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站在那里气得慌,真想狠狠揍满冠玉一顿。想了想,他冷冷地坐下来,从衣袋里掏出支烟抽起来。
满冠玉心里一笑:第一个回合我赢了。这个林子京,横脖子病蛮厉害的,一手遮天,横行霸道。在家里欺负葱儿,在部队里目无上司,不治一治他,还真由他了?他心里也清楚,派调查组进驻两人的部队只是个手段,能调查出什么?不过是故意找碴子,敲打敲打林子京和黄龙这两个顽固派,让他俩收敛收敛,不要再捅娄子。林子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气得发慌。
现在看林子京的气愤表情,满冠玉依旧板着脸,冷淡地说:“第二件事是我给你个忠告,就是你刚才所说——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你一定要切记,否则总有一天会小沟里翻船的。”
“你什么意思?”林子京阴沉着脸盯着他,烟也不抽了。
满冠玉不怕他,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不论对男人或是女人,你恨极了他们大可一枪毙了泄愤,万不可想尽法子折磨他们,这是造孽,你可明白?”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点。”林子京语气冷漠。
满冠玉冷冷一笑,吐着烟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林子京,你是真迟钝还是装糊涂?这可不像你平时的做派,似乎和光明磊落沾不上边了。你怎么欺辱他们的,你比我清楚。先说男人吧,你这次带到这里的首级我见过了……”他故意不说了,看着林子京的反应。
林子京一下恍然,脸庞涨成了紫红色,知道这一次在满冠玉面前把人丢大了。
收复死狼山的时候,他一怒之下击毙了四个军官,盛怒之下,下令暴尸三天。收复死狼山后,他接到满冠玉的电话,要他来黄金铸部开会。他估计满冠玉会在会议上羞辱他的,因此下令把那几个军官的首级割下来带在身边,打算满冠玉羞辱自己时把那几个首级拿出来,以示自己“军纪严明”,对玩忽守职的下属已经惩戒,然后慷慨“引咎自责”,请求军委会处分。
在他想来,军委会不会真撤他的职,而他自己在会上就可赢得与会军官“大气凛然”的钦敬:不愧为大将风度,敢作敢当。没想到满冠玉在会议上义正辞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旁枝末节的是非话却没有说,尤其对敏感的军妓问题提都没提,让他林子京有“慷慨”没处发,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后来满冠玉邀请他到办公室,他身怀戒备,和满冠玉进行争吵,倒把首级的事情忘了,也不知道满冠玉是怎么知道的(他带来的时候并没有张扬),现在冷不防来这么一下,让他措手不及。
盯着他的尴尬样,满冠玉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愤恨他们没有守住死狼山,你毙了他们就行了,干嘛把他们的首级带到这里来?给我看还是给与会的军官看?这种行为让别人怎么想?你是想用它们威吓我吧?这也太幼稚了,我再懦弱,几个死人头还见过的,吓不倒的。”他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光芒,接着说:“也许有人会认为你这样做是想羞辱你的部下,我觉得这种做法更幼稚了,也让你活着的属下寒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和我说说吗?”他语言暧昧,表情透露着“体贴”。
林子京气得发抖,又无话可说。
满冠玉继续说:“我们再说说女人吧。有些女人得罪了你,你也可一枪毙了她们,大不必把她们送到别的男人手中蹂躏,这后果……”
他蓦然停住了,惊讶地看到林子京的脸色变成了魔鬼样的可怕,倒让他怔住了:瞧这混蛋,真不会杀了我吧?他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了,却皱紧了眉头。看来,我的一句无心之语又打中了林子京的痛处。他送去的军妓中的确有他“泄愤”的对象,这样做也太缺德了吧?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只是由王老板和葱儿的事情上估计到林子京可能在军妓问题上有此一着,有心一诈,没想到就被他诈出来了。他心里愤懑:这个林子京,太不是人了吧?心里想着,就冷冷地盯着林子京。
林子京突然站起来,低声吼道:“够了,你今天的教训够多了,我不想听了。满冠玉,总有一天,我要把今天所受的羞辱加倍地还给你。”他吼完,转过身甩门而去。
门外的侍卫看见林子京出来,连忙冲进来看满冠玉是否出事了:他们听见里面争吵得厉害,却不敢进来。现在看满冠玉安全着,心里齐松了一口气。
满冠玉神情疲乏,挥挥手让侍卫出去,手支着额头低声吩咐跟进来的副官董世盟,“世盟,你去看一看。如果林子京走了,你吩咐他手下或你亲自走一趟,把他带来的首级送回死狼山,和本人的尸身合在一起埋了……这件事不要声张,记住了?”
