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祸福
禅室里异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沐霸天的呼吸声,回荡在周围的阴影中。面前巨大的木桌上,无数的香火点点明亮,悄悄燃烧,恰如一只只神秘而怪异的眼眸,注视着静坐在殿堂阴影中的这个身影。
木桌前的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尺画卷,自顶而下,垂到木桌边沿,无穷的黑暗蛰伏在画纸上,抵挡住了点点亮辉的侵蚀,让人无法看清到底画有什么。
不知,他的目光是铺在了画上,还是洒在了地上,
幽幽烛火跃动,袅袅焚香摇曳。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沐霸天身后,不再向前。是一名女子,白色裙边拂着地上的尘埃,只是她的容貌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知是何人夜来禅室。沐霸天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禅室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身影,一站一坐,却仿佛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黄色布幔,不知怎么仿佛大殿上有微风吹过,轻轻飘动了几下,又缓缓停止了。
恍惚中,曾经是安静沉眠的这座禅室,却如同一只苏醒的怪兽,冷冷地睁开了眼睛。
“来了。”虽然相距不足一丈,但是沐霸天的声音仿佛是从令一个时空传来,带着些许沧桑之感,慑人心魄。
“嗯。”女子轻声答道,僵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十三年了,不知不觉我都有些老了吧。”沐霸天略带玩弄着,用手指捋了捋垂发。
女子冷哼一声,嗤笑道:“你乃是这天域巨擎,人间神明,正是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之时,怎敢配得上一个‘老’字呢?”
面对女子的讥讽,沐霸天并没有在意,淡淡道:“你还是不能宽恕一个已经忏悔了的人吗?”
“除非我死!”女子的语气坚决如铁。
沐霸天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岔开话道:“可能快要到了吧?”
?“不远了,那你准备得如何了?”
?“应该来得及吧。”他说得那么无力,模糊不清,又紧接着问道,仿佛又是在自言自语着。
?“很像,对吧?”
?女子一怔,顿了一会,冷冷说道:“只像她,不像你!”久久没有回应,禅室外的打更声已经在提醒夜深了。
“今日在藏经塔里应该还有第三个人。”她突然不咸不淡的道,说罢,便向后退了两步,眯着眼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拥挤的黑暗一下子涌了上去,找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整个禅室里又只剩下了淡淡的呼吸声。他缓缓转过身子,仰望着窗外的皎月,洒下的光辉也照白了他的脸庞。神色间全无了几个时辰前的一丝英气,遍布着古劲沧桑,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了一般,如同了一个垂髫暮年的老人家罢了。
时光的流水,总会带走点什么,留下点什么吧。
三世洞心湖,夜色正苍茫,月光正如水。
那场惊世天雷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了,天际的黑云却终究是缓缓散了开去,重新投下了皎洁的月辉,照耀着这片湖岛。天雷之后,空气中也多少仍弥漫着那一丝带着暴躁的焦味,但是这个时候,从远方天际吹下的轻风里,更多了的,却已经是清新的味道。
日月旋转,穿梭不停,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繁星点点,明月初升。
夜风习习,树涛阵阵。
平静的夜,悄悄降临到了简陋的竹屋中。
“娘,爹…爹……。”低低一声梦呓,姜黎如睡梦中的婴儿,安静地躺在屋中的竹床上。昏暗的烛光静静照耀着,姜黎的衣衫变得破烂不堪,成焦黄之色,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是黑乎乎的,以此可见那天雷到底如何可怕了。他的额头上沁有汗珠,面色发白,神志不清,轻声呼喊着什么。姬娆坐在床边,满面愁容,而不远处的木椅上坐着那位神秘男子,如死了一般,放在那儿。
