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善人对政府军态度非常热情,见到林子京等时,打躬作揖地说:“政府军为保一方平安,耗心劳力,我们做子民的感激涕零,鞠躬尽瘁不能回报于万一,深感惭愧。”
他除热忱招待好军队吃喝外,还捐送来一万大洋表示敬意。对林子京的态度更是热忱,竖着大拇指说:“林团长年轻有为,作战得力,身负战伤,可歌可泣,是我等的楷模。”
对此,林子京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只在没人时,看着自己的伤腿皱眉:伤口不见好,还化了脓,真是疼得紧。
若梅看他皱眉烦躁的样子,害怕祸及萧墙,趁空儿溜出门去玩耍了。天翔哥走了三天了,不知情况怎样,她觉得还是离林子京远点好些。此后她没再见着林子京,每天和李涛同吃同住,和乐得像一个人。
这天她从李涛处出来,碰上林子京的勤务兵小贺,神秘地笑着对她说:“小若梅,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惹团座生气了?”
若梅大吃一惊,不安地问:“我怎么个惹团座生气了?我三天没有见到他,怎么能惹他生气?”
小贺笑着调侃:“真笨呐,小丫头。团座现在正气得慌呢。三天来他连你个鬼影儿都没见,你说他能高兴?他受伤大家都慰问遍了,你问候过没有?不冷不热的,这不是明摆着你不喜欢他嘛。要是天翔负伤,你也是这么个态度?天翔在时你老在眼前晃,天翔没在你就野到李涛那儿去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涛本身就是个精灵鬼,加上臭味相投的你,还不把个手枪班搅翻天?你俩亲热得称兄道弟,是我都生气了,何况团座?还有,你告诉我实话,离开团座,是不是不喜欢呆在吴善人家,咹?”他笑着,口气狡黠中含着深意。
若梅早魂飞天外了。她的小心眼觉得小贺说得一点儿没错:她就是疏远林子京,才没有想起来问候他,如果是天翔哥受伤……她头皮发麻,不敢想下去了。还有,她就是不喜欢吴善人家,那个有钱人……她又不敢想下去了。
她连忙拉住小贺的手,可怜巴巴地请求道:“好兄弟,大哥哥,我真没有想这么复杂。你这一说,我才知道把团座得罪深了。告诉我,我该怎么补救呢?”
小贺笑得嘎嘎的,看着若梅拉着他的鸡爪子般的脏手,笑着说:“你呀,花轿抬到门前才开始缠脚;祸到临头了,才想起来拜佛脚。这样吧,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你躲过这一劫。听我说,这几天你要乖乖的,不要惹事,晚上回团部睡觉,白天也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晃着,估计团座就不生气了。你先玩去吧,晚上我找你,我现在还忙着事儿呢。”说着就要走。
若梅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看着小贺远去。她思谋良久,正要做出最可爱的表情回团部讨好林子京时,看见几个村娃向村外走去。她一高兴,早忘了小贺的叮嘱,追着他们玩去了。
前段时间她缠着天翔给她做便服。天翔以为她嫌军服不合身,穿着不美观,连忙找人给她做了件花布衫和蓝布裤子穿上,还在林子京面前夸奖若梅长大了,知道爱美了。
林子京当时冷笑了一声没做声,心里估摸这丫头鬼点子多,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若梅这天的行为证明林子京猜得不错,她换便衣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村孩玩起来方便。她现在追上这些孩子,笑着说道:“好兄弟姐妹咧,你们等等我好不?我们一起玩打仗行吗?”
现在兵荒马乱的,真仗天天打,贫家孩子哪来的心思“玩”打仗?大家无精打采,盯着她不吭声。
若梅情急之下,把景天翔临走时交给她的零花钱拿出来,讨好地说:“好兄弟姐妹呐,我这里有钱,大家一人一个铜板,陪我玩打仗,好不?”
