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的元嘉坐在这个昏迷的凤灵身边,将怀中的腾云丹草摸出来,端详了一阵,这是她在南北之境的崖壁上觅得的一种植物,只要昭昱服下它,就可独自腾云而起,宛若飞行,无需等到昭昱换鳞,他就可驰骋于天地间了。
元嘉摩挲着这株腾云丹草,全然不顾自己浑身的伤口,她的心被疑问填满,留不得半点余地去照顾自身。为了实现昭昱心中想飞的愿望,她不远千里飞往南北之境。看看现在元嘉浑身的伤,就知道那座崖壁上生长的腾云丹草并不是如她当初说得那样轻松就可以拿到的。
南北之境的那座崖壁有万丈之高,腾云丹草就生长在崖壁的上半段,要想采到它,必须要度过鸷灵这一关。
腾云丹草实际上是鸷灵帮助幼灵学飞的辅食,它可以让幼灵的双翅更加强健,眼睛看得更加深远,平衡掌握得更加出色。如有他人来夺取腾云丹草,鸷灵当然是一百一千个不乐意,他们会发起攻击,直到对方落荒而逃才肯罢手。
而元嘉此次就是非要做成这档入虎穴的壮举。她是铁定了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元嘉需要用尖喙将腾云丹草从崖壁的缝隙中啄出。在这过程中,她的周围将会飞来若干只鸷灵,轮番啄她的羽毛,啄出她满身的伤口。
在万丈崖壁的一侧,是幽深的山谷,在山谷中,我们看到从天而降的漂亮的羽毛如五彩的飞絮一般,纷纷落下,飘飘扬扬,在山谷中徜徉。五彩的飞絮中,夹着几滴鲜红的热血,它们快速坠落,像是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它们的存在似的,忽的一瞬,已经消失不见。
支撑元嘉顶住那么多的伤痛的,无非是临行前昭昱说的那番话“冤家,你说得如此轻松,但我知道一定有诸多艰险在前,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否则就算我能飞天直上,我也不会欢喜”。
元嘉默默地笑了。世间能有一人时常牵挂,足矣,再多的血泪又算得了什么。元嘉一笑,轻声道:为你,皆不可惜。
眼前的凤灵,似乎要醒过来了。元嘉看到他的眼皮缓缓动了几动。她轻声喊他: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要醒了吗?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昏迷了许久的凤灵终于睁开了双眼,他迷离的眼神,在慢慢聚焦,他将目光落在声源处,模糊中,辨得这是一个脸上带着尘土和伤痕的凤灵。同为凤灵,暂时没有危险。
躺在草垫上的凤灵,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元嘉急忙又喊: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醒了就看看我,别再睡过去了。你要不要喝水,我帮你拿。
说着,元嘉就急忙从地上取来一节竹筒,那是她离开桐塔前,为昭昱背回来的几筒寒涧之水。竹筒还堆了很多,有许多还是大满的,元嘉心中一沉,这就是说昭昱并不曾用了许多水,那也就是说昭昱已经离开桐塔很久了?
想到这里,元嘉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她双手捧着一节竹筒,在原地愣神。直到躺在草垫上的凤灵咳嗽了一声,她才从猜想中惊觉。元嘉将竹筒内的清泉缓缓倒入刚苏醒的凤灵嘴里。
凤灵的双眼,一直盯着元嘉看,看得元嘉心里直发慌。终于元嘉忍不住了,直接不客气地说道:你把眼睛望到一边,别总盯着我看!
然后元嘉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有心上人的!
凤灵的眼睛这次乖乖地望向旁边,心中却仍想跟她多说几句,他口吻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晔音。
元嘉!
两个字回答得干脆利落,像是不想跟晔音有半点纠葛似的。
晔音的眼神暗了一暗,被元嘉正好瞥见了。
好啦,好啦,刚才是我语气不对,我现在有正事问你。元嘉说道。
你问?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晔音来了精神,兴奋地接话道。
你为什么会昏迷?又为什么会在这桐塔之上,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是有人把你送来的吗?谁送你来的?你们来的时候,可看到昭昱了吗?昭昱是一个龙灵,看到了吗?他现在在哪里?这草垫是我之前为他准备的,你如今躺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你们把他撵走了?撵到哪里去了?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我一定……一定……总之不会跟你再做朋友的!
元嘉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堪比十八连环问,让人不知该从何回答起。
但这些问题,对处于昏迷中的晔音来说,着实是十分容易回答。元嘉睁着无比渴求的眼睛,死命地盯住晔音,这下轮到晔音被看得心里直发慌了。
只听得一声:我昏迷不醒,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情。
就这一句不知情,就把元嘉的十八问给打发了。元嘉心中非常不满。可是细想一番,他若是昏迷不醒,那可不就是真的不知情吗!除非他骗她。可是他们二人,素未蒙面,又是骗什么呢?元嘉的脑子被自己急昏头的想法搞得七零八落。
元嘉愤愤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远处,不知在看些什么,更不知在想些什么。晔音瞅了几眼元嘉,见元嘉脸上乌云密布,于是决定不能随便乱发言,免得使得局面变糟糕。
他琢磨着,该说点什么呢?
