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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静夜

这一夜,无名栈爆满,却和平时没有两样,出奇的静,寂如荒野。

三十二间客房中,连声呼噜都未传出过。都不知是睡死了,还是真死了。

月黑星稀,厨房里只亮着微光。任尘利刀在手,处理着大熊。剥皮取内脏,割肉削骨,下刀麻利。他心无旁骛,寂寥夜中,与他相伴的只纪三一人。纪三言而有信,果真呆在厨房后守夜。他手握猎叉,虎视密林,整个人矗立在大地上,不动如山。

夜入三更,任尘将大熊处理妥善。透过厨房后门望去,纪三仍立在原地,略露疲态。任尘嘴角浅笑,迈步走出厨房,目所能及处,充满将密林吞噬的黑暗,冷飕飕的风从黑色深处刮来,呼呼作响。

任尘刚朝纪三靠近两步,突地停下,地面微微颤抖。林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黑色的鸦雀惊飞而起,嘎嘎直叫,密密麻麻地从微弱的月光中划过。任尘饶有兴致地盯向密林,纪三一个激灵,振奋精神,猎叉横在胸前。可是,密林却忽然安静下来,好一会过去,也不见任何敌情出现。

纪三严阵以待,对方却龟缩不出,当下气愤,吼道:“出来与我一战!”

当然,他这一吼声势虽大,却是多此一举,因为他说的是人话,而对方极可能不是人。不过奇怪的是,却连人都未惊动到,偌大的无名栈内,竟无一人被吼声吸引,出来围观,甚至连一丝的躁动都没有。

夜凉如水,风冷如霜,空气仿若被抽干氧分,窒息般地无声无息。

气氛绷紧到极限,纪三终是按耐不住,倒拖猎叉,径直踏入密林中,叉尖在地面划出一条细长的沟,铁与石偶尔磨出火花。

任尘在后跟上,脚步不紧不慢,无论纪三是提速,或是减速,他的步伐都带着相同的节奏,但与纪三的距离从未变化过。一丈,与纪三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一丈。

很快进入林子较深处,纪三停下,因为前方是一个不小的水潭,若想再继续前进,只得绕路。但绕路是不明智的,这水潭并不小,而且还是黑如墨的夜里。

任尘也停下,离纪三仍是一丈远,悠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拥有漂亮的双眸,夜视的能力。

一波乌云蔽过,将仅有的光亮收入黑幕,林间瞬时陷入不见五指的漆黑。这时,树后异动,疾风袭来,任尘看得一清二楚,是一只大熊,厚实的熊掌直拍纪三后脑勺。纪三并未看见来敌,但肯定已觉察到恶风不善。险情突至,他不闪不避,反而迅疾回身,一叉刺出,与敌硬悍。

纪三这一击临险不惧,凶勇无比,若在军,必是猛将。

“嘣!”大熊力量极大,且躯体虽然臃肿,却十分敏捷。熊身一侧,熊掌改向,硬是将纪三这刚猛的一叉拍开,激响震得耳膜发麻。

不待喘息,纪三又一叉横扫而出,大有横扫千军之威势。

大熊未敢硬悍,遁入树后。

猎叉撞到树上,树身巍巍直颤。

一旁观战的任尘默默点头,目中幽亮。

短短数息时间,场中又是几轮交锋。这大熊四肢发达,头脑却不愚钝,避开锋芒,寻机强力反击。纪三大怒,逼得更紧,叉叉生风。终于,几经搏命,将大熊逼到几棵紧密大树前,再无可避。纪三岂肯放过辛苦营造出的良机,振喝一声,运起罡劲,身上淡泛薄光,猎叉直挑大熊胸膛。

大熊被逼无路,只得与纪三殊死一战。它身形一挺,熊掌拍出,迎击挟迅雷之势的猎叉。

“轰!”又是一声响,天上云层终飘过,月光再现。

场中,大熊遭到重创,痛苦闷嚎,右肩被牢牢钉在粗壮的树身上。猎叉穿透熊肩,血顺着叉身滴出,整个叉尖全扎进树里。但纪三并未获胜,他倒摔出近两丈,虽有罡劲护体,未有大碍,却因一时承受不住大熊的重力,已然晕厥。

这一交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但任尘在旁捕捉到了那一瞬即逝的亮点——熊掌上的薄光,暴露了这只大熊也已练出罡劲。他呆在无名栈这三年内,还是头次见到练出罡劲的凶兽,颇感有趣。

大熊猛烈晃动着,震得树叶飞洒,企图脱身。而它一旦脱身,仍处昏迷的纪三只得任熊蹂躏。不过幸好,一旁还有任尘。可是任尘却一点没有急于出手的打算,而是在观察着四周,无名栈里住了三十二名武者,难道就没有一个带好奇心的?答案是没有,从厨房外的大吼到林中激斗,从头至尾也无任何人靠近,连偷偷靠近的都没有。