大家看到铜板,高兴起来,答应陪她玩打仗。正说着,又来了一些村孩加入。若梅欣喜若狂,连忙把人分开来准备玩耍。
刚分开,就见一个十来岁胖乎乎的“少爷”模样的男孩,领着几个穿得很阔气的孩子,大摇大摆地走来,要求若梅等接纳他们。
看到拿了铜板的村孩每人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若梅知道这些富家孩子一定是欺负惯了贫家孩子的“霸王”。她眼珠转了转,让阔少爷他们扮成政府军,自己领着贫家孩子扮演反政府军。双方以村边的小沟为界进行大战。
经过两个小时的混战,他们由土块战晋升到肉搏战。她被打得花布衫扯得一绺一绺的,裸露的肩膀上一条深血壕。蓝布裤腿也扯烂了,右小腿上也有一条血壕。那些少爷被他们打得趴在地上哼哼。尤其领头的胖少爷,被她一脚踢到肚脐眼上,疼得满地乱滚乱翻,差点背过气去。幸亏小贺找到这里,才制止了战斗。
看到小贺,若梅想起了他晌午的警告,心里发虚,低着头跟着他回到团部。走到林子京门外,她畏畏缩缩地不敢进去。
听到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屋内的林子京不动声色,继续盯着手中的书。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报告”使他抬起头来,看见面带微笑的小贺走进门。
小贺看到林子京抬起头,笑着走进门,回身招手示意门外的人儿进来。
若梅低着头走进来。林子京抬头打量着她。这段时间忙着打仗,景天翔没顾得上给若梅剃头,头发长得有半寸长,乱糟糟地像茅草窝。现在全身上下沾满土,蓬头垢面,整个人土贼一个。
看若梅局促不安地低头扳弄着手指,他冷冰冰地问:“疯够了?看来战况还不错,衣服撕烂了,身上也挂了彩,成了大英雄,可喜可贺!只是当英雄要付出代价的,从现在起,一周内不许出这个院门一步,帮小贺干干活,写写字,不准闲逛乱窜。让小贺监督着你。如果违反纪律,就卷铺盖走人。我说到做到,听见了没有?”
“是。”小贺响亮地回答。
“你呢?”他盯着若梅。
若梅唯唯诺诺地应道:“是。”让她卷铺盖走人,那可是比什么招式都厉害的惩罚,她怕着呢。
林子京继续命令:“小贺,领她去洗澡,给她换上军服,让她好好反省自查,去吧。”吩咐完这些,他仍旧低头看书,不再看挤眉弄眼的小贺领着神情沮丧到极点的若梅去洗澡。
出了门,小贺笑着低声告诉若梅:“小家伙,活该,谁让你不听我的话,跑去玩打仗来着。你回来以前,团座已经让我在他的房间里搭了个小床,把你的铺盖卷儿搬过来铺在小床上,让你在他眼皮底下睡觉学习,看你还敢猴到哪里去?”
若梅听着他的话,顿时蔫蔫的了。
洗完澡,小贺又告诉她个惊人的消息:“知道吗?小傻瓜,你今天闯下大祸了。下午被你踢得半死的小少爷是吴善人的小儿子,也就是那个吴小姐的小弟弟。你差点踢死他们家的宝贝。他们全家人今天下午差点气死呢。”
若梅一听,越发愁了。小贺看她这样,笑着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那胖孩子被抬回家后,肚子疼得脸色发青,全家人哭天呛地一片慌乱。
吴善人举着烟锅的手颤抖着,对着下人嘶吼道:“快,快去找大夫,看娃咋样了?谁整的咱孩子这样?把那****的叫来让我看看,还反了天了,敢这么欺负人?”
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惴惴着没人敢搭腔。一位管家走上前,附耳在吴善人耳边说了几句。
吴善人脸色难看,想了想,挥挥手,烦躁地说:“既然这样,什么也别说了,快请大夫给娃儿看病。还有,”他沉思了一下,补充说:“派人去把王若梅那娃儿问候一下。我们孩子调皮,不要伤着人家千金玉体的小姐。”
大家惊奇,都不敢说什么。只有那管家心领神会,连忙领着下人带着礼物来看望王若梅。
林子京当时正在灯下看书,看到吴善人的管家来拜访。他怔了怔,没吭声。吴善人的管家察言观色,很客气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有意识地把责任揽到自家小少爷的身上,并道了歉,送上礼物,然后告辞离去。
林子京脸色阴霾,没说什么,示意小贺马上叫佟大夫回访吴家小少爷,看伤势怎样。后来就命令小贺找若梅回来见他。
若梅听小贺说着事情的结果,简直腿抖得不敢进林子京的房门了,还怎么睡在他屋子的小床上?她愁死了。
但是不见面是不行的。她惴惴地被小贺带着重新走回到林子京的房间,畏畏缩缩地坐到桌边,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