋友?”江流霜的火气越发大了,“他是神兵世家的少主,按照辈分和我平等,当喊师父一句‘前辈’。”

“岂不闻忘年交?”神兵迹哑然失笑,“赤子之心当时时怀有。”

江流霜与神兵迹四目相觑,顿时,涵养全部丢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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