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红梅没有勇气说话,又颓然地坐下来。林子京眼中的神情那么明显,她能看不出来吗?他在无言地警告她:我俩之间有协约,你最好服从命令,不要多话,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伤了你的自尊心。
她在团部她饱受屈辱,再也经不起打击了,只有呆呆地坐下来,思绪也不知道在哪里,连手中杯子里的水洒在她腿上也没有觉察到。
林子京无视她的无助,依旧淡淡地说:“我踌躇,让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为我打杂,是不是埋没了她的才华呢?由此你心怀叵测,想找个机会暗害了我也未可知,是不是这样?”他紧盯着她。
“你住口。林子京,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然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更不会害你。我聂红梅说一不二。”聂红梅倏地站起来,狠狠地瞪着林子京,吼起来。
她这一大吼倒似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林子京轻轻笑起来,温言道:“我信你。”看到她满脸通红的生气样,他笑意更深了,低声说:“聂女士的话就是金石之言,掷地有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真的信你。你说不会害我,就不会害我,说不定关键时刻还会救我一命呢。”
“你休想。”聂红梅恨恨地说,扭转头不看他。
林子京不理她的生气,站起身,慢腾腾地踱到她面前,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捋起她面颊前的一绺乱发,把它们温柔地捋到她耳后。
聂红梅脸色惨白,身体簌簌发抖着,眼泪汩汩而下。好久,她实在忍受不了林子京没完没了地盯着她的脸蛋和抚摸着她头发的动作,颤抖着声音说:“林子京,我答应过你以你马首是瞻,可是没有答应你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你想在什么事情上拒绝我呢?”林子京看着她,温柔地嘲笑道,手指并没有停下来,“我倒想听听,我们的聂红梅女士心目中的马首是瞻是什么意思?说说看,我正洗耳恭听呢。”他举起右手食指,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聂红梅脸上的泪水更多了。林子京擦不尽,眼眸一深,嘴唇就要靠近,却被聂红梅恨恨的说话声打断了:“马首是瞻的意思就是你的命令我服从,但不包括……这事情。”她声音低下去。
“什么事情呢?”林子京懒懒地问道,“聂女士学识渊博,言语艰涩,子京木讷,理解不彻,说出来还请聂女士排解。”他的话让聂红梅满脸通红,狠狠地瞪着他。
他不理她,继续说:“你是意思是——我的命令你绝对、无条件地服从。也就是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是不是这样?”
“但不包括无理的事情。”
“是吗?”林子京软软地嘲笑:“这不是和马首是瞻的含义矛盾了?聂女士果然是读书不求胜解,怪不得在团部干事不看好了。”他终于羞辱她了。
聂红梅脸色惨白,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她决定就算死,也不答应他做苟且之事,她恨他,不能背叛她深爱着的丈夫景天翔。
林子京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冷,语气也冷下来,冷冷地说:“聂女士真的很健忘。不要忘了,是你找上门来和我决斗的,是你三击掌和我立誓的,是你哀求胡荀伟要求见我的。你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为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他冷冷地看着她,眼光冰冷得让人寒心,“聂女士通古博今,难道不知道败军之将是没有资格讨价还价的?你难道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
聂红梅被他骂得脸色煞白,低声却坚决地说:“你不用讽刺我。我聂红梅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当然没有你那么渊博。可我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可是让我做苟且之事免谈,我聂红梅宁死不从。”
林子京冷冷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愤怒不要从语气上表露出来,淡淡地说:“好个贞洁的聂红梅,景天翔听到你的表白该欣慰了。可是你忘了,你和景天翔是谁背叛谁呢?他爱你吗?又想到你的健忘了,那么我该提醒提醒你:聂红梅女士,你大概忘记了自己在王振华夫家里看到的情景了?”
一霎时,聂红梅浑身一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林子京满意地看着她的花儿被霜打的情形,继续打击她:“据我所知,他们在你看到的那张床上销魂缠绵了不下五个晚上……哦,还有白天呢。不知聂红梅女士作何感想?”
“住口,你住口。”聂红梅头晕目眩,到底支持不住了,俯身在沙发扶手上低声啜泣起来。
林子京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和愤怒,俯首看着她,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继续说道:“好,我住口。只是我最后再说一句:那天是他们决定私奔的日子,那个男的给那个女的在美国花旗银行存了一万大洋。你知道这件事吗?请问,他给你存过钱吗?”
聂红梅一惊,蓦然明白了那天林子京眯眼看着的是什么物件了。一霎时,她热血上涌,是愤怒的热血:景天翔,真是……欺人太甚。她心灰意冷,没有丝毫活命的念头了。她苦苦坚守着的阵地也沦陷了——它有什么坚守的价值呢?
林子京看聂红梅前面还肩膀耸动地哭泣着,后来听到他说起那“一万元大洋的存款”后不动了。虽然俯首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到聂红梅所受到的打击。
他轻轻地坐到聂红梅的身后,从她的脊背后面搂住她柔软的腰肢,贪婪地闻着她衣颈里散发出的香味。
聂红梅没有动,任他搂着自己的腰肢,越来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林子京满意地抬起头,温柔地看着聂红梅美丽的耳坠,轻轻地说:“看着我好吗?”
聂红梅不抬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林子京顿了顿,伸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把她扭转身,让她面对面看着他,低声说:“听我说话好吗?从现在起,我要你做好三件事。”
聂红梅木然地看着他,表情冷漠。
“第一,”林子京一字一顿地说道:“马上叫人给你检查身体,要进行详细的检查。”
“我不需要,我没病。”聂红梅冷冷地说。
“检查一下好。听胡荀伟说,你的身体很糟糕呢。要服侍我,身体不好可不行。”他低声而温柔地说。
聂红梅不吭声了,表情又木然了。
“第二件事,让胡荀伟马上给你办调离手续。你不用再回去了,有什么物品让他们送来好了。”
聂红梅木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她深爱的独立团,从此永别了。
林子京装作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惆怅,继续说:“第三,从今天起,你得改个新名字。”
“为什么?我喜欢这个名字,这是我爹爹给我起的。”聂红梅抗声说。想起爹爹,她泪流满面,悲苦的身世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惨透了。
林子京俯首看着她,温柔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今后……要随着我了,一切听我的好吗?”他俯首吻了她一下,把她搂在他的怀里,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淡淡地说:“请恕我直言,你的名字的确不错,可是我讨厌其中的一个字——‘梅’。我要你忘记这个字,包括关于这个字的一切事情。当然,更应该做到的是我。”说到后来,他咬牙切齿。
聂红梅不知道林葱儿以前的名字叫做“王若梅”,对他们之间的纠葛也不甚了了。现在听林子京的语气不善,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她也懒得问。她连活都心灰意冷了,还管他别的什么?
只听林子京喃喃地说:“该忘记的太多了,只有忘记,我们才能活下去,才能苟延残喘。”
聂红梅在木然中听他说得那么悲伤,不禁抬眼看了他一眼。同病相怜,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光芒。
林子京抓住她眼中的亮光,一把搂紧她,低声而惊喜地说:“我知道你理解我。从我们比武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会走到一起来的,这也是我没有毁灭你的原因。你善良单纯,个性又那么独特。你在我身边,看着你,我也许对这个男盗女娼的世界还有那么一点儿幻想。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说话了,眼神中有一丝疯狂,喃喃地说:“你呀,有时候很英勇,有时候又很傻。你了解这个世界么?你什么也不了解,只知道打枪,真是个傻瓜。有些问题不是靠打枪就能解决的。你还是个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