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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儿见秦明义停下脚步,知他按下冲动。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绿儿说:“康将军忠勇多年,怎么会有谋反之心呢?我是不信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康将军获刑,若你这样贸然闯宫求情,罪名便可大可小,说不定,皇上已经在等你入宫。”
秦明义欲言又止,却觉得绿儿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康将军一而再立功,若就这样死了,真是寒心泄气。
绿儿知他心思,走上前来,温柔道:“功劳可成人,也可杀人,夫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多年,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吗?”
秦明义语塞,他曾经有过这样的闪念,却并没有深思,一是皇上对他们如此礼敬,灭梁之后,论功行赏,康君立升为护国大将军,几乎是一人之下,他也顺利晋升为禁卫军统领,成为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虽然灭梁之后,大唐一时稳定,可是如今天下不稳,多国混乱,战争四起,说不定哪一天,就面临征伐,皇上是糊涂了吗,就开始处决功臣?
“便要一同获罪,我也要试一试。康将军对我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理。”秦明义心里不服:“就算谋反,总有证据,我恳求皇上查一查,能保将军一时也是好的。”
绿儿叹息“你要如此意气用事,我也不拦你,只是请问,康将军获罪,是一人还是一家,若你获罪,又是一人还是一家?我愿陪你九泉,娥皇和萝儿如何,你可想过了?皇上此时敢动康将军,难道不是因为即将和蜀国接亲结盟,有了靠山?”
秦明义呆了一呆。
绿儿将他扶坐,又说:“康将军谋反,是真是假,你不必再查,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地位不高,又不参与,拼了被百官轻视为无义,也许会躲过一劫。”
“我秦明义顶天立地,绝不做口舌下的小人。”秦明义再次义愤填膺。
绿儿按住他:“就算康将军全家获刑,可根据现有律法,男丁斩首,女眷和幼年男子,大体是流放岭南之刑,康府上下,必不少女眷幼儿,流放之路,你也明白,若没有人照拂,也是死路一条。想当年唐太宗在位,刑不上重典,重犯多为杖责加流刑,你可知有几许犯人,在第一关杖责这里,就被活活打死?你又可知,多少女眷在流刑途中,或被****残害,或被逼为娼,你若真念康将军之恩,赴死又有何难,难的是,你愿不愿,此时做小人,暂时留得你性命权位,日后救康府一众家人危难。做伪小人,还是真义士,你自己选。”
秦明义听她说的恳切又有见地,分外感慨,他一把将绿儿揽在怀里:“绿儿,是我狭隘,想你与康将军,有灭国之恨,想你不要我救他,是为私恨,是我错怪你了。”
绿儿似乎生气,一把推开他:“早知道你这样想,才不理你。”
秦明义见她低眉娇俏,一颗心都化了。急忙躬身抱拳赔礼:“在下错了,请夫人不吝责罚。”
绿儿本也想到这层,见他果然对自己坦诚,也便不生气了,便笑了:“灭国之恨,毁家之仇,我怎能不恨,只是恨这天下,恨你们男人,若有一天,我的云萝也要嫁人,定要她嫁一位心思柔软,不喜杀戮和抢夺,心怀苍生和悲悯的男人。说到底,天下,到底是你们男人的天下,你们争来抢去,邀功请赏,或者身败功亏,却要我们女人和孩子,来承受无休止的苦难和离别。我们,只要家,不要国,只要夫妻温情,不求权力无边,却躲不过战争硬生生,来参与命运。”
说着,想到一宫惨死的女人,想到和云萝的十三年分别,绿儿忍不住,潸然泪下。
秦明义唯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犹如嵌进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