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士踌躇了一下,稽首离去。看道士走远,李涛缓缓地走到葱儿身后停下来。
似乎知道他来了,葱儿轻轻说:“李涛,带来的那个瓷瓶我很喜欢,你和翠儿、秋儿要好生保管着,不许给我弄坏了,很值钱呢,听老爷说要五千大洋呢。”
李涛一怔,点头说:“好。”默默地看着她。
葱儿不再说话,头靠在树干上闭起眼睛。
整个下午大家都很快乐,似乎把这十几天来的不愉快都忘记了,一切都很和谐。可是第二天早上,粗心的翠儿却把一切都破坏了。
这天早上,侍候葱儿梳洗了后,看葱儿微笑着坐在床上,翠儿和秋儿也很高兴,赶紧擦抹着桌椅,准备侍候她吃早餐。桌上就放着那个珍贵的小瓷瓶,据说是五百年前的制品,中国景泰蓝系列。林老爷送给葱儿的时候她很喜欢。
翠儿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边擦边叨唠着:“这个小瓷瓶的确可爱,夫人这么喜欢,就应该放在家里才是,拿着它外出容易打碎的。”
葱儿听她如此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淡淡地说:“你不愿意擦就放下吧,别穷叨叨。我喜欢带着它,天天看着它我心情好。我看我把你惯上天了,开始教训起我了,没个规矩了。”
翠儿听她话音不对,连忙放下瓷瓶,低头道歉:“夫人,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葱儿还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何必道歉?我现在是孤家寡人,得罪了你们,我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我还是顺着你们为好。”
翠儿听她如此说,吓得连忙跪下叩头:“夫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乱说话了。哦,我该死,我该死。”她掌起自己的嘴来。
秋儿也连忙停下擦洗,陪着翠儿跪下认罪。葱儿冷冷地看着她们,半晌,冷冰冰地说:“还不接着擦洗,我饿了。”
两人连忙又磕了个头,爬起来继续擦洗。葱儿懒洋洋地说:“把那个瓷瓶再擦擦,接给我看看。”
翠儿连忙答应一声,去擦瓷瓶。正仔细地擦着,猛然看见里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向外爬。她仔细一看,吓得大叫一声丢了瓷瓶。秋儿大吃一惊转过身,连忙去接瓷瓶,可是晚了一步,瓷瓶掉到青石砖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爬出一条指头大小的小蛇。
看着地面上的瓷瓶碎片和爬动的小蛇,翠儿和秋儿脸上死灰,半晌才齐齐尖叫一声:“啊!”
尖叫声惊来李涛。他一步跨进门,看看地下的碎瓷片和翠儿秋儿惊恐的脸相,以及葱儿青黑的脸,恍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连忙一脚踩死小蛇,唤人收拾了地上的残片。
等地上收拾干净后,李涛看看翠儿和秋儿,又看看葱儿,低声叫了一声:“葱儿,她们……”
葱儿不看他,淡淡地说:“李涛,给她们盘缠,请她们走人。”
“夫人。”翠儿、秋儿这才知道事情真的闹大了。不是么,夫人今天从一起床就很难说话的。她俩一起跪倒在葱儿面前,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哭起来。
李涛也困难地张口说:“葱儿……不就是一只瓷瓶嘛,看她们服侍你这么长久,忠心耿耿的。”
葱儿走下床,懒洋洋地说:“你说得也许有道理。可这个瓷瓶我确实喜欢。你是了解我的,我一生中喜欢的东西不多,身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现在就这么个小瓷瓶,也让她们弄坏了,真是晦气。也许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晦气,在我身边呆长久了也会沾染上晦气。翠儿刚才不也叨叨唠唠的吗,与其有怨气不得抒发,将来闹得像仇人似的,还不如今天就好合好散。世上本没有不散的筵席。”说完不管翠儿和秋儿的哭天抢地,甩手出了房门。
出门后,她对跟在身边的一个卫兵说:“告诉李侍卫长,给翠儿和秋儿每人一百大洋,打发她们立马走人,走得越远越好。”她顿了一下,低声补充:“告诉她们,我讨厌她们。”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道观大门。
中午的时候,李涛来了,站在葱儿面前默默地看着她。
“走了?”葱儿淡淡地问。
“是的。”李涛回答,又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没什么,我讨厌她们。”葱儿说,又转身看着他,轻轻一笑:“如果你感到厌倦也可以走人,或回部队,或浪迹天涯,随便。”
