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知道了。”纪三斗恍悟般猛然一声大叫,“大姐你是要试我的枪!”
任尘一个踉跄,凌乱不已。原本他已猜测到纪月是要试探纪三斗的身手有否长进,但这相同的意思被纪三斗用迥异的方式表达出来,当即没控制住,一不留神就给想内涵了,汗颜。
纪月依旧不言,纵身飞下,全力一击。
“嘿嘿,大姐,看枪。”纪三斗一枪刺出,好比炎阳成蛟,“第三式!”
哗~,纪月顿时哗然,自己的攻势竟完全敌不过这一枪的威势,不得不退避。当然,这还多亏纪三斗有喜欢乱咋呼的毛病,喊的是第三式,实则只是第一式。否则,以纪三斗如今五力罡劲的修为,若全力使出《炎阳枪法》第三式的话,同样只有五力的纪月哪里躲避得了,非伤不可。
纪三斗一枪得手,枪招再变,逆势反击,“哎呀,刚吼错了,这才是第三式!”
这一枪,比之前更威猛,搅得热浪翻滚。但,他其实还是吼错了,实际上这是第二式。
纪月连番避退,被纪三斗连连逼退,惊骇不已。回想一月前,她随手一招就可让纪三斗跪下,短短一月而已,脚软的反倒成了自己。这妖孽般的成长,是怎么回事?这凶悍的枪法又从哪里习来的?纪月已然为纪三斗神速的进步兴奋不已——自己这弟弟,总算长大了。
纪月退无可退,无计可施,怒喝:“停下!”
纪三斗慌忙收枪,险些把自个戳伤,茫然道:“怎么了?大姐。”
“没什么。”纪月自然不会暴露不敌的事实,更不可能给自个出丑的机会,转移话题道:“你这是什么枪法?”
“炎阳枪法啊。”纪三斗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打又突然不打了,自己还没出全力呢。
“炎阳枪法!”纪月顿是一惊,小嘴撑开,“失传五百年的炎阳枪法?!”
纪三斗一脸浆糊,“失传是什么意思?枪法是任大哥一个月前给我的啊,没五百年那么久,大姐你记错了吧。”
纪月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任尘。但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如果是任尘的话,着实一切皆有可能,并不值得太过稀奇惊怪。若真要有所惊奇,那也应该是纪三斗,这小子是个什么底细,纪月比任何人都清楚,神经短路、糊里糊涂、凡事不过大脑……总之,就不是个正常人。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不正常的家伙,却仅仅只花了一个月,就从一力直接突破到五力,且还能将失传五百年的高深枪法练到挥洒自如,落到不知情的人耳里,怎么听都是胡说八道、胡编乱造嘛。
纪月平复了下,整了整衣裙,扭身往兵器架去,唤道:“过来。”
这声口令如同魔咒,纪三斗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手中的枪无精打采地垂下。
纪月从架上取下那半截残锏,若有所思。任尘早注意到了这锏,只等纪月道出原委。可纪月并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将锏交到纪三斗手中。
纪三斗接过锏,一脸怪怪的表情,没人知道他又在酝酿哪些胡思乱想。
半响,纪三斗才开口道:“大姐,你给我棍子干嘛,我喜欢练枪。”
“这不是棍子,是锏。”纪月纠正道。
“嗯,而且是半截锏。”任尘补充提醒,至于纪三斗明不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哦,原来是锏。”纪三斗略一思考,咋呼道:“可同样不是抢啊。”
纪月真心无力了,这事有必要纠结吗?根本不是重点。她摆了摆手,淡淡道:“这是你七叔的锏。”
“七叔?”纪三斗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我父亲的结拜七弟。”纪月解释道:“在影子七侠中排名老七,人称‘流云影柒’,此锏便是流云锏,一雌一雄,双锏扫蛮寇。”
“哦。”纪三斗点着头,有所恍悟,“七叔回来了?”
“没。”纪月忽然神伤,“此锏是一位朋友带回来的。大姐一直托人寻找父亲等人下落,始终没有进展。直到数月前,有人在枯藤谷中拾得此锏,锏上刻有流云二字,便猜测是七叔之物,于是千里迢迢送了过来。”
“这锏真的是七叔的?”纪三斗一番翻弄,总算在锏底部找到“流云”二字。字虽小,却掩不住那龙飞凤舞的气魄。
“与父亲留下的图谱做过对比,确是七叔之物。”纪月继续黯然神伤,“只可惜姐那位朋友只拾到锏,却未见到七叔本人,所以仍旧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但流云锏是七叔随身兵器,既然在枯藤谷出现,那里肯定有七叔的线索。”说着,停下。
“然后呢?”纪三斗却是听入了迷,赶忙催下文。
纪月确实很无力,然后的事还需要说吗?需要,因为听众是纪三斗。
“姐招你回来,便是要你前去枯藤谷,务必寻到七叔,以及你其他几位叔伯。”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纪三斗将锏放回到架子上,兴致勃勃地便要往外走。
“你给老娘等等!”纪月瞬间炸毛了。
纪三斗木讷地收住脚步,莫名地来了句:“还有其他叔叔的兵器?”
