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絮?为什么!任尘在咆哮,撕心裂肺的吼叫。他,即便天崩地裂也能泰然自若,唯独眼前这张脸能让他疯狂,不顾一切的疯狂。
脚步忽然间变得比天地还要沉重,每挪动一下都仿佛要抽干全身的气力。任尘就这么一步一沉地靠近,不自禁地伸出手,摊开手掌,颤动着抚摸前方。他想抚摸眼前这张令人心痛的脸,但隔着琥珀,终究只能摸到冰凉。
掌心的肉紧贴着琥珀,映在精致的脸上,心中的感觉与情感十分复杂,说不清楚。任尘发现,她的下巴靠在男人的肩上,闭着眼睛,很安详,很甜蜜,竟并无半分痛苦。
能让一个女人死也快乐,这男子会是谁?!后知后觉中,任尘不由得心肝脾肺一同抽搐。他不舍地将手掌移开,视线不愿随脚步移动,始终留恋原处——那张精致到心疼的脸庞。
终是来到琥珀的另一端,男人的正面,该面对的东西永远无法回避,无论拖延多久。
任尘挪正了目光,饱含复杂的眼神一点点上移,顺着男人的脚一直到腿,再到腰……到胸……爬过脖子,看清了男人的脸,一张更加匪夷所思的脸。短暂的转眼间,任尘再度陷入无尽的震撼,目光将全部灵魂拖进无底的深渊,艰难的挣扎却难以爬起。
这张脸更加熟悉,无论五官、轮廓、甚至睫毛……都熟悉到好似镜子中的自己,这张脸,竟与任尘毫无差别,好似就是他自己,一个重影。
怎么可能?!自己不是还活着吗?!任尘从未这般迷惑过,仿若不经意间进入一个新世界,才猛然发现自身的强大不过只是幻影,所有的真实都在逐渐渺小。难道?自己早已死去?眼前看见的正是肉体?正在产生感知的不过是灵魂?一个又一个疑问萌芽,不受控制的疯长。任尘越来越迷惑,好似生命一下也迷糊了,失去了清醒。
当,连对自身的存在都产生了怀疑,是否活着还存有意义吗?
“即便看见的都是事实,也不要怀疑自己。”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他从无尽蔚蓝的光芒中穿透而来,非常洪亮。
嗯?这声音好熟悉。任尘好似突然被锥子扎了一下,在沦陷中被扯回。
“谁?”任尘问着。他并不知道死亡期限只剩下半刻钟。
对方没有回答,依旧说着:“我的宿缘之人,你终于出现了,这里将是你宿命真正开始的地方,做好觉醒的准备吧。”
“你到底是谁?”任尘化出光刀,狠狠刺向大腿,用鲜血和疼痛争夺清醒,不愿堕入连梦境也分不清的苦海。
“孩子,不要害怕,不要怀疑,你眼前发生的事我曾经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也经历过,也困惑过。如果你摆脱不了困扰和迷惑,只会再一次重蹈覆辙。试着将灵魂敞开,努力去寻找真相,你会发现新的世界,更广阔的天地……”洪亮的声音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难道你就是妖狼的主人?”任尘猜测道,护体红光一点点钻进腿上的伤口,流淌的鲜血竟停止了,伤口在慢慢愈合。
“好了,孩子,说得再多也是废话,一切还需要你自己去体会。人生的路只有靠双脚一步步行走,才能到达终点,攀到顶峰……”
任尘并未在意神奇愈合的伤口,而是扭头又看向了琥珀中。看着看着,好似猛然被浇上一盆冷水,一下清醒许多。他肯定自己还活着,那么琥珀里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就绝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不管是什么人。相对的,被男子抱着的“絮”也可能并非真正的絮?分析出这点,任尘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男一女到底是谁?告诉我,和我是否有关系?”任尘凝视传来声音的地方,语气坚定,不再彷徨。
从清醒到震惊,再从震惊到清醒,他从不是轻易会倒下的男人,不是,永远都不是。
“想知道真相吗?那就勇敢迈出去,去和自己的宿命并肩战斗……”声音顿了一下,琥珀旁的木箱缓缓浮起,飘到任尘跟前,徐徐降落。声音继续说道:“将木箱交给休白,真相自会从此为你一点点揭开,去吧,孩子,哈哈……”洪亮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你等等!”任尘光雷步疾动,比之突破前更快,追向飘远的声音,木箱始终跟在他身后。他仍旧不知,生命的沙漏正在快速流失,活下去的机会只剩数息。
……
阵外,妖狼王来回踱步,焦急万分。时间,已无限接近一个时辰的期限,期限一过,任尘便永远无法从宿缘结阵中脱身,直至消亡。
时间紧迫,妖狼王撞向结阵的屏障,光炸开,被无情的弹回。再撞,再被弹回。撞了一次又一次,如同千年来的每次尝试一般,终究无法逾越半步。难道,只能眼睁睁等着任尘死在阵中?!妖狼王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是为何担心,又为何不甘心。
注视着蔚蓝色的光华,妖狼王嘀咕着:“老子好不容碰到个有趣的家伙,就这么没了?”