“我不会走的,我要守护你一辈子。”李涛干脆地说。
葱儿心里一抖,感到眼眶发热,连忙转过身,忍住眼中的泪水。半晌,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一介武夫,除了打仗和守护你,我真想不出自己还可以干什么?”李涛坚定地说。
葱儿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眼泪却流下了双颊。她转过身看着李涛,嗔笑着说:“什么话?除了打仗,你可干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说娶妻生子什么的,你也不小了。”
看着她带泪的笑脸,李涛心里激动: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流泪。他笑笑说:“我没心情娶妻生子,我不会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干嘛害得人家‘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那是你没有遇到让你心动的女子。如果哪一天你遇到一位让你一见倾心的姑娘,你就会后悔在我这里耽误了你的青春。”
李涛笑了,有点不耐烦:“我不是见异思迁的人,我既不聪明又不漂亮,做不到心冷如铁。”
葱儿脸色有些苍白,“你是在责怪我心冷如铁?”
“我不敢。”李涛看她眼中流露出的痛苦神情,心里一痛,把头转向一边,喃喃地说。
葱儿低头流着泪,半晌抬起头,看到卫兵都远远地站着,并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问道:“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心冷如铁了?”
李涛低着头不吭声,半晌,也轻轻说:“你没有。”
葱儿凄然一笑:“我知道你怪我和林老爷不清不白。”
“我没有。葱儿,这事开不得玩笑的,你别乱说好不好?”李涛猛然抬起头,惊慌地说。
葱儿淡淡一笑:“你放心,他们站得远,不会听到的。这件事我可以瞒过所有的人,但我不能瞒你,因为你比他们为我做得更多,包括天翔哥和林子京。”她温柔地看着他,“你忠心不二地守护着我,已经救了我多次命了。”
她示意他跟着她向前走,边走边说:“林老爷对我蛮横无理,这是有原因的。他过去有个情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后来那姑娘抛弃了他跟着别人跑了。那个带她离开的男人既非官家又非富翁,而是个一无所有的穷教书匠。我不知道他们后来遭遇了什么,林老爷还没告诉我,可我必须搞清楚。我曾经发过誓,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爱情和婚姻。”
看着李涛吃惊的面孔,她庄严地说:“我怀疑那姑娘是我的母亲。我必须找到我的母亲。李涛,你理解我吗?”
李涛已经被听到的事情惊呆了,半晌,喃喃地说:“我理解,我愿意帮助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葱儿温柔地说:“每到我人生的紧要关头,和我并肩战斗的永远是你,而不是别个人。为了这件事,我宁可舍弃我的爱情和婚姻。何况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本来么,它们是那么地脆弱。”她喃喃地说,一滴眼泪悄然滴下她的眼角。
“所以你赶走了翠儿她们?”
葱儿点点头:“我已经做了罪不容赦的事情,他回来后不会饶了我的,我不想连累更多的人。至于你,要么离开,要么守口如瓶,这是保命的最好办法。”
“我什么也不知道。”李涛坚定地说。
葱儿看着他,没做声。
站在豪华客轮上,看着岸上的人山人海,林子京不由微笑,对旁边的满冠玉说:“怎么这么多人,今天有什么节日吗?”
满冠玉笑着说:“有什么节日?大家都是来欢迎你的,祝贺你成为三军统帅。”
林子京听他这样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笑着说:“冠玉兄说笑了。林某何德何能,敢称三军统帅。”
满冠玉谐诙地一笑:“都任命了还这么谦虚,子京兄真是小弟学习的楷模。”
林子京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笑着没再说话。
钟副官走过来低声请示:“司座,下船后直接到军部吗?”
林子京微微点点头,没说话。
岸上,省参议张俊如和龙口市市长云浩,领着一干官绅和打着小旗子的市民,列队欢迎林子京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