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外士兵一起举枪瞄准宝强,准备扣动扳机。
宝强忍在疼痛冷笑:“丁湛,你失信了。”
“失信?”丁湛狞笑:“对你这种杀人越货的土匪,我丁湛为了国家利益,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谈何信用?”说着后退一步,缓缓举起手,喊道:“预备——”一个“放”字就要出口,情形万分危急。
正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大声喊道:“住手,丁湛,看你的未婚妻。”接着传来丁湛未婚妻章女士不像人声的叫声:“湛哥,别开枪啊,快来救我——”说着大哭起来。
丁湛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大门处的人群闪开一条道,几个黑衣蒙面人走进来。其中两个左右拽着章女士的双肩,手枪抵在她的左右太阳穴上。
丁湛气急败坏,喝道:“你们快放了她,到底要怎样?”
“用许宝强换这个女人。否则……我数三下,一……”
章女士又大叫起来,“湛哥,你不救我么?爹爹知道了……”
丁湛无奈,咬牙切齿地命令:“放下枪,让许宝强过去。我警告你们,如果失信……”
院内外的侍卫和打手一起放下枪,就听一个黑衣人冷冷地道:“我们没有你那么卑鄙,把失信当尊严。”看见许宝强缓缓地走过来,右手捂着左肩,他关心地问:“怎么样?”
宝强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感到眼眶发热,已经听出是小虎的声音。
这边许宝强刚一过去,一个黑衣人立马扯下章女士的披肩,几把撕成长条,麻利地把宝强的肩膀捆了个结实。章女士看她刚从国外捎来的心爱的披肩成了长条条,又尖叫起来。
小虎推搡着她走向大门外,低声命令:“跟我们走你就安全了。”
丁湛大叫:“我已经归还了许宝强,你们……”
小虎子翻了他一个白眼:“你是白痴?我们没出村能安全?你放心,我们不会杀她的。”
他由另外几个人护送着,倒退着拽着章女士向村外走去。丁湛和其他枪手无奈地跟在后面。
小虎子他们劫持着章女士出了村,早已有十几匹人马等在那里。他们见到小虎子等平安归来,一起跃上马,示意宝强骑在一个人身后。
宝强二话没说骑到那人身后,立马闻到她身上一股熟悉的体香,知道是雪纯不放心来接他们了。他心情激动,紧紧地抱住她的柔腰,亲吻着她。
雪纯面红耳赤,一提缰绳,马匹带头向来路冲去。其他人等到小虎挟持着章女士骑上马,保护着他们一起远去。后面赶来的丁湛气得大叫:“许宝强,我把你个****的。”
小虎子“哈哈”大笑:“丁湛,你个蠢货就知道放马后炮。”蹄声远去。
走了一里多路,他们把章女士轻轻放到路边,笑着说:“谢谢!你的夫婿马上就到。”说完打马而去。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丁湛他们沿路找到章女士后,她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哭号着,再也不想在这个可怕的“乡下”呆了,连夜收拾起东西跑到了县府。第二天一大早就回省城家里去了,发誓再也不回这里来。丁湛怕婚事黄了,匆匆安顿好车金钗,也在几个小时后跟了回去。至于进行了半截的县府“立志树碑”的事情,根本没有进入他的脑子,不用说撂下了,成为人们的笑谈。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车金钗的结局。她接受了丁湛家所有的房契、地契和其他乡间的财物,作为“留守夫人”住进了丁宅。丁家族中人摄于丁湛的威势,虽然对这个没有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不感冒,却也不敢说什么。
车金钗住进丁宅后,除了和她爹娘偶尔来往外,断绝了和包括她哥哥在内的寨子任何人员的来往,独自在丁宅深居简出。第二年产下一个男婴,取名丁玉蛟。孩子出生后,她依然不和外人来往,也不知道丁湛的消息。外人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几年后的春寒料峭,有人说看见丁湛曾潜回村,似乎悄悄地在丁宅住了十来天,是真是假,无人知晓具体情况。只是车金钗的肚子又渐渐地大了起来,那年底生了一个女婴,取名丁云韵。
