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吴思脑海中满是跟梁逸相识相恋,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梁逸感受到了枕边人的辗转反侧,也没有睡好。
但是早上,两个人还是早早起来了,因为今天是重要的一天,为了这场大型招聘会,他们已经准备和期待了很久。
一路跋涉,吴思和梁逸终于来到了北京国际展览馆。
人头攒动。成千上万个求职者人塞满了展览馆大厅。他们小心翼翼地怀揣着简历,如同怀揣着自己的理想;他们在感兴趣的工作前面排队,却要面对排队半天递上去的简历被招聘人如弃敝履地扔掉的尴尬。
吴思和梁逸一个岗位一个岗位的看过去,发现大多数公司都要求有多年工作经验,还有一些工作对于学历的要求明确指出只要全日制统招本科以上学历。
梁逸面对此情此景,顿时泄了气:“我是没戏了。你说现在的公司各个都要求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像是咱们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怎么办?应届毕业生怎么办?他们不给工作机会,我们怎么可能有工作经验?就像是没有鸡哪有蛋?”
吴思没有说话,但是依旧信心满满地投递简历。排队的时候,看到前后左右的人手里的简历只有薄薄的一页纸,而自己在家乡打印社特制的简历却整整装订成一个小册子,用了厚的胶版纸,还附上了自己的彩色照片,包里还放着大学里获得的各种证书和奖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可不是吗?看那些正在筛选简历,与应聘者初步沟通的招聘者,用在一份简历上的世界也就短短的几秒钟,哪有功夫看这种长篇累牍的简历呢?
很快,吴思精心制作且花费不菲的一份简历就在他们手里变成了几张废纸。吴思心疼又不能跟人家索要回来,只有讪讪作罢。
中文系的就业范围其实不窄,编辑、记者、文秘、助理、广告、策划、文案等职位均在可选择范围内,看到这些岗位招聘,吴思就大胆地凑上去,努力地展现自己的自信和微笑。当然吴思最中意的还是媒体岗位,能看到自己的文字出现在报纸或者杂志上是她一直神往的事情。
梁逸已经放弃了投递自己的简历,完全充当了吴思的护花使者。他替吴思排队,为吴思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潮拥挤,给吴思打气加油。
两个人直到把所有简历全部投完,所有相关展台都看了一遍,才准备离开。此刻两个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吴思穿高跟鞋的脚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梁逸来时穿的白色运动鞋被踩上了很多黑印子。
尽管如此,吴思和梁逸心中仍然充满了快乐。因为他们认为投递的每一份简历都是一份希望的种子,每一份简历都有可能收获一份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走到哪里,都会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把手机铃声调成最大,生怕一不小心就漏接了招聘公司打来的电话。每次电话铃声一响,吴思就赶紧用自信满满充满喜悦的声音接起了电话,但是,这些电话却不是来自保险推销,就是礼品销售。
渐渐地,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就像是十五晚上的月亮,从最初的充盈,慢慢缺损,直至消失不见。吴思的几十份简历如同石沉大海,连个回声也没有。
对门的刘亚茹这几天经常到吴思这里玩。她很焦虑地告诉吴思,自从那天晚上她和苏阳吵架后,苏阳就经常性地加班,回家也不怎么跟她说话,她的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得知吴思和梁逸找工作不顺利,便告诉他们不要只寄希望于招聘会,毕竟大型招聘会一年才那么几次,应该多利用网络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比如智联招聘网和中华英才网。也可以购买带有招聘版块的报纸寻找线索。
吴思非常赞同刘亚茹的建议。她何尝不想拥有一台电脑,不仅可以找工作,也可以每天写一写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可是两个人都是在家里人不同意的情况下来到北京的,并没有跟家里人寻求经济上的资助,仅带着屈指可数的几张红色钞票就来了。如今两个人手里的钱只有区区几百元了,又如何能去买一台电脑呢。
尽管渴望一台电脑,吴思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因为她知道如今说出来只会给梁逸增加负担。于是她默默地买报纸,根据招聘电话一个一个地打过去。而刘亚茹也会在上班的间隙帮吴思投递一些简历。
