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能算是转眼,而是终于熬到了年底,但距离我出去,还差好远。在CY里,真的不能去计算时间,只要每天把当天的计划完成就已经够了,否则任何的计算和展望都会让人在单调的生活面前失去信心。
“张硕,你和我去一趟仓库清点整理些旧器材,我已经和负责的警卫说过了,我缺个人手,所以带上你。”武宁突然说道。
“好,什么时候?”我答道。
武宁勒紧裤头,舒了一口气才说道:“你准备下,现在走。”
仓库就在CY监狱最右边上那栋大楼的负层,是两名警卫领着我们去的,可能是因为武宁每天都会做劳务,所以警卫都十分熟悉他,而我又是他带着的,所以对我也没特意为难,比如没让我给那些所谓的获得“自由”的小费什么的。
到了仓库,警卫解开我们的手铐后便自行上去一层室外抽烟,留下武宁和我两人在这个只有一盏黄灯并且霉味很重的封闭仓库内。
后来我问了武宁,才知道原来是仓库这几天要重新装修,所以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暂时搬到一楼的大厅去。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这里了呢?”我问。
“平时没事谁会来。”武宁不以为然,反问道:“这地方我们是没权利来的,而换你是警卫,你是宁愿在室外抽烟呼吸新鲜空气呢,还是来这种地方呢?”
我发现我的问题确实很可笑,便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当和武宁把小件的物品搬到一起后,我无意间瞧见一个木架的后边挂着的一把木吉他。
登时一股亢奋似乎要冲破血管,溢出体外。
“怎么突然傻站那了?”武宁问,我支支吾吾答了一声,双脚却不停使唤,径直走到了吉他的下面,当指间触及至琴弦的那一刻,似乎我又回到了半年前。
「嘣——」我波动了其中的一根琴弦,久违的音阶顿时让我浑身一阵哆嗦。
正当我以为我在这偶遇面前,再无人能阻拦我弹奏一曲时,耳边忽然传来的是武宁的低吼:“张硕,你小子想干嘛呢?”
“额,我半年没摸过吉他了。”我缓过神,兴奋道,似乎忘记了我在CY监狱。
“你滚蛋!老子还四年没摸过女人了呢,是不是看到女人要冲上去啊?”武宁怒斥的口吻中又夹杂着似乎是调侃的语气。
“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拿这吉他即兴来一小曲,你知道后果吗?”武宁又道,“后果就是我和你都要从这滚回牢里反省,然后更糟的,就是我们再被加上一条扰乱监狱秩序的罪名,推延出狱的日期!”
我怔了半晌,武宁说的不无道理,方才我的举动确实太过轻浮和幼稚,一个人如果不分场合表达他所谓的“梦想”,那这不是激情,是傻。
“武哥,对不起。”我自责道。
“赶紧干活,别墨迹。”武宁没有再搭理我,而是继续躬身一侧挪动着纸箱铁罐。
“你很喜欢弹吉他吗?”当我刻意没再去瞥那把吉他的时候,武宁突然问我。
“嗯。”我点点头,看向他,他依旧没有看我。
“那你上学时有没有组建过或者参与过类似的社团?”武宁又问。
“没有。”我摇头。
“切——”武宁突然嗤之以鼻,笑道:“那算什么?孤军作战啊?”
我苦笑,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武哥,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进来的?”看着武宁也没有接着说话,我问。
“诈骗咯。”武宁说的很坦然。
“诈骗就要关十一年,那得骗了多少钱呀?”抵不住疑惑,我又问。
“哈哈——要不我怎么会叫财神。”武宁说着,原本调侃的运气突然无奈起来,“谁让我除了会骗人还是骗人。”
我看着他神情似乎有些没落,就没再追问,很快,仓库里又安静回来,除了偶尔能听到的我们自己来回走动时布鞋摩擦到水泥地板的声音。
“我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帮我一起先把这些椅啊柜啊什么的都搬上去吧。”武宁歇了口气,说道。
我答了一声,便与武宁一起将较重较大件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搬上一楼。带我们过来的警卫瞧见我们上来,冲武宁笑道:“哎呀,老武你们真效率。”
武宁嘿嘿一笑,眼神指向我道:“嗯哼,这小子干事利索,有他帮忙才能这么快。”
其中一个警卫看向我,赞许道:“嗯!不错,继续努力。”
我除了点头赔笑,没法对上什么话,或者没有对话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知道武宁为什么总有意无意让我感觉他都在帮我,这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能被利用的价值么?
那天从上午忙活到下午,我和武宁才把仓库搬空,没成锻炼,不过搬运货物也算是另种锻炼了,虽然成为整个CY监狱里最后吃饭的两个囚犯,但还是有回报的:两个鸡蛋,比平时多了一个。
“武哥,你为什么会对我好?”饭吃到一半,我突然问。
“这就叫对你好了?比如让你有机会在一餐时有两个鸡蛋?”武宁拿筷子指了指我餐盘里还剩下的另个鸡蛋。
“不单是这个。”我解释道:“我是指,比如我刚来的那一晚,你并不认识我,却帮我解围。还有就是你做什么事都会带上我,免得我无事可……”
“得了,吃你的饭吧,这么多比如的……”武宁打断了我的那些「比如」,又道:“我不是什么事都会带你,因为你还不够格。还有很重要的,你要给你记住,如果哪天你和我利益有冲突,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
武宁看着我怔然的神情,又语气轻松的补上了一句:“当然咯,如今你和我离有利益冲突那天还很远,可能根本不会有那天。”
当天,或者说在未来好些天里,武宁的那句听起来像极“警告”的对话,于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突然觉得,这种看似简单的人际关系里,埋藏了太多我无法揭开的秘密。
不过管他呢?最重要的,是能安然无恙的走出CY就好,毕竟离开这里后,我就真不会回来了,算是逃避这里的一切吧,或者这里的一切本来就不属于我,不算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