“不。”纪月深呼口气,“你今天哪里也别去,就给我留在这。”
“为什么?”纪三斗阵阵纳闷,“不是让我去找七叔吗?”
“今天是你爹的忌日。”纪月只淡淡说道,神色哀伤。她迈开碎步,掠过纪三斗身边,落寞的倩影穿过密室的门,将纪三斗遗留在孤寂中,希望他能从悲伤中领悟到使命。
任尘一言不发,默默跟上。密室门缓缓合上,逐渐缩小的门缝里有影子晃动,呼呼风响,那是纪三斗在舞动盘蛟枪,在父亲的灵位前尽情挥洒枪法,用一招一式表达胸中的情感,无尽的期盼与渴望。
从后院到前堂,路程很短,却仿若走了数十年那般久远。
“哑巴,有人找过你。”纪月突然说。
“谁?”任尘含笑问。
“一个游侠和一个断臂汉子。”
游侠?又是游侠?!自己什么时候如此招游侠喜欢了,任尘觉得这很不可思议,问:“什么游侠?”
“老娘哪里知道。”纪月略不耐烦,“老娘这是无名栈,又不是龙门客栈,哪知道那么多江湖上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龙门客栈?又怎么知道龙门客栈一定知道江湖上的事?”任尘不禁打趣。
“都是同行,怎会不知。”纪月没好气道:“再说,没见识也得有常识,龙门客栈地处西凉道,是通往轩辕山必经之路,来往的江湖人士必然不少,稍稍想想就知道的事。老娘是弱质女流,你当老娘弱智迈。”
这连珠炮发打来,任尘一时没了应对。特别是听纪月居然可以毫不脸红地自称弱质女流,简直让人骇然得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老娘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纪月回想了下,“那游侠手里一直捧着骨灰盒样的玩意,好像和你有仇,你自个当心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人还不错,应该不用太担心。”
捧着骨灰盒的游侠?莫非与去丁家找他的是同一人?任尘思考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既然对方是敌人,那这“人还不错”是闹哪样!
结果,就听纪月又补充道:“人长得还不错。”
任尘无话可说了,因为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去挑剔另一个男人的样貌,且还是被认可的男人,这其实是很不明智的。
过了小会,任尘才开口问:“那家伙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老娘告诉他你已经不是这的厨子了。”纪月不置可否地瘪了瘪红润的嘴唇。
“然后呢?”任尘又问。
“然后就走了。”
“这样的话,那家伙确实不错。”任尘捏着下巴,“明明和我有仇,却没有为难你和这家客栈,起码也是个分得清是非的家伙。”
任尘进一步分析着,可却更加迷糊,这样一个明辨是非的家伙应该不是坏人,可既然不是坏人,又怎会和自己结仇呢?!实在想不明白,也实在好奇,反倒有些去寻对方弄个究竟的冲动。
任尘正深思中,纪月又说道:“是啊,就是不错,所以老娘就好心告诉他,你去丁家了。”
噗……此言冷不防入耳,任尘差些喷出一口老血。有这么当老板娘的么!明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家伙计寻仇的,还好心给对方指路。这是赤裸裸的出卖啊,见色忘义啊!任尘突然间有种遇人不淑的感觉,而且这人一遇居然就遇了三年,叫人情何以堪啊。
在苦闷中终于回到正堂,纪月不再招呼任尘,自顾自地上了楼梯,将任尘抛弃。
任尘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转过身,便欲去万兽山,再探神启宫。
而偏偏这时,纪月又突然停下,恍惚想起了什么,把任尘叫住道:“对了,哑巴,老娘想起来了,那个断臂汉子在这住过,就是丁家猎猿招贤前一晚,所以肯定是参加猎猿招贤的三十二人之一,你自己慢慢琢磨吧,老娘困了。”说完,一副柔骨隐没在楼道深处。
任尘眉头微皱,总算隐隐有了点头绪。不再逗留,出了无名栈,飞速跃进万兽山,狂奔在恶水河畔,最终到达瀑布水潭前。只停留了片刻,身形猛然一动,窜进潭底,掏出赤血玉,神识催动,瞬间红芒暴涨,玉启宫门。任尘纵身跃入红光之门,再一次回到神奇的虚无般宫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