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护卫走向钟毅。
这一瞬间,钟毅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拼?
三大文宗,任何一个都能秒杀自己百次!
出门再找机会?可是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带上金锏!
不论怎么演算,钟毅都没找到一线生机。
指望唐无垢和钟政?
前者已经闭上眼睛,后者则是若有所思。
钟毅知道,教习长老想的不是如何救自己,而是想的,这学生确实太叛逆了,杀了也好。
“我不服!”钟毅忽然大喊起来。
一道寒光从钟赦袖中亮起。
刑罚长老,专治各种不服!
“我堂堂钟家的人,只是杀了一个外姓奴才,就要偿命,这是什么道理,我不服!”钟毅大吼。
“钟家的人?”三大审判官快速对视一眼。
虽然父辈被驱出本家,但钟毅毕竟还是姓钟啊。
是,高层一直强调,外姓的门客地位多么多么地高。
但无法否认的是,哪怕最穷困,最没资质的钟姓人,也对自己的血脉有着强烈的自豪感。
而且每一个离开本房的钟姓人,都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或后代能被重新召回。
那么问题来了,钟毅,与被杀死的那个随从,谁的地位更高?
论身份,钟毅已经是文徒,比三等护卫还更受家族重视,而且他姓钟。
论实力,钟毅已经证明自己强出很多,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有潜力。
让一个未来之星,为一个潜力已尽的奴才偿命,真的是亏本生意。
好吧,还是那个问题,钟毅杀死的不仅是一个贱仆,他杀死的,是一个执行十八少命令的人。
但钟毅这一声吼,却证明了一件事。
他是非常看重尊卑的。
所以他的反杀,并不是针对十八少,而是针对那个随从,是他觉得被下人冒犯了,才一怒杀人。
同一个问题,就看你分析的角度如何了。
钟毅的一句话,就小小地扭转了审讯者的角度。
长老们忽然觉得,留下这个人,未来一定会是家族秩序的维护者吧?
以后有哪个外姓家奴犯事,钟毅一定是下手最快的那个吧?
两个护卫顿了一下,继续上前,各伸出一只手,压在钟毅肩膀上。
“我不甘心啊,明明元赞叔已经答应我,以后会让我回归家谱的,我还没看到那一天啊!”钟毅大叫着。
最后一张牌了。
虽然完全不打算加入第六房,但不妨碍钟毅拿他们做挡箭牌。
回归家谱,那就是真正的钟家人。
中三房,有修行潜力的子弟,杀个奴才居然要偿命?
还有没有天理了?
刑罚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起来,钟毅你也算可怜,父母离世的几年,没人教导你,让你走偏了路啊。”钟政忽然叹息道。
唐无垢马上附和:“也是我们疏忽了,以后像这种双亲不在的孩子,学堂应该主动负起教育之责,不要让家族再损失更多好苗子了。”
两人口中的教育,当然不是指文师的培养,也不是扫盲。
他们说的是洗脑。
原本钟家坪的洗脑教育,是通过家长的言行,一代代潜移默化进行的。
钟毅在最重要的青春叛逆期,缺了几年家庭洗脑,也算情有可原吧?
说话间,钟毅已经被推到了门口。
“推回来!”刑罚长老忽然喝了一声。
钟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真的,不想就这样去死啊。
经历过这么多次重生,他已经不怕死了,他怕的是“生”。
再重来一次,好烦的!
“本座细思,你犯下的罪行,单单处死,仍不足以赎清!”
“即日起,罚汝去新砦做苦役三个月,三个月后再行死刑!”
“苦役期间,若有重大立功表现,可暂免死罪,转为无期苦役!”钟赦高声宣判。
杀人是死罪,但钟毅可不止坏了一条人命,还重伤三人,轻伤一人。
钟赦果然不愧司掌刑罚多年,一动念间,便找到了最佳台阶。
他不会让别人知道,是钟毅或钟政的话让他改变判罚的。
“裁决公允,我没有异议。”钟政和唐无垢皆道。
“多谢两位长老、唐先生。”钟毅拱手。
险死还生,钟毅也是很出了些冷汗。
幸亏这次陪审的是钟政和唐无垢。
钟政虽然与十九小姐钟杏同为第三房,但他并没有替本房奴才讨说法。
钟赦则是中三房出身,不会偏向上三房的任何一房。
如果钟赦是十八少所在二房的人,钟毅肯定昨晚就卷辅盖跑路了。
“去服苦役之前,我有两个请求。”钟毅缓了口气后道。
“你小子,胆还真大!”这一次钟政都大怒了。
钟毅嗯了一声:“一是我要跟木先生道别。”
“最多给你半柱香的时间!”钟赦哼道。
木先生,确实是堡中最受尊敬的一个人。
“二是,我要离堡这么久,想提前支取几个月的文徒补助。”钟毅转向钟政。
“补助……”钟政怔了好一会儿。
“学堂好像真没规定过,服苦役的学员,取消补助,不知律例中有没有这项?”唐无垢问钟赦。
钟赦沉默许久才道:“没有先例。”
钟毅,有幸成为学堂两百年来唯一一个服苦役的学员。
“最多给你支一个月,反正你要是没立功,三个月后就归于尘土,补助对你来说是浪费!”钟政拂袖。
“一个月,聊胜于无吧,但我已经在晋升中级文徒的边缘,补助能给我涨点吗?”钟毅非常努力争取着自己的利益。
“中级文徒?”钟政和唐无垢目光中闪过惊讶。
这家伙才晋级多久啊?
“我一个堂堂长老,跟你纠缠这点东西……去领吧,中级文徒的补助!”钟政大笔一挥,写了张条子,然后甩手离开。
被两名护卫跟着,钟毅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很颓唐的样子。
被发配边疆了,这是非常不好的结果之一,但并不算最坏。
毕竟是九世以来,都没有过的经历吧。
钟毅对于新鲜事物总是有些期待的。
不过站在木先生的小屋外,钟毅的心里还是有些发堵。
小屋的门紧闭着,但钟毅感觉得到,木先生就在屋内。
他只是不想见自己罢了。
“老师,学生让您失望了……”钟毅慢慢地,深深地向小屋鞠了一躬。
屋内没有声音传出,但无声的斥责,也许更让人难受。
木先生对钟毅是有期待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后辈寄以厚望。
钟毅带给他的失望,并不是能力上的,一个初级文徒能战胜五个比他地位高的对手,这已经是奇迹了。
但木先生无法容忍一个暴力的学生,更不会原谅一个对主家没有敬畏的人。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钟毅在门前站了很久,直到身后护卫不耐烦地催促。
“这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药材,或许老师并不稀罕,但这是学生最后的心意了。”钟毅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门前,然后转身离去。
采集药材,并不总能收到合用的。
这包中的药材,对钟毅就没什么大用,但他还是顺手采了回来。
因为这些药材可以配“延寿丹”。
虽说材料不全,但木先生自己就有药田,还可以找家族索取,或许能配齐。
这是钟毅唯一能为木先生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