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走远了,估计下楼了,胡玫猛地把枕头扔到了地下,狠狠地骂道:“混蛋,狗娘养的。”也不知道骂谁。
宋姐呆呆地坐在床边,还陷在刚才的惊恐中。
走下楼梯,等在那里的张副官连忙迎上来。林子京掏出首饰递给他,淡淡地说:“估价卖掉,把钱计入林府账户,用于佣人开支。”
张副官连忙接过首饰,看看楼梯,脸发了白。
元宵节的时候,二小姐林子宁两口子来看望林子京夫妇和林子焕。
子宁住了几天后,向林子京请求说:“大哥,你那么忙,让二嫂和二哥到我那里住一段时间吧,让他们换换环境透透气,身体会很快好起来的。”
林子京淡笑着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把你二嫂和子焕害苦了。”
“大哥……”子宁叫了一声,下面的话不知该怎样说好。她发现大哥越来越多疑了,和他简直没法交流。
周宏看爱妻可怜,连忙解围说:“大哥误会了,子宁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想着我那里暖和一些,二嫂和子宁和得来,让她们姑嫂在一起说说体己话,对她们身体——尤其子宁的身体大有好处。子宁身子重,我军务忙,没人陪着她散步说话,寂寞得慌,老怨我忘了她。她俩到了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她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难怪寂寞了。”
林子京默默地听着,有些动容,尤其周宏最后一句话也让他深有同感:也许自己真的把葱儿禁锢得太紧了,她的确没有交下什么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想到这里,他神色不变,依旧淡淡地说:“子宁刚才提到子焕,要把他也带到你那里去,你怎么想?”
周宏扭头看看坐在葱儿旁边,正拿着一堆玩具玩耍得起劲的林子焕,心里难过,连忙说:“我同意。二哥现在和孩子差不多,子宁再过几个月也要生孩子了,让她照顾照顾二哥,权当是照顾一个孩子,对她将来当母亲也有好处。”他不说葱儿照顾子焕,怕林子京多想,把什么事情都揽到林子宁身上,话说得天衣无缝。
子宁感佩丈夫的话语,柔情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林子京的眼睛。他扫了坐在一边一直未吭声的葱儿一眼,淡淡地问道:“你怎么想?”
“也好。子宁身子重,的确需要人照顾,我去陪陪她也是应该的。”葱儿也淡淡地说。
林子京不由笑了:“你们三人众口一辞,我倒不好阻拦了。既然子宁这么需要照顾,就让葱儿去陪伴她一段时间吧。她心情好了,也可把子焕照看好。至于葱儿,她能照看子宁,想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在你们那里住段时间说不定红光满面呢。你们的计划我同意,是个三全齐美的好办法。”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说话,怕惹怒了林子京收回承诺。他后面的话酸气乱冒,让人怎么接茬?
几天后,葱儿他们就出发了。很快到了周宏那里,葱儿虽然心情依旧不好,却也没有那么压抑了,看不见林子京毕竟对她身体的恢复有帮助。
周宏为了让她身体尽快地好起来,不时抽空陪着她散步,还把相熟的朋友叫来看望葱儿,让葱儿觉得周宏这里环境的确宽松,她好久没有这种透气的感觉了。
这期间,对葱儿失去李涛的痛苦,周宏也多次劝她节哀顺变。说她这么痛苦地生活着,李涛地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将心比心,如果他是李涛,葱儿生活快乐了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葱儿哭得哽咽难言:“我怎么能快乐?李涛死得那么惨,遗体也不知道丢在哪里?我一想起来就难过,恨死林子京和景天翔了。”
周宏心里也难过,诚挚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作为军人,我理解大哥的难处,军令如山倒,他也有无奈之处。”
“他无奈什么?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他告诉我,他对剿灭合作军感到遗憾,对无意中杀了李涛却感到痛快,他巴不得李涛死呢。你说他可恶吗?我恨死他了。”葱儿哭得眼睛通红。
周宏为难,不好表态,只好喃喃地说:“你知道,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大哥接到命令时说合作军叛乱,要他平叛,他当然无法拒绝。事后发觉错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关于李涛,在这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对李涛有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什么意思?为他们辩护吗?”葱儿停止哭泣,眼光尖锐地盯着周宏,悲愤地说:“他的鬼话你也信?他既然感到遗憾,事后发觉错了,怎么还举办庆功宴?还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庆贺呢?这你怎么解释?”她厉声问,又哭起来。
