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在距离军部三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下了车,林葱儿示意李涛他们离自己远一点,才慢腾腾地、装作满脸幼稚、对周围环境很陌生的样子走向军部。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各个阶层的都有。坐席的大厅不够用,军部院子、大门外就搭起大棚,桌椅摆放地整整齐齐,客人们拥挤在军部院内院外聊天。院内搭起了台子,婚礼仪式将在这里举行。新娘子现在和娘家人住在客栈,到时接来和林子京举行完仪式后住到侧院,把葱儿腾出来的房间做了新房。
到军部院子转了一圈,林葱儿看到实在没有她站的地方,又走出了大门。看见各条路上都站满了谈笑聊天的客人,她只好向侧院外的一个小坡上走去。那里有个土台子,没有人,她想找个石头什么的坐下歇歇。她可没有那些小姐少奶奶那么讲究,瞧她们或旗袍,或洋裙,花枝招展的,说着话还唯恐土什么的沾到她们的身上。
林葱儿看着她们的小心样,心里好笑:也难为这些少奶奶小姐了,这里距离城里较远,没有城里干净,刮起风来就尘土满天的。
她正四处乱看着找石头,便看见李涛提了个凳子向小坡上走来,不禁喜笑颜开,高兴地说:“还是你了解我,快让我坐下。”
李涛笑笑放下凳子,林葱儿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问道:“什么时候开饭?”
李涛笑起来:“有你这样的人吗?来得最迟,还想着第一个吃饭。”
葱儿也笑了:“还不怪你们?催催催,让我连早餐都没来及吃。你让翠儿给我找个饼子夹菜吧,或拿些糕点什么的也行。”
李涛无奈地一笑,走了。李涛走了,林葱儿坐在凳子上四处乱望着。她这里居高临下,看什么很清晰的。看来大家都来得比她早,因为从她来了后,就没见再有人来过。
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评估着,想来有五六百人吧,够多的。不知大哥玉姐在干什么?刚才转了一圈没见大哥,估计他在和重要的客人在楼上谈话吧。玉姐姐呢?估计羞羞答答地坐在娘家人面前吧。好可怜!她不仅笑了。
李涛和翠儿一个端水、一个拿着糕点来了,葱儿大喜说:“你们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想得就是周到,还知道端水。”
翠儿看她接过糕点就吃起来,惊讶地说:“小姐,你不会就在这里吃吧,很难看的。”
李涛笑着说:“她没给你拿饼子,说吃着难看,吃糕点漂亮些。”
葱儿听得“哈哈”大笑起来:“可怜的翠儿,你不知道我是不讲究这些的,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在乎什么?”
翠儿无奈地摇摇头,看葱儿狼吞虎咽着。
突然听到一个人“哈哈”大笑道:“葱儿,只有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形象地狂吞乱咽,没有人跟你抢,慢些吃,饿了几辈子似的。”
三个人一起抬头,就看到一身西装的景天翔正笑吟吟地走上小坡来。
等嘴里的一口蛋糕咽完,喝了口水,林葱儿才笑着说:“天翔哥,我还没见过你穿西服呢,好看得很。”
景天翔脸红了,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夸人的么?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
四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引来路旁许多客人的侧目:三个男人围着一个侍女哈哈大笑,成何体统。哼,还在高坡上呢,唯恐别人看不见。
葱儿不理他们,继续笑道:“天翔哥,我今天想隐姓埋名的,不要叫我葱儿了,叫我蓝翎吧。”
景天翔笑着点点头。
吃完糕点,林葱儿拍拍手,升了个懒腰,笑着说:“真舒服,我吃饱了,又瞌睡了。”
大家又“哈哈”大笑。景天翔指点着葱儿说:“你呀,真让人没话说,还是一副孩子样。”
林葱儿站起来,示意李涛和翠儿离远点,靠近景天翔,悄声说:“天翔哥,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一个月了,告诉我,军队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景天翔温柔地看着她,点点头:“情况很不错,这一个月来我加紧训练,狠抓硬管,手下人看着我都怯呢。我对自己也严格要求,和他们同住同吃,睡得也很少,大家都说我疯了呢。”
