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京听得笑起来,转身看着他,嘲讽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挂着羊头卖狗肉’了。你就那么想去?”
“是。”张副官立正答道,又讨好地说:“司座……”
林子京双手抱肘,微微笑着,不知在想什么。张副官看事情有望,兴奋地说:“司座,天快黑了,我们先吃晚饭,饭后我去备车。”
林子京瞪了他一眼:“备车?步行去。”
张副官哭丧着脸说:“好吧,起码雇个黄包车吧。”
林子京板着脸,抱着双肘没有吭声。张副官不敢多言,连忙出去张罗晚饭……
那晚的经历让张副官终身难忘。他们坐着黄包车去了有名的暗娼窑子“清水阁”。接待的人看他们乘着黄包车来,而不是坐豪华轿车来,态度就爱理不理的。加上林子京不肯亮出面目,张副官又化了装,那些人没有认出他们,态度就更冷淡了。不是张副官钱出得足够,他们就要被赶出来了。这一切都让张副官深切地体会到“婊子无情”的势态。
事后,张副官自己对当晚的“艳福”经历回味无穷,只恨钱太少,不能再来了。不知道林子京的感受如何,回来后转弯抹角地问他时。
林子京冷冷地说道:“肮脏之地,岂可再言。”以后不再提起,让张副官唏嘘良久。
从此以后,他就决心给司座找一些清白洁净的好人家的女孩儿供他“改善心情”。当然,做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保密,并且要让女孩儿家心甘情愿。对这一点张副官信心百倍,以林子京的长相和气质,加之有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抗拒得住的。不是吗?
……
隆重的表彰大会结束了,社会各界人士都非常满意,大家欢欣雀跃,对军界充满信心。
会议由集团所在地军民共同筹办,来参会的人很多,陪都荀怀市军委会也派员参加,还有英美的几个军事顾问。这些实力人物中间,有支持林子京的,也有支持满冠玉的,势力均衡。
会议进行了三天,回顾总结了三年来集团军辖区军民的抗战情况,表彰了事迹突出的集体和个人。尤其对前年林子京领导的龙口——清零战役中所取得的战绩进行了充分的肯定。表彰会在第二天进行,气氛热烈。人们兴高采烈,把林子京当做自己崇拜的战神。
按照日程安排,会议第三天是军民联欢的日子。社会各界有名望的人士都携带家眷来参加聚会。大家彬彬有礼,举杯相庆,会场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主人林子京携夫人陈若玉和客人频频碰杯礼让,态度亲切而诚恳。林子京英俊儒雅,这里属他的职务最高;陈若玉美如仙子,他们在一起好像一对璧人,无疑成了宾客和记者关注的焦点。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聚着一群人。
周宏携夫人林子宁帮着林子京应酬客人。喝了几杯香槟后,他转眼不见了妻子,连忙四下张望着,很快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嫂嫂陈若玉面前在聊天。周宏看她们谈得起劲,他没有事情可干,便站了站,慢慢地向大厅外走去。
院子里阳光明媚,已经到了早春,树梢枝头隐隐泛出绿色,让四周的景色平添了几分暖意。周宏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可聊天,本想退回去找妻子林子宁,无意中看见满冠玉缓步向一栋楼房的背后走去。
他心里一笑,思忖着:这个满军长,风流倜傥的,周围美人不断,今天怎么独自一人散步,形影相吊的。他不易觉察地四周望了望,悄悄地向满冠玉的方向移去。
这栋楼房背后是一座梅园,已经废弃很久了,没有几棵梅树,梅花已经凋谢,显得凄凉无神。满冠玉站在一棵梅树下,抽着一支雪茄,不知在想什么。周宏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背影上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寂寥,心事重重的。他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弹烟灰,一会儿地上就落了一层白。
周宏性格豪爽,看到这种情形,忍不住上前笑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满军长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为何躲在这没人处独自伤心?该不是哪位美人引起了你的思念?”说到后来,他开了个玩笑。
他虽然和满冠玉的职位有高低差别,但一来他是林子京的妹夫,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去年在他的驻地,满冠玉来看望林葱儿时,他没有为难他,给了他们很大的方便。基于此,满冠玉和他相处得很融洽,周宏并不觉得自己的玩笑有什么唐突之处。
满冠玉听到他的声音,吃了一惊,连忙转身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大个儿。你干嘛不早搭话,鬼鬼祟祟得像特务?”