自此后再也没有见到丁湛,有人说战死了,有人说跑到什么岛上去了,有人说……众说纷纭,就是没人见过实景,因此也就不了了之。车金钗和人不来往,大家照样不知道她的心思。
又过了几年,国家政权更迭,合作军发动老百姓成了国家的主人。有人举报车金钗是“反动派”。说她是当年正规军特务军官丁湛的老婆,是他们潜伏在这里的残渣余孽。她曾经做过许多坏事,比如说出卖革命同志许宝强,比如说她用丁家的地契等坑害穷苦老百姓,比如说她曾窝藏反动派丁湛……
总之,这些事情一传出去迅速上报,立即引起已经嫁给一位老革命、时任本县副县长兼妇联主任的草妹的高度重视,指示说这种反动派行为绝不能姑息,要严惩。并自己口述回忆,托人代笔写了关于当年车金钗“顽固不化,宁当正规军走狗,与革命者为敌”的材料,尖锐地证明了其反动性。
于是陈金钗被逮捕,由士兵押着开了批判大会,并游街示众。后来要枪毙,还牵连到时任本县县委书记的车贤,说他历史界线不清,和反动亲属车金钗藕断丝连,包庇其反革命罪行,应进行严厉惩办。于是事情就闹大了。车贤被勒令停职反省,并失去了人身自由,随时有枪毙的可能。他的妻子——时任某乡妇联主任的菊仙——也被抓了起来。
在这危急时刻,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远在几千里之外——时任某大城市公安局副局长的许宝强耳朵。他连忙和他的妻子王雪纯——在某大军区歌舞团当歌唱演员——联名写了份证明材料,证明车贤夫妇的无辜和清白。材料详细地记述了车贤夫妇参加革命的过程,证明其是无愧于革命的好同志。
两人连夜派人把这份材料送到车贤所在地的市委办公室。同时担任志愿军某军团长,抗美援朝回国疗伤的小虎子姚小虎和妻子洪珠也联名写了证明材料,详细回忆了当年的情形,证明车贤夫妇的无辜。尤其小虎子,脾气暴躁,宁愿用志愿军战士的清白来证明车贤不是“反革命”,并大骂那个主张“牵连”的人是混蛋,要该地委仔细审查,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
这个信件也寄到了该地委办公桌上。当时抗美援朝正是高潮,大家对小虎子的证词很重视,仔细研究并查访了当年的知情人,确实证明车贤夫妇是无辜的,株连是错误的,于是解除了对他们夫妻的监禁,官复原职。考虑到他在该县工作已经不合适,就调他到另一个县当了县委书记,妻子的工作也一起调动。
因监禁两个月而白头的车贤感慨万千,带着妻子上任去了。
车贤夫妇被无罪释放了,但是车金钗逃脱不了被枪毙的命运,最终在第二年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被处决了,时年二十二岁。
她死后,名下的宅子、田地以及所有物品均被充公。车金钗的父母已经去世,两个孩子无人抚养,就开始了“吃百家饭”的日子。过了几年闹饥荒,两个孩子就不知去向了。车金钗的命运从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这里还有必要提一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草妹的命运。草妹在车金钗被处决时莅临现场负责“督查”,似乎被那个血腥的场面弄得很不舒服,又听说车金钗在中枪时盯住她多看了几眼。这样让草妹回来后就呕吐不止,不停地做恶梦,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闹着老革命丈夫调动了工作,从此后杳无音信。
再说王雪纯他们救回了许宝强,害怕丁湛他们骑马追来,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向寨子飞驰而去。
行了五十来里路,快到寨子的时候,王雪纯感到力气不济,呼吸困难。她心脏本来就不好,现在只感到头晕目眩,差点跌下马来。坐在后面的宝强知道她的病,骑在马上左手紧紧地搂着她的柔腰,右手帮她拉着缰绳,也感到头晕眼花。
丁湛心狠手辣,用匕首偷袭了宝强左肩膀一刀,刺得很深。匕首拔出后流了很多血。幸亏朱冒及时包扎(他当时就认出了他),他才感到好过些。即使这样,他现在感到搂着雪纯的左肩膀疼得一跳一跳的,感到头晕又恶心。
绕是这样,他还是觉察到雪纯的不安,柔声问:“怎么样雪纯,能坚持下来么?”
“我没事。”雪纯轻轻答道,头微微靠在宝强的左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