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六、七千弟兄呢,”雪纯白了他一眼:“瞧你大事化小地说话,把我们的功劳说得那么小。”
“对对,还有六、七千革命同志。你们的贡献太大了。”杨树墩“哈哈”大笑,热心地说:“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参军的?福虎、小虎子他们还好么?”
雪纯笑了,被杨树墩豪爽热情的笑声感染着,一字一句详细地向他述说了他们参军的经过,和经历的历次战斗,以及每个人的工作变动,当然也谈到了福虎的牺牲和韩严的结局。
杨树墩听得时而鼓掌,时而感叹,时而唏嘘,热泪盈眶,和雪纯一样,感情在剧烈地起伏着。
雪纯看着他的热情和善良豪爽,心里在高兴的同时想道:我一定要好好帮助他,和他好好商量商量,绝不能让这么好的同志在婚姻上再痛苦一次。
聊着笑着,他们就吃完了羊肉,沿着街道走向城外的小河边缓缓地散步。
莺啼虫鸣,杨柳依依。雪纯微笑地看着杨树墩,温和地说:“你瞧,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对你却一无所知呢。说说你自己吧,这几年在干什么?”
杨树墩笑了,告诉雪纯,他在上前年冬离开宝强他们后回到了省城,就被派到大河中游一带做地下党的工作。去年冬,他被派到大河下游主持一个城市的地下工作,今年春又回到了中游,就这么简单。说到这里,杨树墩笑了:“我做的工作都是默默无闻的,没有你和宝强那么轰轰烈烈,激动人心。”
“胡说什么?都是革命工作,哪一点比我们差?这可是你过去教育我们的话。”雪纯白了他一眼。
杨树墩“哈哈”大笑。雪纯盯着他,狡黠地一笑,低声说:“树墩,告诉我,你现在又做什么工作?看你穿着便装,想是又调到地方上去了?”
杨树墩笑了,点点头:“大河中游有个大城市和平解放了,组织调我去那里工作,顺路到这里办点事,就遇见你了。”
“什么工作?”雪纯好奇。
“干嘛告诉你?你又不是我的老婆。”杨树墩顿了顿,开了个玩笑。
雪纯不高兴了,噘着嘴说:“干嘛神秘兮兮的?那座城市不是已经解放了,还要你去干地下工作?你不告诉算了,我要回去了,我心里有事也不告诉你。再见。”说着板着脸向前走去。
杨树墩连忙拉住她,笑道:“怎么就赌气了?都是宝强惯得你大小姐脾气,一点儿不受气。”
“不是他惯的,是同志们和领导惯的,他们很喜欢我呢。”雪纯得意地说。
杨树墩笑了,指点着她说:“你呀,还是小孩子脾气,活泼得哪像个大人?告诉我,你要说的事是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到那里干什么工作?”雪纯奸诈地一笑。
杨树墩笑了,“真不好惹。告诉你也无妨。组织调我到那里,有个地委的工作需要我主持。”
“怪不得呀,要高升为地委书记了。”雪纯笑起来:“恭喜!恭喜!”
“胡说什么?我是喜欢当官的人?都是为人们服务,做什么工作不可以?怎么着都是人们的公仆。”杨树的脸红了,严肃地解释道。
雪纯“哈哈”大笑,弯着腰笑道:“干嘛紧张兮兮地解释?好像入党宣誓似的。我又不是你的领导,用得着那么严肃吗?”她白了杨树墩一眼。
杨树墩笑了,问道:“现在该告诉我你心里的事情了吧?”