周宏看他虽然笑着,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悲伤的神情是瞒不过人的。他心里惊讶:这满冠玉果然有心事,他平常可不是这样的。他想了想,便明白了。他人高马大,但头脑并不笨。思忖了良久,他试探着问:“你学会抽烟了?想起了她?”
满冠玉点点头,并不掩饰,又抽出雪茄,递给周宏一支,自己点燃一支,眯着眼吸了一口,吐着烟圈,淡淡地说:“抽上有一个月了,烟瘾还挺大的。在你面前我明人不说暗话。周宏,我爱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她,却连她的影子也见不到,更不要说保护她了。她现在可能已经像这株梅树一样香销玉殒了。”
他眼眶发热,狠狠地抽了一口雪茄,低声说:“你看看今天的热闹场面,有她吗?景天翔也不见了。”他低下头。
周宏四周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也没看见她,心里正奇怪呢。子宁问了他大哥和嫂嫂,嫂嫂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大哥说病了不能见客,到底怎么回事?”
“她哪里是病了。她要逃走没逃成,八成又被林子京掳回去了,是死是活还说不定呢。你不觉得她的境遇太可怜了吗?她追随林子京这么多年,像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她参加过几回?她是司令夫人,可是林子京陪着她进过戏院看过戏吗?陪着她游览过附近的山山水水吗?她哪里也没有去过。她十九岁了,和她年龄相仿的富家小姐,哪个不是娇生惯养,游玩享乐的?她却只是被禁锢,被禁锢,一直到死……”满冠玉声音嘶哑,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去抽烟。
周宏不知道最近发生的是是非非,看到他这么悲痛,不禁动容:风流如满冠玉,像这么专情的时候倒不多见呢。他看看四周,低声说:“满军长请节哀,小心隔墙有耳啊。”
满冠玉闭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说:“没关系。林子京再精明,看到我和你的私谈,万想不到我们在说若梅,肯定以为我鼓动你反对他呢。不是么,大选在即,我和他还要争夺集团司令位置呢。”他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讽。
“若梅?”周宏不解。
满冠玉轻轻说:“她本名王若梅,你与景天翔和她一起呆过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不知道?”
周宏摇摇头,用手搔搔后脑勺:“我当年在基层,很少去师部军部,对葱夫人并不是很了解。”
满冠玉听着,没吭声。半晌,周宏低声说:“听说景天翔通敌叛国,引咎辞职了。满军长,你看……”
满冠玉冷冷一笑:“你和天翔并肩作战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也不知多少回了,你难道不了解他的性格?峰海会战后,你和他还一起当过山大王呢。龙口——清零会战中,我们又在一起,你看他会是通敌叛国的人吗?笑话。不知他又哪里得罪了林子京,被他阴治了。”他再不言语了,低下头沉思着。
周宏挠挠后脑勺,喃喃地说:“是啊,天翔的确不可能叛国,可是……唉,我和他快一年没见面了。去年他被葱儿嫂嫂骂了一顿后要自杀,我还劝他来着。后来他又要出家,也是我劝住的……这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
“若梅?他和若梅?……你不提起我倒忘了。”满冠玉心里一动,目光炯炯地望着周宏,低声说:“他和若梅的感情非同一般。他爱若梅爱得发狂,甚至比我……还爱她。不是么,若梅当年就是被他捡回去的。”
周宏也明白了,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是啊,肯定是这么回事,这中间……”
满冠玉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嘘”了一声,低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我知道就行了。”
“要我帮忙吗?”周宏低声问。
满冠玉摇摇头:“你不要管。你处境微妙,不宜说话。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会查清楚的。只是你记住,这件事事关重大,千万不可让你我以外的第三人知道,包括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