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林葱儿的兴致一扫而光,脑中老闪现着林洪轩凶狠的脸。她不明白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为什么心里这么惶恐。
随着人流无目的地散开,她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怕什么,林葱儿,你从日本鬼子的枪炮下都走过来了,还怕他一个老头吗?如果有一天他找你的麻烦,你没有力气和她斗,但你有的是智慧,一定不会败给他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好过些,抬起头,微微笑着。
身边两人关切地看着她。看她微笑了,周宏高兴地说:“我们到门跟前的桌子上坐席吧,那里清净。”
林葱儿扫了一眼,发现高层人物诸如何老、何千红、满冠玉,还有她已经看见、但由于重重羁绊没有主动过去打招呼的陈西恭夫妇,以及两方亲人等,都被让到了楼内就餐,其余客人或在院子棚内、或在大门外棚内坐席。
菜陆续端上来了,看着景天翔和周宏小心翼翼照顾她的可怜相,林葱儿不禁好笑:他们胡猜乱想什么,真是拍马屁拍到了脚把骨上。
看他们体贴得过分,她笑着说:“行了吧,你们的关切我心领了。如果真的关心我,就答应我一件事。”
两人同时问:“什么事?”
“你们先告诉我,到底答应不答应?”葱儿说道。
“当然。”周宏不假思索地说。景天翔也点点头。
林葱儿笑着说:“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如果哪天有人要杀我,还望两位高抬贵手,施以援手,行吗?”
两人惊讶地说:“你胡说什么?青天白日的,谁敢杀你?今天是军座结婚的日子,什么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
林葱儿不以为然:“我们整天在枪口上过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杀了。我并不怕死,不过不明不白地被人害了还是很气愤的。我经历坎坷,支持的人很少,两位是知道的。我今天的话并不是玩话,希望你们记住。即使不能保护我,但有一天为我的不白之冤说句公道话还是好的,我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其他两人大惊:“蓝翎,你今天疯了,怎么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光我们,还有军座,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林葱儿一摆手,稍有些不耐烦:“不要提他,他也有他的难处,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扛下来的。我只问你们,到底答应不答应?”
“当然,我们发誓。”两人郑重回答。
林葱儿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她虽然口里这样说,实际上心里对他们并没有抱希望。并不是不相信他们的诚意,而是从她的经历看,有些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扛下来的,一切还要靠自己。在尽大力获得更多人帮助的同时,主要还得靠自己,这是她一贯做人的原则,也是她坎坷的经历给她的经验。
看有几个人向这边桌子走来坐席,三人再不说话,默默地吃菜。
坐席的人很多,场面很热闹。林子京和父母分别给客人进酒。因为早晨蛋糕已经吃饱了,林葱儿并没有胃口,只轻轻点水地应付着,和景天翔、周宏说笑着。
桌子上大家划拳猜令,轮到林葱儿时,她向大家解释说身体有病,以茶代酒。大家都很礼貌地同意。
景天翔的拳很臭,输了不少酒,喝得白皙的脸红透了。林葱儿看他可怜,说由她代替景天翔打杠子,输了的酒由景天翔喝,大家都同意。林葱儿的杠子打得非常好,一圈下来基本没输,让景天翔很高兴。
轮到林葱儿做官,她的杠子打得大家不停喝酒,别人满脸不服气,她笑得嘎嘎的。打上劲了,她也不坐下了,站起来摩拳擦掌,没有一点儿优雅的姿态,引得周围人都好奇地看着。
大家拧成一股绳儿和她对着干,她全神贯注地沉着应战。随着“虫、鸡、虎”的报出,她又赢了,看着对方喝酒,她得意地眉飞色舞。突然全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她才发现林子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端着一盘酒,正笑微微地看着她。她装作不认识他,转过头去。
每个人都从林子京的手中端起一杯酒,然后碰杯喝下。林葱儿很自然地把酒杯递给旁边的周宏,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林子京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对大家点点头带着侍者走开了。
又玩了一会儿,林老爷夫妇敬酒到了他们这一桌。林太太端着酒杯,林老爷一一斟满,大家恭恭敬敬地端起一干而尽。和刚才一样,林葱儿端起酒杯递给景天翔,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景天翔正要喝,林老爷的一句话使他停下来。林老爷盯着林葱儿,一字一顿地说:“这位小哥,你不喝这杯酒,是看不起我吗?”