以前他惹姑母不高兴了,也是这么琢磨的。琢磨怎样避雷,怎样让天雷不会劈到自己身上。这功夫,他是从小练到大的。
我有一个亲戚,我想她会帮到你的,你只要把你想找的人告诉她,她会用很神奇的办法帮你找到他的。晔音试探地提出建议,顺道再多瞅几眼元嘉的神情变化。
果然,元嘉两眼放光地望着他:你说得可当真?你的那位亲戚现在何处?可否带我去见她?
诺,她已经来了,就在你身后。晔音努着嘴向元嘉示意。
元嘉掉转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她左看看晔音,右看看凤灵王。支支吾吾地说道:原来你的亲戚是……是……是凤灵王……那你是……是……
晔音接过话头:哎呀,我就是凤灵王的亲侄子,她是我亲姑母!你这“是”了半天,怎么倒“是”不出来了。
元嘉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是自己撞上了弓箭手吗?昭昱当初就是被凤灵王的龙鹏带到凤山的,之前昭昱一直在想方设法离开凤山,现在可倒好,昭昱恐怕已经被凤灵王关起来了吧?更可悲的是,现在连自己也送上了门,还是这么轻易地送上了门,完了,她和昭昱两个人一齐掉进洞里了,真是连救都没法救了,没得救了……
元嘉无奈地摇摇头,就差心如死灰了。
凤灵王开口了:元嘉,你别误会,昭昱是被鸷灵带走了,目前我们已经得知,昭昱被带到了猛天灵的北方之域,我们也在想办法,想尽快营救昭昱出来。
什么?不是被凤灵王关起来了?是被鸷灵?还有猛天灵?还关到了北方之域?北方之域离这里千山万水,又严寒难耐,昭昱他……
元嘉心中惴惴不安,扑闪的大眼睛快速不停地眨着,每眨一次,眼眶就更红一些。
晔音看不过去了,对元嘉说道:你别急啊!我姑母说话算话,说可以尽快将昭昱营救出来,就一定是说到做到!你说对吧,姑母?
凤昀宁斜睨了一眼侄儿,从没见他为了别人的事儿这么上心过,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再看侄儿那一脸紧张的样子,真是如何能瞒天瞒地瞒得了姑母的眼睛呢?
昀宁故意扯着调门应和道:是啊,晔音最懂姑母的心思了。
又对元嘉说道:你放心,我们会想方设法去办的,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看你这满身的伤痕,待会我拿一些药给你服下,好得也快些。
元嘉谢过凤灵王,望了一眼凤灵王身后站着的玄穹。
昀宁顺势介绍道:诺,这就是昭昱的父王!昭昱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要将你带回玄都,去拜见父王母后吗,今天也算是有幸先见一面了。
元嘉急忙行礼,见过伯父,哦不,见过龙灵王。
孩子,不必拘礼,你辛苦了。你今日为昭昱受的苦,我一定转达给昭昱和昭昱的母后,让他们都知道,你对昭昱的一片诚心。我们龙灵让你受苦了。玄穹温情地说道。
元嘉望着玄穹,心想昭昱有这样温文尔雅的父亲真是好。
头一次见面,元嘉和玄穹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差,甚至可以说极好。玄穹听着昀宁言语中的意味,已猜出八九分,这位小姑娘元嘉,就是昭昱在凤山上的贵人,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非比寻常,那是初恋的滋味。
玄穹心中笑言:昭昱这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落不下他。在凤域,竟能遇到这样一位心善的姑娘,这也真是他的福气。
桐塔之上,只有晔音一人嘟了嘟嘴,将自己从这温馨的场面中抽离出来。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凤昀宁悄悄走过来,低声问:怎么,吃醋啦?
晔音无心搭理姑母,只挤出一个笑容应付过去,算是对姑母的问句的回应。
凤昀宁继续说道:元嘉确实不错!
晔音眼中有了光芒,他望向姑母,等着下文。
凤昀宁清了清嗓,说道:看来我们晔音的眼光不俗!
晔音眼睛里满是笑意,被姑母夸得不好意思了。
凤昀宁话头一转,说道:不俗的眼光,也要用到合适的人身上,才能凸显出它的不俗,否则留给自己的,也只是悔不当初。元嘉虽好,可名花已有主,晔音,你要寻到你真正的另一半,而不是妄图拆散别人的姻缘,你可了解?
晔音有些似懂非懂,但他已经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姑母不愿让他再对元嘉有任何非分之想。晔音虽心中不服气,但是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姑母都是最关心他的人。姑母的话,自有她的道理。虽然自己一时难以接受,但他决定还是让自己多想想姑母的忠告。若实在无法接受,再向姑母说明其中原委。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即使他不愿当下一任凤灵王,在他向姑母说明了自己的理由后,姑母也是答应了他,并无半句否定。
给彼此时间考虑,这是他与姑母达成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