一番努力,大熊终于从树身上摆脱。它肩带猎叉,步履艰难,一步步缓慢的靠向纪三,浑身泛滥着杀机。

任尘略为可惜地摇了摇头。练出罡劲的凶兽固然难得,可若对朋友有害,则绝不可心慈手软。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两根指尖皆有流光钻出,一点点凝聚。

大熊仍在朝着昏迷中的纪三靠近。

两丈……

一丈……

半丈……

……

任尘始终不慌不忙,在指尖上将流光慢慢凝聚成两把小刀,就好似在完成两件艺术品般,专注到极致。

终于,在大熊离纪三只剩二尺,挥起熊掌欲砸下之时。任尘微微动了,双指轻挥,两把小刀带着闪耀的星星,眨眼飞逝,齐齐射入大熊胸口。大熊整体身子瞬间僵住,扑通一声,摔倒在纪三身旁,生息全无。

弹指间轻易解决掉一头练出罡劲的震山熊,任尘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如果让无名栈内任一武者见到此景,都绝对会惊掉下巴。

任尘走了过去,从大熊肩上抽出猎叉,一道热血迸射。将猎叉搁在手里习惯性掂量了下,随手一插,两根叉尖不偏不倚顺着小刀射出的伤口插入大熊体内。说来也奇,两把小刀造出的伤口距离,竟与猎叉两个尖的间距一样。做完这一举动,任尘用脚尖戳了戳纪三,见纪三仍未醒,便独自往水潭走去。

水潭很大,任尘蹲在潭边,将右手浸入潭水中,入神地盯着潭面。他忆起那些过往凡尘,总是忍不住发笑,只是这笑里夹杂了太多苦涩。而在他入神的时候,一条足有两丈长的黑水蛟潜伏在黑乎乎的潭水里,正朝他缓缓靠近。水蛟带着贪婪的邪意,一点点靠到他近前,张开大口,作势就要将他一口吞食。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任尘面色一正,杀意浓烈,眼神犀利,瞳中流彩异动,光耀摄人。顿时,水蛟如同丢了魂般,怔住,半响才回过劲来,一扭头,一甩身,拼命往远处遁逃。

望着水蛟仓惶窜走,任尘淡然一笑,又是一抹苦涩。

他将右手从潭水中取出,掌上多出个光球,球内包裹着潭水。带着光球回到纪三身边,光散去,冰冷冷的水全泼在纪三脸上,一点都没客气。

“下雨啦!下雨啦!”纪三忽然炸起,一蹦多高。等看见死在一旁的大熊,才貌似回过味来,瞅着任尘问道:“哑哥,你怎么在这?”

听这口气,好似任尘跟踪他这么久,居然一点没察觉?!

任尘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大熊。

纪三拍着脑袋,迷糊道:“怎么回事?谁杀的?”

任尘又指了指纪三,意思很明显。

“我杀的?”纪三更显得莫名其妙,蹲下身,检查了大熊的伤口后,嘀咕道:“不对啊,我就击中一叉,怎么有两道叉伤?”

任尘耸了耸肩,悠然转过身,往林外走去。

稍过片刻,纪三猛然醒悟般,神经兮兮地大笑道:“哈哈哈,看来我又厉害啦!昏迷都能打死熊。”笑得豪迈,拖起熊尸大步跨向无名栈。

任尘先回到无名栈,并发现一鬼祟的魅影。这魅影潜匿得相当好,稍纵即逝,但对于任尘来说,这种小手段显然算不上高明。他不仅发现了对方,更看清了对方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无名栈老板娘——纪月。纪月居然也会武道?!且修为明显比纪三还高出许多,他与纪月相处近三年,竟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面对这一大收获,不免又是一丝苦笑。

随后纪三也回来了,拖着大熊,意气风发。

紧随着,纪月便穿过厨房,漫步迎着任尘和纪三走了过来,表现得和平时没有两样,只是名守着冷清客栈的普通老板娘而已。

纪月直接无视掉任尘,瞅了瞅大熊,朝纪三道:“又打到头?”

“是啊,姐,我厉害吧。”纪三乐呵呵道。

纪月半信半疑,问道:“身上为何全湿了?”

“这……”纪三支支吾吾,最后憋出句:“这是汗水。”

不得不说,他的汗腺还真是发达。

“是吗?”纪月问着,目光却是落在任尘脸上。

任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索性回厨房做准备去了。因为,又弄来一头死熊,也就意味着他又得忙活了。想来还真是自找罪受。

纪月也懒得再追究,冲纪三道:“懒得管你,把熊交给哑巴,赶紧洗个澡去。”

“好咧。”纪三快活地应了声,将大熊拖入厨房,扔下,飞奔着离开。

可,他刚走,便从无名栈内传来纪二的尖叫:“死人啦!快来人啊!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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