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喽啰把他家剩下的物品砸了个稀啪烂,正好车贤的媳妇偷偷潜回家取东西,听到动静吓得家也没有敢进,就跌跌撞撞地来找车贤“算账”。跑到山寨一看,见到山寨这么整齐,寨众热情都那么高涨,于是她也不回去了,和丈夫一起在这里当了“土匪”。加上原来的十九个人,寨子就有五十几个人了。把王雪纯算在内,光女兵就有八人。
祈福虎和宝强商量了一下,任命草妹为四寨主,管理妇女练兵和生活。
时势造英雄!草妹经过和宝强他们的一路拼搏和这两个月的历练,办事干净利索,成为宝强和福虎的得力助手。她把八个妇女治理得井井有条,做饭缝补衣服都派了专人,还让年轻的几个女人组成女兵,除了做饭缝衣服外,每天早上跟着男兵一起上操练武练打枪。
只是车贤的媳妇比较难缠,针线做饭样样不错,脸蛋也不赖,身材高大肥硕,就是说话高喉咙大嗓门的,喜欢拉闲话,有一点仗势欺人。而且她把她的那个宝贝丈夫看得很严,唯恐别人夺了去,告诉别人说,这是她守在土匪窝里的主要原因。她拉闲话搅得四邻不安,被草妹训了几次,好些了。
车贤看寨子人员越来越多,就和宝强、福虎商量着把院子继续扩大,分成前后两院。等将来房子建多了,窑洞打好了,宝强和雪纯住到后院,前院作为办公用地,再在旁边建个西院,作为其他人员的住宿地。他们又整修了寨门,门前一条宽敞的土坡直通向山下,将来还要慢慢地扩大延伸,形成一条宽阔的跑马坡。他们还整修了练武场,让大家有个好的训练场所。
一句话,寨子的面貌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这一天半夜,王雪纯饭吃得有些凉,肚子一直“咕咕”地乱叫着,非常想上厕所。可是想想厕所还院外,天那么黑,而且下着雪,出去又冷又怕,只好躺在炕上挨着。她肚子疼得难受,又不好意思叫醒旁边的许宝强。他俩虽然“同居”一个多月了,但是清清白白,不要说肌肤之亲,就是普通的亲吻都没有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停留在林子京逼迫他们肌肤相亲的那一次。
宝强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白天很少见到他的面,晚上回来就倒头睡着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与雪纯谈话。他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雪纯在他眼皮底下健健康康的就好。雪纯心里却在暗暗埋怨:这个家伙,既然这么冷漠无语,干嘛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弄得我干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如和草妹住在一起来得自然。
她虽然还是那么柔弱,但是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经过两个月的修养,她感到精力充沛,很想干点什么。可是宝强不许,只是让她闲着,还派了个叫洪珠的十七岁姑娘服侍着她的起居。
洪珠的针线不错,心眼更好,什么事都为雪纯着想,雪纯很喜欢。她心里其实很希望洪珠晚上陪着她的,这样她说话睡觉上厕所都方便。可是看看宝强淡淡的脸色,她一直没有勇气张口。他越来越冷漠少言了,哪里还有和她肌肤相亲时的柔情?她心里丧气:他该不会变成第二个林子京吧?
