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嘴甜,会说话,又专拣穷人家打听消息,因此每次采购的食物虽然不多,但也没有把他们饿死。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但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还要那四匹马活得好好的,千万损失不得。它们不但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情急还可以骑着它们逃跑呢。
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朱冒和小虎子回来,许宝强心里很着急。
祈福虎回来了,高兴地说:“宝强,我刚才一路向前,找到了个小窑洞,虽然很破烂,但是里面很干燥,可以住人。我们过去看看吧,让雪纯住下来。她病着,需要休息。”
许宝强听祈福虎这样说,连忙抱着王雪纯跟着他,向前寻到那个小窑洞走进去。
进了小窑洞,两人在地上铺上厚厚的树枝和枯叶,让王雪纯躺在上面。又进行“钻燧取火”,燃起一堆火。冬天的森林干枝枯叶很多,因此火很旺,一会儿就把窑洞熏烤得非常暖和了。
祈福虎看看没有事了,出去喂马了。
一会儿,草妹回来了,带着从地里挖出来的几个野山薯。许宝强看得高兴,和草妹一起在火上烤熟,相帮着给王雪纯喂下去。
吃了些野山薯,王雪纯感到身上有了力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来,像往常一样,盯着许宝强一笑。
许宝强热泪盈眶,浑身的疲倦一扫而光。他心里明白,他虽然受过许多苦,但多是“心理”上的痛苦,像这么“急行军”的肉体苦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次逃亡路上的许多次生死存亡,都让他绝望。每当他到了无助绝望时,都是王雪纯用她那温柔鼓励的笑容让他继续撑下去。
另一方面,他也发现另外的四个伙伴都比他能吃苦。大家虽然以他马首是瞻,但在路上遇到困难时,都笑他是“温室里的花骨朵”,没经过大风浪的,不如一个弱女子王雪纯。
每当这时,许宝强自己也承认他的毅力不如王雪纯。这一路上他亲眼看见她和死神搏斗奋争,那种艰难和执着,让他直感叹生命的顽强和伟大。他后来也知道了王雪纯心脏附近伤痕的来历,能想象出她当年的痛苦和顽强,因此他对她的感情不但爱,而且含着真挚的崇敬,就像崇敬一尊庄严美丽的女神一样。
就在大家焦急万分时,朱冒和小虎子结伴回来了。朱冒空手也也,说附近找不到水源。北方缺水,大家都知道,因此都没有吭声,心里越加发愁。小虎子倒兴高采烈,回来还带着一个老汉。他白了朱冒一眼,说:“你这个呆子,水能自动跑出来告诉你它在哪里?还是看我的吧。你们瞧。”他放下脊背上了袋子。
大家看布袋鼓鼓囊囊的,似乎是粮食样的东西,都高兴起来。那老汉从身上褡裢中倒出一堆窝窝头,还有两个瓦罐。一个瓦罐里盛着腌咸菜,一个瓦管里盛着水。大家高兴万分,相让着狼吞虎咽起来。许宝强先不吃,吃一口窝窝头,喝一口清水,嚼一嚼嘴对嘴地喂给王雪纯。
那老汉看着王雪纯,摇着头说:“这闺女不能呆在这里。病成这样,天这么冷,没有热炕,又吃不好,会死的。”
他说的是方言,许宝强和草妹是南方人,听不懂,不知道他说什么,也不懂“热炕”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祈福虎。祈福虎是北方人,老汉的话能听懂一些,对“热炕”的概念也不懂。
小虎子刚才在老汉家见过了,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他们还是不明白。小虎子心里一急,赌气地说:“真是笨蛋,问那么多干什么?去了就知道了。老大爷的意思是把夫人送到他家养病,不然会耽搁夫人生命的。”
这次许宝强听懂了,担心地问:“能行么?”
“应该没问题。”小虎子点点头说:“老大爷家里三口人,大爷两口子和一个老奶奶,是老大爷的娘,眼不花耳不聋,精干得很,人也非常和气。大爷有个闺女嫁到山外面去了,很久不回来。家里没有别的孩子,三个老人心里慌得很呢,说没有儿子‘短精神’。”
旧时老百姓认为家里没有儿子,干什么就没有心劲,精神上“短缺”。许宝强听着,担心地问:“这里有土匪吗?”