全桌顿时鸦雀无声,看着林葱儿和林老爷。景天翔正要说什么,林葱儿微微一笑,说:“林老爷多心了。我身体不好,喝不得酒。”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场席面不是为无理之人准备的。我刚才还看见你闹得挺欢的,难道都是以茶代酒?”说着看着桌上的人。
大家都连连点头。周宏连忙说:“林老爷,他有心脏病,喝不得酒的。我向你道歉。”
林老爷扫了一眼他的肩章,冷冷地说:“这不关你的事,让个团长给我道歉,我当不起。”
周宏脸忽地红了,低下头,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景天翔脸色变了变,正要和林老爷理论,林葱儿笑了笑,平静地说:“林老别生气,我喝就是。”说着就从景天翔手中接过酒杯,向自己嘴里灌去。中途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使酒洒了她和那人一手。
她惊讶地转过身,却发现林子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接过了她的酒。她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林子京笑着对林老爷说:“老爷,今天是孩儿大喜的日子,怎能为了一杯酒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这位小兄弟不能喝酒,就让他以茶代酒吧。来来来,我们碰一杯。”说着示意侍者给自己和林老爷满酒,端起来和林葱儿的茶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林老爷没有碰杯,放下酒,一言不发地走向邻座。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惴惴地坐下来。林子京微笑着对大家点点头,又到前面进酒去了。
看大家情绪不高,林葱儿悄悄地对周宏和景天翔说:“别理他,我们为他儿子出生入死,他倒找我们的碴子。继续吃,不吃白不吃。”
两人看看她可爱的模样,勉强一笑,拿着筷子应付着,好好的一顿饭被林老爷搅坏了。
酒席一直坐到下午三点钟结束。
走出大门,景天翔骑马回去了。周宏要坐他们师长重奇莱的车回去。由于他的路线要经过景天翔驻地,林葱儿笑着央求他说:“周团长,帮帮忙吧,你去对你们师长说说,把我也带上吧,我想到天翔哥的驻地游一圈呢。”
周宏看着她活泼可爱的样子,笑着点点头,去和他的师长商量。二师师长看是自己的爱将周宏的要求,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什么不可以?让她来上车吧。”
周宏连忙过来告诉葱儿。葱儿高兴地拉着周宏的手向车里走去。重师长已经坐到了车里。周宏打开后车门招呼林葱儿坐进去,自己正要跟进去,听见有人喊,他连忙停下来,向后看去。
只见在远处军部大院门口,林子京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后面跟着的侍卫连忙扶住他。周宏急忙迎上去敬礼。
林子京对他笑笑,脚步歪斜地走向车子。走到车门跟前,他把背靠在车门上,闭闭眼,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些。
胖胖的重师长看是军座,大吃一惊,连忙走下车敬礼。林子京笑着对他一挥手,意思是不必多礼。
重师长和周宏吃惊地交换了一下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军座,你喝醉了,我们扶你进屋吧。”
他不明白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军长一向很严谨自律,今天怎么如此失态?也是,今天是他新婚的日子,高兴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他为什么要拦住自己的车呢?他不由狐疑地看向周宏。
周宏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这才明白自己干了件蠢事,把师座也连累进去了。
只见林子京扶着车门,朝里面笑道:“不出来么?要我请你么?”
林葱儿不吭声,只朝前望着。司机吓得不敢呆在车里,连忙钻出车外。车外的人看到这种诡异的气氛,不敢喘一口气,都不知怎么办好。
林子京又笑笑,自言自语地说:“开春了,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很舒服。你不出来,我站在这里陪着你吧,反正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