好不容易等到天麻麻亮,雪纯打了个盹儿,肚子疼醒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宝强已经不见了,他又出去忙寨子的事务去了。她心里大喜,连忙穿上衣服,拢了拢头发,抓了把草纸就出了门。
院子里各屋已经亮起了灯火,大家都开始起床忙碌了。雪纯悄没声息地出了大门,走到院墙背后的女厕所。厕所由宝强他们第一次遇见的老大爷每天打扫。宝强本来要他们全家都来住,可是两位大娘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没有来,只有老大爷来这里打杂。宝强他们记着人家的恩情,不时派人送些米面到他家去。
雪纯上厕所的时候,就听见远处寨子男女兵上操的声音,她暗暗羡慕,心里想:我如果身体好,什么时候能和他们一起上操就好了。这样想着,她慢腾腾地蹲在厕所里磨蹭着时间,好让自己在外面多呆一会儿时间。
上完厕所,雪纯还是不想回到房子,就信步走了走,便闻到一股清香。她循着香气走去,借着晨曦看见一树鲜艳的梅花开在一个土坡上。她又惊又喜:好大一树梅花,我这段时间怎么没有发现?是了,我整天呆在屋子里,怎么知道?也许是一夜飞雪催开花的吧。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扼腕赞叹,不能自已。看那压雪红梅实在可爱,也想起自己过去的名字,她就忘我地走上前,想摇撼摇撼那红梅树,看看下雪后的红梅是什么样子。寨子四周的白雪,包括厕所周围都被老大爷清扫干净了,只有红梅树这里偏僻,少有人来。雪没有人扫,堆得有半尺厚。
雪纯正要跨前一步到那山坡上去摘红梅,就听见一个男声惊叫道:“夫人,不能向前走了。前面是个壕沟,下了雪看不清,掉下去就危险了。”
雪纯一惊,脸一红,转过头来。只见一个高个儿男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这时天基本亮了,她认出是三寨主车贤,手拄着一把铁锨站在那里微笑。
看她转过身来,车贤笑着走过来:“夫人要梅花么?我摘给你就是。”说着用铁锨麻利地铲开一条道路,跳到对面的壕沟,几下就用铁锨砍下几支梅花来,隔沟扔过来,又飞快地铲开梅树下的积雪。
雪纯弯腰捧起梅花,心痛地皱起眉头,责备道:“真是暴敛天物,有这么摘梅花的吗?砍得乱七八糟的,可惜了。”
车贤“哈哈”大笑,从壕沟那边跳过来,笑道:“夫人,我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当学生的时候还吟风弄雪过一段时间,现在当了十几年的农民,早把学过的东西忘光了,还请夫人谅解车贤的粗鲁。”他说话幽默,笑声爽朗。
雪纯对他的埋怨略减轻了些,边整理梅枝边说:“不要叫我夫人,我有名字,叫我王雪纯好了。”
“怎么敢?福虎他们都这样叫,我怎么敢僭越?”车贤搔搔后脑勺,憨厚地笑道。
雪纯听他谈吐不俗,好奇地问:“车寨主,你刚才说你读过书,什么时候?”
车贤笑了:“夫人叫我名字就成,叫寨主,我……”他又搔搔后脑勺,笑着说:“我家在山里,还有些薄田,日子算是个中农吧。我十岁那年,爹妈送我到东面省城舅舅那里去上学,认了些字。十七岁那年,我跟着学生游行,求驻扎省城的将军不要打内战了。事情传到我爹妈耳朵里,他们吓坏了,气急败坏地跑到省城把我拉回家结了婚,从此再没有翻身。”他叹了口气,又笑了。
“你没偷跑?”雪纯好奇。
“跑了几次没成功。”车贤回答,笑着:“我那女人厉害,万事缠蛮撒泼,把我看得防贼似的,我弄不过她。后来有了孩子,自己出跑的心也淡了。我今年二十六岁了,已经是一儿一女的爹了。”
“他们一定很可爱。”雪纯温柔地说。
她喜欢孩子,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心里更渴望。她想起她从林子京等别个男人的掌控中逃脱是那么困难,不仅对这个车贤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轻轻叹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也活得这么不顺心,我过去以为女人最难活呢。你这样一说,我在知道男人也挺不容易的,也理解了你那么执意地入寨的原因了。干事业是男人最大的追求,好在他……决心挺大的,一定会把寨子办好的,你的理想和抱负也许在他的身上能够实现。”
说起“他”,王雪纯感到面颊发热,知道自己的脸红了,心里却在为那个叫做许宝强的“他”骄傲着。
车贤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点点头,觉得如此聪慧的女子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心里很激动。他是有理想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他曾经奔波过。这次误打误撞地遇见宝强他们后,他立马抛妻弃子地来到山寨入伙,就是为了完成自己当年未尽的心愿。心里虽如此想,却从未对人说过,只是默默地干活。今天没想到三言两语,这个年轻的女子就道破了他的心事,他简直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朝阳已经升起,照得雪野山川一片彤红。雪纯清丽的面庞印在这一片红光中尤其显得脱俗。她随意地把已经齐肩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捧着梅花向原路慢慢走回,边走边嗅,轻轻赞叹:“人都说,‘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有多美,我觉得也不过如此,哪有傲雪红梅的英姿逼人?相比之下,那不过是一抹瘦水斜阳,哪里有这北方飞雪中的红梅大气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