“有的。”小虎子点点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里是西、南、北方的交界地带,土地比较肥沃,既产大米也产小麦,按理说老百姓的生活应该不错的。可是战乱不断,这里成了几家的争夺之地,老百姓就被折腾穷了。抗战前,这里一会儿是正规军的地盘,一会儿又被合作军抢去了。日本人的飞机也来光顾过几回,让老百姓没处躲。不过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地处森林,非常偏僻,离县城一百多里路,人口稀少,天高皇帝远,这几年倒相对安稳些,就是土匪猖獗得厉害。
大小土匪算起来有几十家,对老百姓、过路旅商都抢,就是不敢动官兵。个别势力大的土匪还和官兵相勾结祸害百姓,说是什么抗日联合民团,乱七八糟的,老百姓也搞不清。依我说,让草妹陪着夫人到老大爷家养病,我们几个人在附近招兵买马打游击,也像合作军那样建立个根据地,不要抢老百姓罢了,几年就壮大了。你说呢?”
宝强听着,低头沉思。其他人也悄声讨论着,说着话天就黑了。
等天黑透后,宝强几个拉开距离,在老汉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王雪纯和草妹送到了坐落在三十里外的密林山坳间的老大爷家。
昏暗的油灯下,家里两个老婆婆看着高粱杆儿般高的几个年轻人,又惊又喜。安顿好王雪纯在最偏僻的小窑洞里的火炕上躺好,两位老太太就端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有窝窝头,腌咸菜,甚至还有糙米饭和长面条。
草妹等南方人没有吃过长面条,吃得稀奇又津津有味。
大娘和老奶奶看许宝强不吃饭,只顾照看着王雪纯,慈爱地说:“孩子,你放心吃吧,我娘儿俩会照顾好你的媳妇的。”
祈福虎把话翻译过去,其他人挤眉弄眼,偷偷地笑着。许宝强低头不语,顺从地让开来,让大娘给王雪纯喂面条喝汤,吃饱后又扶她躺下来。
大家吃饱喝足,浑身有了力气,就一起摸黑给大娘家扫院子,从井里吊水。大爷大娘笑得合不拢嘴,眼泪汪汪地连夸好孩子,还保证一定照顾好王雪纯和草妹,并替他们保密和传递消息。忙了大半夜,大家洗漱完毕,四个小伙子就想趁夜潜出村外躲起来。
大爷抽着旱烟,掸着烟灰,笑眯眯地说:“不忙,待会儿让两位大娘好好看看你们,我们没儿子,疼得慌。等会儿我路熟,送你们躲个好地方。”
大家心里欢喜,都坐在王雪纯炕头聊家常。大家谈天说地,只有许宝强不开口,默默地看着熟睡的王雪纯,不知在想什么。
大娘看着他的神情,亲切地笑了:“你放心,明天让你大爷抓些药回来,我熬着给你媳妇喝了,她半个月就好了。”
老奶奶细看着宝强的脸庞,感叹道:“咋这么俊的小伙子呢?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宝强低头不语。大家偷偷笑起来。半晌,看他们笑个不住,他抬眼瞪了他们一眼,低声说:“笑什么?我们该走了。”
大家含笑不语,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站起来走出窑洞。老大爷挥挥手,示意两位老太太回去照顾病人,他领着四个小伙子投入到黑夜中。
……
转眼十天过去了,宝强他们在大爷的帮助下,在密林深处的半山腰,找到一个有水源的地方,平地打院,盖起了几间结实的石土混合的屋子,形成了“山寨”最初的规模。又打起了院墙,派祈福虎和小虎子带着老大爷到县城置办了些粮食和生活用品,把十几天前藏的武器子弹和大洋取回来重新埋藏好,就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
大爷说,他马上回去请几个打窑洞的匠人来,打几个高大漂亮的窑洞,将来寨子人员发展了,就可住进去了。而且窑洞冬暖夏凉,住起来比房厦舒服。宝强等听得将信将疑,不过并没有反对,想老大爷有经验,不会说错。宝强正打算晚上回去看看雪纯,十天了,把她丢在大娘家再没有顾得上看望,心里非常牵挂。
正思谋着,就发生了一件事。他正在房里思索,院墙外就响起了一阵喧哗,是小虎子的一声喊:“偷马贼,往哪里跑?”他吃了一惊,连忙冲出房间,一个跳跃上了院墙。
院墙外面,只见四个陌生的年轻人解开了拴在墙外正吃草的四匹马,骑着飞也似地跑了。还有三个小伙子在树后躲躲闪闪的,似乎窥伺着院墙内的动静。许宝强心里着急,不知道顾马匹好还是顾院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