“好啊。”雪纯笑着,想着说着:“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啊,什么话冲撞了你可得担待着啊。”看杨树墩看着她真诚地点着头,她迟疑了一下,笑着低声说:“杨树墩同志,听说你谈恋爱了,告诉我实情吧,我可是很关心你呢。”她拖长声音,又笑起来。
杨树墩没想到她的“心里事”是这个,脸红了,扭捏了半天,吭哧着说:“八字还没见一撇呢。我本来要告诉你的,又怕你笑话我,还没有影儿呢。说起来,她还是你和宝强的熟人呢……”
“是聂琼不是?她过去叫聂寻真,现在改了名字。”雪纯干脆地说。
杨树墩吃惊地看着她。雪纯笑了,温和地说:“告诉我过程吧。”
“你是为这件事来的?”杨树墩疑惑地说,脑子转了转,低声说:“好吧,我都告诉你,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于是他告诉雪纯,他在大河下游工作时,组织上派来一位女同志帮助她。经过了解,他知道她叫聂琼,美丽聪明,武功高强,很快成了他得力的助手。她今年三十一岁了,比杨树墩大一岁。几次的出生入死,让杨树墩很喜欢她,觉得聂琼活泼善良,是个好同志。两人闲暇时也坐在一起谈些私事。聂琼叽叽喳喳,说自己从正规军那边来,对那里面的官僚很反感,现在成了这边的党员,心里很高兴。
杨树墩听聂琼谈天说地的时候,自己虽然很少插话,但心里其实非常喜欢她的直爽。后来聂琼问起他的家庭,他才简单地告诉聂琼自己结过婚,妻子牺牲了,别的情况没有多说。后来又一次闲聊,聂琼无意中说起满冠玉起义,杨树墩才知道她也认识林子京等,只是具体情况他不清楚,也不好问,觉得满冠玉、林子京等现在都成了人民的一员,没必要深究那么多。
雪纯听着,轻轻地说:“你想得也对。只是我想知道,你爱她么?”
“我……”杨树墩脸红了,吭哧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雪纯又轻轻地说:“不管你怎样想,我得给你补充点她的情况。你爱她,就得了解她的经历。她曾嫁过两次,先是嫁给林子京手下团长景天翔为妻(他现在可能在满冠玉部队中),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和景天翔决裂,嫁给了林子京,生了一个女儿。”
“和你共侍一夫?”杨树墩听得吃惊,沉默下来。
雪纯轻轻地点点头,停下来看着他:“那时我和林子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恨自己的前夫背叛了她,也感佩林子京的才华和真情,就嫁给了林子京,生了一个女儿。后来,为了救我,她又和林子京决裂,差点丧命。我强迫林子京放了她,几个月后我和宝强逃了,后来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她省去了聂琼和满冠玉来往的情节和她“恨前夫”的原因,只因目前的情况已经很复杂了,再多牵扯一些进来会更麻烦。
讲到这里,她看着杨树墩,真诚地说:“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说聂琼的人品有什么问题。她美丽善良,有正义感,追求光明。只是……她和你谈婚论嫁,不合适。”
“为什么?”杨树墩低声问,表情痛苦。
雪纯看着他,有些歉意,但还是毅然地说:“因为你出身烈士家庭,感情失去得太多,经不起折腾。据我所知,你工作生活一直不是很顺利,精神上伤痕累累,再在感情上有个闪失,你再坚强,也会挺不住的。
不要忘了,你也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男人,也需要抚慰。你需要的是真心的爱惜和体贴,动荡太多了就扛不住了。我忘不了你离别我和宝强的那一晚,说起自己痛苦婚姻的神情,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可是,聂琼人不坏呀。”杨树墩嗫嚅。
“人不坏并不代表她能做合适的妻子。”雪纯冷冷地说,看杨树墩神情非常沮丧,她口气又温和下来:“她大马金戈,性格异常叛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扛下来的。你没有见过林子京,他可比你手段强硬多了,不是依然对她没有办法嘛。你和她结了婚,你们的孩子谁带?你们的饭谁做?你也知道,她只喜欢打枪和练武,和两个丈夫决裂,和两个孩子生离死别,她依然谈笑自如。这作为一个同志可以,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不行,尤其像你这样太过善良的男人不行。”说到后来,她口气严肃。
“是吗?我在你眼中就那么软弱?”杨树墩苦笑着问,但语气中并没有抬杠的意思。
雪纯笑了,温柔地说:“你不软弱,但也强硬不到哪里去。你太厚道,厚道得很少想到自己,就像过去那个把我捡到部队的哥哥一样,厚道得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只想着保护他,就像成强大哥对你的感情一样。”
杨树墩听她这样说,又听她提起成强,眼眶发热。耳边传来雪纯的低语:“你不了解我,我很少干涉别人的私事的,可是你的婚事我干涉定了,哪怕你们双方把我恨之入骨呢。原因只有一点,就是你家里遭遇太悲惨,你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聂寻真性格太野性,不是体贴你的人选,你们不匹配,。听我的话,好好找一个真心爱你、性格文静的姑娘,比如说教师、护士什么的过一辈子,强似整天拳踢脚打的女人好。小心她一不高兴把你抡起腿子扔到墙外去。”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