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郑重地点点头,悄悄走了。聂寻真手抚胸脯,低头沉思着……
在密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闪烁的星空下,燃着一堆篝火,篝火上烤着几只野兔。兔肉的香味在夜风中飘得很远,诱人肠肚。肉香燃起了人们的食欲。空地上几个士兵在翻着跟头,闻到肉香,跟头翻得更欢了。
小犊子站在旁边,高兴得又跳又叫,大声数着“……十一、十二……”旁边观赛的士兵也跟着起哄,场面热闹而刺激。
在另一边,离他们较远一些的有些阴暗的空地上,林葱儿和小犊子的爷爷奶奶坐在一起。林葱儿靠在小犊子奶奶的怀里,就像一个撒娇的闺女靠在娘的怀里一般自然。她们也确实如亲娘俩,四个多月患难与共的生活已经把她们感情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小犊子奶奶抚摸着葱儿长长的乌发,疼爱地说:“头发这么长了,快及腰了。你刚来时,它才到脖颈。日子虽苦,过起来倒没觉着长……”她哽咽起来,撩起衣襟擦着眼泪,叹息着说:“这都是因为你。有了你,我们干什么都高高兴兴的。可是……”
葱儿密切地注视着士兵争夺兔肉的比赛,随口搭讪着:“妈妈,怎么就伤心了?他们只见了我一面,问题没有那么严重的。”
士兵们已经非常饿了,比赛的和观战的的忍耐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个别观战的士兵不等比赛完毕,已经偷偷地向兔肉移动了。这是个好兆头!
耳边响起小犊子奶奶的喃喃声:“我们在一起四个多月了,我已经把你当亲闺女看待了,牵挂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本来想帮着你逃走,又发愁没有个合适的人带着你,你这身体……现在他们既然发现了你,要把你当做‘森林女神’抢走,我怎么忍心……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我那孽子,我本当他死了的,不愿见他的,现在只有认了……你听我说……”
葱儿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盯着那几个士兵:观战的士兵要偷吃兔肉,另外几个不依,两方吵起来。比赛的士兵听见了,心里有气,大骂偷吃的士兵不是好东西。几方争吵着,很快打起来。篝火被打散了,兔肉掉到了火中,发出一股焦味,大家连忙去救。骂着、抢着、吃着、撕打着,一片混乱……
在这一片撕扯中,小犊子奔来奔去地跳着抢肉,被士兵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正当大家一片混乱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呀,房子着火了!”就见他们住的茅屋燃烧起来,连旁边小犊子一家的茅屋也着火了。
大家吃了一惊,连忙去救火……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士兵们忙了一晚上,又累又饿,想起了兔肉,连忙跑到篝火边。只见那老两口晕倒在地,小犊子和林葱儿已经不见了,地上两摊血。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家都瘫软在了地上,一个士兵大哭起来:丢失了葱儿,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哭声让大家惨然。一个老兵说:“丢了这个女人,左右都是死,不如吃饱了再死吧,横竖比当个饿死鬼强。”
大家一听,都争先恐后地抢起了兔肉。昨晚烤好的兔肉还在地上,并没有人动。他们转眼间就抢了个光,狼吞虎咽地吃着。吃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那个班长一把抓住老两口,喝问道:“说,你那孙子和那女人哪儿去了?”