周宏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二嫂,我现在既是他的下属,又是他的妹婿,有些话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好。你听我一句话,让让他好不好?他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你把他和身边的人比较一下就出来了。现在虽说是抗战时期,可是像他那么拼死打日本鬼子的正规军将领没有几个,他也挺……不容易的。”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葱儿冷冷地说。
周宏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说:“听说清零——龙口战役后,他到陪都开会,军事首脑在宴席上对别人赞赏有加,根本没理大哥,把他冷落在旁边。别人对他也非常冷淡,让他很痛苦。他含蓄内敛,把这些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从不对别人诉说。我听到玉嫂嫂和钱严龙先生说起这些,心里很为他难过呢。”
“活该,怪他认主不清。”葱儿依旧冷冷地说。
“二嫂,”周宏大吃一惊,声音庄重起来:“你这话幸亏是在我面前说的,在别人面前说是要……杀头的。你也忒……大胆了。”他声音愈加庄重:“自古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们做人臣的……”
“得了。”葱儿不耐烦地打断他,皱起眉:“你还是军人吗?怎么成了儒家老夫子了。我不想听你说教了,你嫌我的话危险就不要听了,离我远点吧,否则我被杀了头兴许会连累你呢。”说完扭头向回走。
“二嫂,”周宏哭丧着脸,却不忘再尽努力:“你听我说一句,我们身为人臣,真的有很多无奈之处。大哥确实爱你。说真的,你的言行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早把你碎尸万段了,他却从来没有动你一根手指头。天翔也很看重你,为了你,他把妻子的身孕都打掉了。”
葱儿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周宏看她停下来了,连忙对着她的背影苦心劝说:“不要和他们作对了好不好?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的。‘亲者痛仇者快’,让他们今后还怎么工作?请二嫂从大局考虑忍让一下,这次事件确实不是他们本意。古书《三国志》记载,古人曹操尚且对杀子仇人张绣能宽容待之,苻健(周宏字)想二嫂乃巾帼英雄,必定能原谅大哥和天翔的错误,让他们重新来过,为抗战做出更大的贡献。”
林葱儿默默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她的耳中想起另一个人的话:“我们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加入到我们抗日的行列中来,增大我们的力量,把日本鬼子从我们的国土上赶出去。”
这是两年前自己上学时,她在嘲讽陆敏的表弟冯鹏时,成强老师教导她的话。可是,和林子京景天翔这样的刽子手怎么团结?是妥协团结,还是边打边团结?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她想着,手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心里想:《三国志》,哼!
不理周宏的谆谆教诲,葱儿一跺脚向家里走去。周宏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筹莫展。
和周宏谈话的三天后,景天翔来了。葱儿明白是周宏叫来看望她的,暗恨他多事。看到景天翔憔悴衰老、惶恐万分的样子,周宏夫妇不安地对视一眼后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他和葱儿。
葱儿冷冷地站在窗户前,向玻璃外看着,根本不理景天翔。
景天翔愧疚万分,泪流满面。看着葱儿冰冷的背影,他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葱儿的身侧,低下头说:“葱儿,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很羞愧。我没有想到李涛觉儿会死在我的手下。”
葱儿泪流满面,不吭声。景天翔向前挪动几步,抱住她的双腿泣道:“我罪孽深重,害死了李涛和觉儿,温雅君又给你下毒,我恨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他哽咽难言。
葱儿听着他的话,猛地低下头,看着他憔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光芒,鄙夷地说:“景天翔,你假惺惺地说这些有什么用?别提你那半路上冒出来的老婆,我对她下毒害我的事不感兴趣。我不爱你,她害我只能说明她无知。听说你为了所谓的出气打掉了你的儿子,何苦呢?景天翔,不论是我,还是被你害死的李涛他们,都不会夸赞你这种高风亮节的。不要在我面前做戏,我对演戏已经够够的了。你还是回去和你的司座开庆功会去吧,你们不是很得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