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兼容大受打击。他本想陪伴妻子的尸骨,可是现在连尸骨都没有了。他大病了一场,病愈后每天都在大山里游荡,走到哪儿算哪儿。几年时间过去了,他无意中来到当年丢失孩子的地方,在附近的村落里听人说起一件奇闻。有一家农户几年前在山里捡到一个孩子,当时孩子有三四岁大,浑身赤裸裸地跟一群猴子混在一起,年纪虽小动作却很灵活,一句话也不会说,一举一动就像猴子,看样子竟是猴子养大的,也不知道是谁家把好端端的孩子给扔山里了。
皮兼容听完之后,马上就联想到自己丢失的孩子,时间和地点都对得上,那孩子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
皮兼容激动万分,他马上打听那户收养孩子的农家。可不凑巧的是,那户农家收养孩子之后就搬家了,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皮兼容用了将近七年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孩子,他为孩子取名皮长青。他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孩子,孩子虽然已经过了最佳学习的年纪,但是很聪明,让他十分欣慰。
在教导皮长青的过程中,皮兼容本来已经死了的心一点点复活了。他想到还未完成的“471金脉计划”,于是决定带着皮长青一起去寻找答案。
八年之后,皮兼容在爬山的时候触发了旧伤,没多久就过世了。他临终前的愿望就是皮长青能继承他的遗志,找出所有的答案。
说了太多的话,皮包骨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在黑龙潭下面的洞里看到的那幅岩画,后来我才想起来,我曾在我父亲的资料里看过一次。我父亲说那些资料不能外传,所以给我看过一次就全烧了。”
我接口道:“我问过蔡老爷子,他说那幅画刻的应该是后羿射日,那种鸟叫三足金乌,代表着太阳。”
“没错,是三足金乌。在我父亲的资料里,那种岩画不仅出现在一个地方,关于它有一个传说。”
“后羿射日的传说?”
“应该是根据那个传说演绎出来的一些东西。它流传出来的时间很早,应该还在明代以前。那个传说说的是后羿射日之时,代表太阳的三足金乌纷纷坠地,每坠落一只金乌,就会化作一条金脉。这些金脉分布在各地,深埋于地下,每一个都代表着巨大的财富。金乌坠地之时,时人建四方台供奉,所以有四方台的地方,地下就很可能藏着金脉。”
我惊道:“四方台!黑龙潭就在四方台下面。”
“嗯,传说可能是后人杜撰,但是金脉却确有其事。早在清朝,传说中的金脉就找到了两处,直到现在还在开采。据说找到那两处金脉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山洞里发现了后羿射日的岩画。”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里藏着金脉,我的心还是禁不住狂跳。岩画之中,后羿共射落了八只金乌,就是说共有八条金脉。到底是谁留下了这些岩画?又有谁会在发现金脉后只留下岩画而不去开采?既然并不想得到金脉,又何必把分布在各地的金脉找出来,还要刻下岩画?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我真的很难想象,有着许多先进器材的今天都无法做到的事,落后的古代是怎么办到的。
难不成这些金脉是神仙眷顾,留给世人的财富?
这当然不可能,我只能感叹古人的智慧真是如山高如海深,直到今日后人还是追逐着他们的脚步前行。
我想到了我自己,也许我再使把力或者能再狠心一些,这处的金脉就属于我。而皮包骨呢?他寻找金脉,仅仅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吗?面对着巨大的财富,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心动?
“皮包骨,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了所有金脉,你会怎么做?”我这么问他,也在问自己。
皮包骨沉默了。黑暗中我不知道他是何种表情,过好半天他才说道:“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后来我追寻着他的脚步,走过了无数的地方,就感觉他好像还活着一样。那种感觉……很好。”皮包骨顿了顿,“我父亲从未要求我怎么做,他让我随着自己的心走下去,我现在正在这么做。”
我忍不住道:“你不想把金脉占为己有吗?或者,上交给国家,说不定连主席都会接见你,到时候有名有利,比你现在好得多……”
“我从没想过那么多。”皮包骨说道,“钱对于我来说够花就行,我也没那么伟大,我父亲走过的老路不适合我。我想如果我在有生之年能找到所有金脉,我就把它们都绘制成藏宝图,流传下去也好,烧成灰也好,谁知道呢?”