“卑职记住了,司座放心。”董世盟答应一声出去了,满冠玉疲惫地闭上眼睛。
余重正站在院中指挥着几个泥瓦匠给房顶盖上最后一片瓦。他对着房顶指指点点,颇有一个当家人的风度。
前天鬼子来浩劫后,全村人都在修补房屋,购买粮食被褥,一下弄得东西很紧缺,物品价格暴涨了好多。余重家里不缺钱,什么东西都购置得很迅速。部队给他家送来几床被褥和一些粮食。他自家留了些,给经济困顿的村民送了些。他家佣人许妈在鬼子来时回家找孙子,孙子没找见,自己倒被鬼子抓住糟蹋死了,遭遇让全村人都落泪。余重心里沉痛,派香儿给许妈家送去五十元大洋。
黄金铸抗敌有功升为副师长后,心里感愧,向满冠玉说起余重的功劳,说没有余重,也就没有团部和他黄金铸的今天。满冠玉心里一清二楚,会议期间没有表态,会后派董副官代表司令部送来五千块大洋作为奖励。黄金铸照猫画虎,不敢僭越司令部,也派副官送来大洋一千块。余重一时收入颇丰。考虑到方方面面,他在会议期间一直没有出门,也未向满冠玉和黄金铸致谢,一切都在不言中。
经过一番修缮,家里又像模像样了。余重站在院中打量着院中的一切,一边吩咐香儿给瓦匠师傅准备饭菜,一边默默地筹谋着:怎样才能顺利离开家里。现在他有两个老婆,三个孩子,一个奶妈,打算再雇一个女佣两个丫鬟,就是一个大家庭了。
他的前途飘摇未定,这么大一家人跟在身边很不方便。这里是战争第一线,离鬼子那么近,迟早要吃亏的。这次不是黄金铸抗住敌人,他家就遭大殃了。他想把家眷移到后方去,可是温雅君和香儿死活不肯走,说要死全家死在一起。她们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不能再让他抛弃她们,哭哭闹闹,让他毫无办法,心里感叹:女人,永远是他的克星。
昨晚他下了一晚上的决心,对香儿又是哄劝又是抚慰,温情地说:“香儿,你知道我多爱你们吗?战争近在眼前,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你姐妹俩和任何一个孩子,我都会伤心万分。你雅君姐性格偏执,身体又不好,全家里里外外就靠你了。做一个好妻子的首要条件就是思想明白,把丈夫支出去干事业,挣些钱养家糊口,生活才有滋味。如果一味地拴在腰带上儿女情长,丈夫会窒息而死的。这样没出息的男人,估计身为女中豪杰的乖香儿也不会爱吧?你想想看,我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柔情蜜意,把香儿哄得晕登登的。香儿想静下心来细想一想,可是余重的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地戴在她头上,让她应接不暇。而且他有意似地缠绵着她的身体不放,枕边细语,温存柔情,倾诉着要她思想开放,说服温雅君,让他出去干事业。
香儿被他缠得没法,身体的缠绵又让她发疯,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余重的要求……
今早一睁眼她就后悔了:这个余重,鬼点子那么多,昨晚不是给自己上计吧?抬眼看见余重已经笑眯眯地捧着衣服侍奉在床前了,还给她端来了洗脸水,并柔情蜜意地伺候她洗脸梳头。对这样的男人,你能说什么?你能反悔耍死狗?
香儿心里发痛,泪水簌簌而下,心里狠骂着自己无能,投降了他。脸上凶狠狠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梳洗着,心里灰暗:算了,我认了,他要跑就跑吧。就算他出去粘花拈柳,我也认了,谁让他是……水一样的男人呢?毕竟爱过一回了,就算他负心,就算他出去领一个女人回来,我也认了,这是我的命。她心里想着,泪流满面。洗漱完毕,泪水又把脸弄花了……
余重在一旁看着,心里内疚,却硬着心肠装作没看见,小心地伺候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