这期间,也并非没有机会。有个大型的培训公司招聘内刊编辑,经过笔试和面试,认为吴思非常合适,给出的薪金待遇也都比较优厚,但是却被吴思拒绝了——因为这个公司的总部马上要从北京搬迁到上海,内刊有关的人员也一并到新的上海总部办公。一想到经过千山万水刚刚抵达的北京,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日子眼看捉襟见肘。吴思和梁逸决定先做一些临时性的兼职。听说北京的天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的东西又便宜又精致。两人便用最后一点钱的大部分拿去批发了一些小饰品,拿到附近的天桥去卖。由于临近正月十五,两人又批发了一些小孩子玩的烟花卖。
北京的三月春寒料峭,北风依旧凛冽。天气不好的时候,天桥上下都是缩着脖子,急匆匆回家的人们。只有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才有人愿意停下脚步看一下天桥上各色的小物品。但是不管什么天气,天桥上总能看到吴思和梁逸相互取暖的身影。
有人路过的时候,吴思就赶紧用冻僵的手点燃一根火柴,引燃电火花。由于风大,火柴经常刚刚点燃又被吹灭了,于是梁逸一边招呼着过往的行人,一边为吴思挡风,一起点燃火柴。为了证明这种电火花不伤手不烧衣服,吴思一遍遍把燃气的火花燃向自己的手掌和衣袖。面对讲价,面对挑衅,两个人总是一唱一和巧妙应对。没有人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跺着脚或者相互依靠着取暖,竟也嘻嘻哈哈,让笑声飘荡在北风中。
最怕的就是赶上城管检查,很多小商贩辛苦进的货一下子就被城管没收了,连同推着的车子和工具,还动辄挨他们的拳打脚踢。每当这个时候,吴思都那么同情小贩,因为,他们跟她一样,都是那么不容易地在讨着生活,却被一群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把所有的希望毁于一旦。
城管来的时候,梁逸让吴思充当顾客,悠闲地往住的地方溜达回去,而自己则快速把所有物品拢在铺着的摊布里,施展开自己一向跑得快的优势,一溜烟向着桥下村子的深处跑去。
每天回到租住的地方,跟外面一样冷得像冰窖的小屋,开心地数着挣来的钱,常常会因为多赚了几元钱而兴奋半天。
但是仅仅摆摊还远远不能满足吴思和梁逸日常的开销,他们必须继续寻找新的兼职。那时候西局的电线杆子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贴着一些兼职信息,什么KTV日薪3000元,什么兼职打字员在家可以赚钱等等。贴的最多最招摇的是关于“招聘发卡员”的小纸条。吴思也不清楚所谓的“发卡员”是什么工作,只是最下方“工资日结”的大字吸引了她。他们的生活已经容不得“工资月结”这样的方式了。
吴思按照招聘广告上的电话报了名,让梁逸继续去摆摊,自己就跟着大约七八个人的队伍出发了。到了北京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一群人一起下了车。召集者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拿出一叠名片模样的卡片,给每个人分发了一把。
这是一些广告卡片,与普通广告不同的是,广告正面印刷着不同的妙龄女郎图片,她们的脸蛋或清纯或妖冶,身材却无一例外地火辣与裸露。卡片上用大字写着“在校女大学生”“上门服务”之类的字样。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卡片塞到高级酒店各个房间的门缝里。
吴思看着那些图片和字样,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最终分配给吴思负责发放的酒店竟然是北京饭店,那个富丽堂皇的高档酒店。
打退堂鼓不是吴思的风格。既来之则安之,尤其是想想发完就可以到手的40元钱,吴思鼓起勇气同意了。
第一次体会到做贼的感觉。记起来召集者说要做出自己就住在这个酒店的样子,吴思压抑住狂乱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走进了酒店。吴思知道自己找一个洗手间待一会,把卡片扔在里面,出来说自己发完了,召集者也没有证据怀疑。但是吴思绝不允许自己那样做,既然要收别人钱财,那就兢兢业业帮人办事吧。
酒店的走廊里铺的都是鲜红高档的地毯,吴思踮起脚尖轻轻走在上面,抽出两个卡片塞进门缝里面。刚塞了一个门,正准备塞第二个,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保安,厉声喝住了吴思。吴思就像是偷窃时候被人抓了现行,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脸像是发烧一样烫。
剩下来的事情吴思更是第一次经历。被保安喊道安保处,又是拍照存档,又是写检讨,又是被恐吓再犯一次马上送到派出所。其中一个大年纪的保安,义正言辞地对吴思说:“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在旧社会,你就是那拉皮条的!”
吴思不知道所谓的“拉皮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够严重,够丢脸。很多年之后,北京的大街小巷经常会看到地面上像是刮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密密挤挤地贴着的“包小姐”的小纸片,吴思总是会想起当时那个为了赚40元,拉过一次“皮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