不服气,又一次大力撞了上去……
……
便在妖狼王又一次被重重弹回时,蓝光一闪,暗下,换上一层层白芒,不再刺眼,也不再迷幻。白芒之中,奔跑来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任尘的声音在叫喊:“等等!”
妖狼王顿是一愣,随之乐了,“哈哈,老子果然没看错人,你总算还活着。”
任尘的出现,妖狼王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叙不明白。
“人呢?人在哪?!”任尘东张西望,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脱离了阵法,更没注意到手中正提着一只木箱。
他是如何离开的结阵,又是为何手中会提着木箱,这些重要吗?不重要。最起码和如絮相比,这一切真的都太不重要。
“什么人?你不就是人,哈哈……”妖狼王高兴得一塌糊涂,因为他注意到了任尘身上的红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红光,说明阵法已破,他千年来的苦守终于熬到尽头,“恭喜你啊,小人类,我也没想到,主人留下的破阵礼物居然会是‘冥葬之力’,你可是得到了不得了的福缘。”
任尘压根无心关注“冥葬之力”是什么玩意,追问着:“那说话的人到底在哪里?”
“这里会说话的除了你,就是我,老子可不是人。”妖狼王回答着,特别是最后这句“老子可不是人”,特别的有气势。
妖狼王掩不住的兴奋,“这冥葬之力可是非同小可,曾听主人说过,他从遥远的地方重生而来正是靠的此力。小人类,谢谢老子吧,虽然这力量还未完全激活,但已注定前途无可限量,最起码,站在这光霖大陆的巅峰只是迟早的事……”
妖狼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任尘却根本没有在听,他突然问道:“阵中有人与我说话,声音非常明亮,可是你主人?”
“主人……”妖狼王的热情一下冷却了,喃喃着:“主人,是主人……”
晃神了一会,凶猛地摇着狼头,身上的白毛乱颤,“不可能,不可能是主人。”
“那会是谁?”
“那只是主人的神通手段而已。”妖狼王突然有些伤感。
任尘想了想,可能性极大,转而问道:“被琥珀包裹着的男女又是谁?”
“什么琥珀?什么男女?”妖狼王反倒比任尘更困扰,“老子从未进过阵,哪里会知道。”
“被琥珀包裹着的男女,女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位女子,而那男子……”任尘说着,回想起那张脸,仍旧有些不可置信,“那男子的脸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和你长得一样?!”妖狼王顿时惊讶,随后说道:“既然和你长得一样,你都不知道,老子又怎么会知道。”
“呃……”顿时,任尘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人一狼同时静下。
随后,任尘终于又笑了,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猛然醒悟自己的执著是如此的没有意义,也是如此的不讲道理。他就是他,怎可让一个阵法搅乱了心神,竟忘记了自己的信条——未知才是他活着的乐趣。当一个人连自己的信条都忘记时,他还是他吗?
那对离奇的男女是谁?妖狼主人又是谁?只要去探索,迟早会知道,又何需急于一时,害自己迷失。
任尘拾起本质,重新挂上一贯的笑意,掂了掂手里的木箱,朝妖狼王道:“你认识一个叫‘休白’的家伙不?这玩意得交给他。”
妖狼王瞪向木箱,眼睛眯起,一动不动的,不知不觉好似忘记了自我,僵着如同雕塑。一会,又一会,再静一会。任尘有种预感,他手中这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箱没准有着了不得的身份,说不定又是一件宝物。想到此,任尘不由得将木箱捏紧,等着妖狼王的答案。
结果,就见妖狼王莫名其妙地落了泪,轻微的发着声音:“食盒,我的食盒,是我的食盒……”
“呃……”任尘实在无话可说,禁不住仔细打量手中的木箱,有种倍受打击的感觉。所谓的“宝物”,居然只是一只食盒,而且只不过是狼的食盒,叫人情何以堪。
“木箱是你的?难道你就是……”任尘不置可否地问道:“休白?你就是休白?”
“呜……”妖狼王冷不防长啸,带着哭腔。休白,正是他的名字,已有上千年未被呼唤过的名字,不知不觉已被遗忘在记忆的深处。没想到,还有唤醒的一天,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而随着这声长啸,四周变回了看不透的黑暗,地面飞速升起。转瞬,任尘和妖狼一同回到了石房子,房外一片嘀嗒嘀嗒的躁动声响。从窗口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骷髅正在逼近,为首的正是那只拥有超强怪力的铠甲骷髅,他的手中依旧提着半截断刀,杀气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