两个老人死拉活拽地醒不了。几个士兵给他俩头上泼了水,又掐着人中揉捏了半晌,那两人才悠悠地醒来,混混沌沌地向四周看着。班长生气,高声大骂地审问着,半天什么也问不出来,那两老人直发愣。
一个士兵暴躁,跳着脚吼道:“一定是他们勾结偷抢的土匪劫走了那女人。我们干脆宰了他们,也出了口恶气。”说着掏出把刀子就要刺向那两个老人。
那班长拦住说:“等等吧,事情还没搞清楚胡乱杀人干什么?如果真是土匪劫走了,和这两个老人有没有关系说不定呢。如果有,我们杀了这两个老人,他们来报复,我们赤手空拳能打过他们?都得完蛋。只是我奇怪,他们如果是一伙的,这些土匪劫那个孩子干什么?如果他们没有关系,这两个老人和我们一样倒霉,我们杀了他们泄愤也没意思。不如散开来想想办法吧。也许他们正在在暗中盯着我们呢,敌暗我明,小心吃亏。”
他的一席话说得众人疑神疑鬼,左看看右看看,向茅屋那边跑去。屋子已经烧坏了,躲到哪儿去呢?大家一时愣住了。
小犊子的奶奶悠悠地清醒过来,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女人丢了”的话,一惊,连忙四周看看,不见了葱儿,这泪就流下来了。又听那班长说“孩子劫走了”的话,越发惊讶了,完全清醒过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爬过去找老伴,“老头子啊,小犊子不见了,快找啊。”她泪水涟涟。
那老汉被老伴摇了摇,也缓缓地醒过来,蒙蒙沌沌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小犊子……”脑子一下反应过来了,也放声大哭起来。
两人顾不得说什么,连忙向自己的茅屋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到了茅屋跟前,见茅屋变成了灰烬,一起哭喊起来:“小犊子,你在哪里啊?”哭着要去找。
那班长走过去,喝问道:“你们哭什么?说说你们是怎样晕倒的?老实交代,不然……哼!”
两个老人捶胸顿足:“哎呀,长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我们正好好地坐在这里,突然头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看见了你们,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们现在的头还疼着呢。小犊子……”他们哭天呛地着。
几个士兵走过去抓起两人的头发一看,果然每个人脑后一个大包,不像是撒谎,于是“哼”了一声放开他们。大家面面相觑,思谋着寻找那女人还是逃跑。寻找,森林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们什么武器也没有,让人暗算了就糟了。不找,他们的家眷孩子在林子京手里,连累了他们更让他们揪心。大家蹲在地上发愁,几个年轻些又哭起来了。
那两个老人蹒跚着向森林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问道:“长官,你们说,掳去那姑娘和我孙子的该不是那群强盗吧,他们不是说要抢‘森林女神’吗?”
大家一时怔住,更说不出话来。两个老人又嚎啕大哭起来……
密林深处,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半山腰,草木青藤密布,有个把山洞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山洞幽黑而潮湿,伸手不见五指。沿着山洞走进去,里面有些地方倒相当干燥,因为湿土少了,都是些岩石,岩石上没有水,石钟乳密布。洞内干湿相间,倒别有一番情趣。
林葱儿悠悠地醒转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小犊子。他正俯身看着她笑着,脸上一明一暗的,在石钟乳的印衬下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怖。她转了转头,才知道是旁边的火把光所致。她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那人正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背对着火把看不清什么模样。她一怔,就要坐起来。
小犊子笑着说:“姑姑别怕,这是我爹,我经常给你提起的。”说着移开头,好让葱儿看清他爹的脸相。
葱儿想挣出那人的怀抱,那人不让,力气大得让她使不上劲。她明白是他们弄昏了她,把她带到这里来。她微微转过头,想看清那人的脸,却怔住了:这是人么?只见这人披头散发,头发长得和她的差不多长,乱蓬蓬地披散在脸前后背。她看不清他的面相,只觉得他魁梧得惊人,背光坐着,火把照着如魔神一般。他的眼睛盯着她,虽然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却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如野兽的眼睛一般。
葱儿看得发怔:世上哪有这么剽悍的人?个子怕有一米九几高吧,似乎比周宏……还威猛得多。他抱得她那么紧,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葱儿能感觉到他的强势。他如岩石般一动不动,使葱儿很明显地知道自己处在弱势:她在火把光亮下,可以任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柔弱的身体在他怀抱中比猛狮爪下的小鸟还渺小,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葱儿不再挣扎,默默地转过头,眼光看着别处,暗暗思忖:凶悍如他,却这么落魄,只好在这密林中谋生,他的境遇和我有什么区别呢?体质上不同,精神悲戚却是一样的,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心里惨然,脸上不禁现出一丝苦笑。
身在不可知的巨人怀中,如小鸟在狮爪下无望,她却还能遐想,这只怕只有她林葱儿才能做得出。而且和这“魔鬼”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把这传到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耳中,怕要让她们在娇叫中大吃一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