姬娆一手拿着白玉小瓶,倾倒出透亮浓香的灵药液体,一手轻轻地将灵药涂抹在姜黎裸露的皮肤上,渗入其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伤势。过了一会儿,所伤之处,尽数愈合,肤色也恢复了正常,他也不再梦呓,睡熟了去。时间慢慢流逝,在灵药仙汁的滋润下,姜黎整个人渐渐有了生气,面色也慢慢红润起来,不可不叹那仙药的神奇疗效。
几个时辰过去了,姜黎逐渐有了知觉,他尝试着去活动身体,但是浑身疼痛,没有一点气力,骨头都已经散架了一般,内伤过重,根本无法动弹了。他的知觉仍然有些浑浑噩噩,神智还是不太清醒,眼皮太重无法睁开,隐约中听见身旁有人在谈论什么事情,他便静下心来,细细听着。
“看样子,应是性命无忧,没有什么大碍了吧?”神秘男子率先问道,语气一如往常,平静如水。
“嗯。”姬娆轻声答道,若有所思。
“呵,呵。”神秘男子讥笑一声,笑声如刺,撕心伤人,嗤笑道:“你到底对你儿子做了些什么,如此年纪轻轻,便能触得天地怒气,引来天雷刑罚,我还从未见识过,恐怕从古至今也鲜有人为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姬娆不理会讥笑,漠然对问。
“老怪带回来的那个东西呢?”神秘男子质问着,语气也提高了很多,一改死气沉沉的味道。
“原来你还惦记着那个东西呢?可是我已经将它放在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的。”姬娆冷漠道出。
“你瞒不了我的,刚才在这孩子身上我感觉到了十三年前那丝令人熟悉的味道。”神秘男子真的有些怒了,一字一顿,平地炸雷。
“可笑至极!”姬娆好像全然不理会,冷漠吐言。
“难道,你真的将那个东西……他们的体质果真那般可怕,竟然连那个东西也能熔炼己身吗?”神秘男子的声音略有颤抖,透着一丝恐惧,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定的。
“害怕了吗?我相信你一定领教过他的逆天之处吧,若这天域中再出一个姜一厓,天下恐怕就要易主了吧。哈哈!”姬娆放声大笑,全然不顾,但是笑声中隐隐能听出愁味。
“果然如此,这孩子必定是同时修炼五行中的两行,恐怕是离火与坎水吧,并且体内存有那般不世之物。那会儿神智激动,引动道法,唤出魔物,才会引动天刑降临,只有如此大逆天道之举,天地也不能容他,要将他碎石万断吧,果真有他爹爹昔年风采,只是可惜了,像这种人本不应该来这个世上,终究只是害人害己。”神秘男子一口气说完,十分激动。
姬娆竟然出奇般没有发火,沉默不语,整个屋子也顿时安静下来。
夜凉倦人意,风扬催人心。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竹屋里还是安静的初期,没有一点儿声响。终究还是有人开口了。
“如果日后知晓你瞒他这么多,他该如何伤心呢?这样对他公平吗?”神秘男子淡淡道,又像是一具死尸开口,没有一点生气。
“他是我和姜一厓的儿子,他是远古神族的唯一传人,不是我想对他不公平,而是上天赋予他太多的使命和责任,我想他总有一天会理解我和一厓的。”姬娆仿佛有些累了,声音显得无力,还流露着一点点的辛酸。
神秘男子沉默不语,缩在黑暗里无力喘息。
姜黎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还是没有力气去动弹,但是神智已经恢复了。那一件件令人瞠目结舌的惊世秘谜抨击着他的心智,一个个疑问充斥着他的脑海,浮了上来。
神秘男子到底是谁?他与娘亲谈论的那个逆世东西又是何物?为什么娘亲要把那个东西放在他身体里?自己的体质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同时修炼两种功法很特殊?为什么会遭天谴?什么是远古神族?到底是什么缘故让整个族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传人了?又有什么使命等待着他?他该怎么样去完成..越想他头越痛,令他疼痛欲死。
突然一道冰凉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就像在黑暗中点上了一盏烛火,也照亮了他的心。他不想再想了,那就睡吧,暂时忘记了这一切,就这样安静的入睡了。
东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初日的光辉吞噬黑暗,透过雾气,重新降临在了这片人间仙境。
竹屋的空地上,嫩草在互相擦拭着泪珠,低低哀诉,这小小的忧伤上立着那位神秘男子,他的步伐不经意间流露出不舍。
一切都将拉开序幕。
一切都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