林葱儿轻轻靠在他身上,一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说:“天翔哥,难为你了。”
景天翔身体一僵,低声说:“葱儿……蓝翎,快放手,多少人在看着我们呢。”
林葱儿放下手,仍靠在他的身上,轻声说:“不怕,天翔哥,我穿的是男装,没事的,我只想靠着你,让我靠靠吧。”
景天翔低下头,压抑住自己的感情。两人都默默无语,却能感到对方强烈的心跳。半晌,景天翔低声说:“几天前军座来视察,看了我们团的建设情况,没有说什么。昨天军部来了一批新造的美式枪支,军座拨给了我们团,听说别的师团还不服气呢。”
林葱儿很高兴:“这说明他对你们团的转变很满意,天翔哥,他是看好你的,你要争气呀。”
景天翔温柔地看着他,坚定地点点头。林葱儿想了一会儿,说:“天翔哥,你们的武器已经换了新的了,把旧的上交时留一些吧。”
“要那些干什么?都很陈旧了,很难保管的。”景天翔感到奇怪。
林葱儿四周看看,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两种用途:一、找机会扩大部队,不过我们是****,以后武器问题不会太大。关键在第二个问题上:你们的旧武器没有用,留一些给****的游击队吧,他们艰苦,用得着。”
景天翔惊讶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林葱儿继续悄声说:“你的驻地在山里,附近肯定有很多农民,你暗地里派人打听到他们的游击队,把这些武器送给他们。都是明昌国人,与其销毁不如送给他们打鬼子吧,他们打鬼子的心是真的。你上报时少报些,尽量多留给那边游击队,以后也和他们多联系。记住,事情要做密些。”
景天翔没有多言,只低声说:“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两人再不说话,就静静地相互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
忽然小坡下一声叫:“天翔,是你吗?”
两人都转过身来。景天翔看着来人,高兴地伸出手笑道:“周宏兄,好久不见。”
二师三团长周宏“哈哈”笑着走上小坡,和景天翔紧紧地抱在一起。
周宏和景天翔都是林子京的旧部,一年多以前林子京被卸职,他和景天翔曾在一起当过“山大王”,感情很深。
看着一身便衣,儒雅俊美的景天翔,周宏嘲笑说:“天翔,今天干嘛这身打扮?相媳妇吗?”
景天翔瞪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这叫低调,不像有些人,高大威猛,穿着军装让一批女士看着眼馋。”
三人都大笑起来。周宏脸色黝黑,身高有一米八五,穿一身军装看起来的确很威风。他笑完了,看看面前俊俏的林葱儿,微笑着问:“这位是……”
林葱儿笑而不答。景天翔笑着说:“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周宏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说:“看起来有些面熟,就是认不出来。是你的小兄弟吧?”
景天翔又瞪了他一眼:“胡扯,谁不知道我是独子?真是眼拙,她是王若梅,现在叫林葱儿,今天叫蓝翎。”
周宏恍然大悟,“原来是若梅小姐,请受周宏一礼。”说着端端正正地给林葱儿敬了一个军礼。
林葱儿脸红了,忙推辞不迭。景天翔好奇地笑道:“周宏兄,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周宏郑重地说:“天翔言之差矣,想若梅一个弱女子,在疆场上尚不顾个人安危,挽救我们兄弟二百人,这种恩情周某没齿难忘。因军务繁忙,若梅受伤后一直未能见面,今天一礼全表周某的敬意和感激之情。”
景天翔也被他的一席话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默默地望着林葱儿。他和周宏的看法是一致的,都觉得葱儿很伟大,让人崇敬。
林葱儿满脸通红,半天想不出什么好客气的话,只好笑道:“周团长太客气了,今天受了你一礼,我心里很不安。我记住你的情,哪天给你介绍个大家闺秀做妻子吧。”
周宏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景天翔和林葱儿也“哈哈”大笑着,惹得路上的客人纷纷朝这里看:他们就那么高兴吗?有什么好笑的?
半晌,林葱儿笑着说:“你如果愿意,我真的给你介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