说完皮包骨大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笑得这么畅快,仿佛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只是我的错觉。
皮包骨笑够了:“不过我估计不会有那么一天。等我走不动的那天,都不一定能找到所有金脉,所以我恐怕也得学我父亲,把工作交代给我的儿子。至于他想怎么做,那就是他的事了。”
皮包骨果然是皮包骨,他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么我呢?我问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是名还是利?抑或是名利以外的东西?
皮包骨走的路是完成他父亲的遗愿,遵循自己的本心。我再次问自己,我的本心是什么?是金钱吗?如同赵凡一样,为了一个看得到却得不到的金脉,把自己困守在一隅之地,一生都得不到解脱?他名为守护,其实是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巨大的黄金枷锁之中。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豁然开朗。如果财富带给人的只有苦恼,那还要它干什么?就像皮包骨说的,钱够花就行,我也不伟大,我只是一个小人物,金子太沉,只会压弯我的脊背。
我打开手电筒,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们都眯着眼睛。
“咱们快出去吧,我明天还得送信呢。”
皮包骨双手抱胸:“我的事情交代完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呵呵干笑了几声:“好说,好说,就是说起来话太长,我看咱俩还是改天再聊吧。”
皮包骨冷哼一声,突然横起手刀切在我的脖子上。我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他打晕了,我在倒地之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娘的,我是不是又中计了?
当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耿小珍满面泪痕地怒视着我。这一幕分外熟悉,好像在不久前刚刚发生过。
我望着那张虽然带泪但是依然俏丽的脸,心里十分疑惑,难道是时光倒退了?要不然耿小珍怎么会出现在我眼前?
“小珍……”
“秦乐山,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说分手就分手,我不让你来找我你就真的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
耿小珍的眼泪滚落在我的手心里,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我不知所措。
我终于找回了说话的主控权:“小珍,我很多次都想找你解释,可是你总是不理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讨厌我了。”
“我怎么会真的讨厌你?人家是因为太在乎你,太关心你,所以才生气!你这个呆子,什么都不懂。”
被耿小珍说成呆子,我却感觉很开心,连自己为什么会在卫生所都忘了问。
我和耿小珍莫名其妙地又和好了,这次和好后我们俩比以前胆子大了许多,腻歪得卫生所里的老大夫都躲了出去。
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才想起问耿小珍,我是怎么进来的。耿小珍说,我跟上次一样,是被皮包骨一大早背过来的。
我一惊,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可是被皮包骨打晕的。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发难,也不相信他会因为我没说跟赵凡的关系才打晕我,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我问耿小珍,我身上什么地方受伤了,耿小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
最后她说:“呆子,你哪里受伤了?你好得很,为了跟我和好还假装受伤被人背进来,没想到你这么不老实。”
耿小珍的话着实让我瘆得慌,我哈哈笑了几声,才算勉强蒙混过去。
出了卫生所之后,我先跑到邮局报到,老齐咆哮着把我扔出了办公室。我苦哈哈地送完了信,就跑到鹿场找皮包骨。
皮包骨正在夕阳下喂鹿,他的姿态十分悠闲,鹿的数量比起以前增加了不少,看着那些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散步的鹿,我的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皮包骨转身正好看见我,点点头:“你来了。”
我故意气愤地质问他:“昨晚你干吗打晕我?”
皮包骨一挑眉毛:“我们要走的时候,刚好有一个红色的光点落到了你的后脖子上,你没感觉吗?”
我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我想把那个光点切下来,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打,一下子就晕了。”
“真是谢谢你啊。”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
“我和耿小珍和好了,谢谢你的帮忙。”
“耿小珍是谁?女人吗?”
“……”
我和皮包骨聊天向来就是一场灾难,不过我很享受现在的感觉。我感激他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指点了我一条正确的路,我不管以后会不会后悔,总之我现在不后悔。
明天的事是属于明天的,今天的我拥有一颗最真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