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在一瞬间,还来不及反应,还来不及捻诀,就被狠狠地扔了出去,可恶的卑鄙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们之间无仇无怨。
“阿六,”我恍惚中好像抱住了谁的腿,上好的衣绸紧贴着我的脸,我紧闭着双眼,满头虚汗,头上沉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好去想想,直到想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是错的。”
我附和他,点了点头。
偷偷睁开了眼,咦?身着枣色的……仙女姐姐?
我懦懦地开了口:“仙女姐姐,你人真好。”
台下的人倒吸了一口气,“这娃娃也忒不懂事了。”
仙女姐姐含笑,牵起我的手,蹲下身问我:“再仔细看看是不是仙女姐姐?”
这模样生得俊俏,轮廓分明,吓,原来是离泱殿下,这笑着的太子,真是耀眼了珠华。
传说,离泱太子不喜他人触碰。
传说,离泱太子不苟言笑。
传说,离泱太子不近女色。
看来传说都是骗人的,我堂堂东凝长殿下,美色自然有一分,而且还是女色,他不依旧让我触碰?
我怀揣着三分热忱的心,问:“那你是仙女哥哥吗?”
“奶奶的,熊孩子,没爹娘疼。”下面的人无一不对我痛惋道。
离泱瞅着嘴角有了丝笑意,“阿六。”落拓公子忙不迭地滚了上来,我学着他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我这脸丢大了,胆儿就肥了。
“你不是仙女哥哥,那你是我师傅囫论真人是不是?”
不远处一蓄有白胡须的老人咳了咳,师傅,不,未来的师傅大人委屈你充当仙女哥哥了。
囫论真人觉着我这副模样着实滑稽,下令道:“阿六,带走。”
阿六泪汪汪地领我走,我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会儿,才乖乖认怂,被领走。
路过一阁楼时,发现这里头的人相当不正常,清一色的仙女,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太子殿下,我指着她们问:“都是喜欢离泱的?”
“噢,这些仙君清心寡欲得很,但唯独对离泱殿下许以芳心。”
“厉害。”我对离泱太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年少有为还真是天生所具的。
芭蕉林的叶子,一叶一片障了目,翠绿的藤曼缠绕着树干,向上攀附,路边不知名的花在盛放,瀑布飞漱,激溅起层层波圈。
水天相接的地方嵌着一面水幕,不细瞧便瞧不出端疑,我知道这是仙家设的结界,目的是不被外人所扰,而我一届凡子,不见得就能入这水帘洞天。
我憨厚老实地问阿六公子,“我一个凡夫俗子,能过这结界么?”
“这一点,我向着明月发誓,你过不去,我阿六此生无名无姓。”
我自然地扬了扬声音,“真的?”
“假的。”
接着,一股巨大的力掌控着我,没有丝毫地准备,人就被活脱脱地扔了进去,又是被扔了。
我趴在地上闷闷的,阿六气定神清悠悠走进了结界,与我的狼狈相比,可见一斑。
我不打算理会他了,父君说,有人三番两次地让你不高兴了,你也就别理他了。
可我心里也不是个气量小的人,我依旧扮着我的笑脸人,“阿六公子,扶我一把。”肉嘟嘟的双手蹭破了一些皮肉,我疼得呲牙咧嘴的。
同我一般小孩模样的阿六,不再像个落拓公子,反倒卑鄙无耻,奶声奶气地对我说:“师傅不喜欢自己的弟子凡事都依靠外力。”
“你也不能例外。”他说着就往前走了,没几步就不见了踪影,我好不容易撑起了身,却发现这水帘洞天内别是一番风景。
宫院,阁楼,小榭,还有五座高殿。金、木、水、火、土,五殿,那问题是,囫论真人在哪一点?
我躲在远远一处,仔细窥伺,金殿往来的人最多,其它四殿人烟稀少,我摸了摸怀里的信,软质的还在,那就好,吸了口气,小跑了过去。
金殿的门槛比想象中的要高,比我半个人还要高些,门楣比十个我还要高些,身上冷汗涔涔,殿内的落棋声掷地有声,我听得有些心颤。
整理了一下衣衫,翻过了门槛,暗暗地对自己说要放松,大殿两边的人规矩地站在一旁,没有人搭理我,我心里一横,边哭边喊:“师傅,师傅,我可找到你了,阿六师兄心肠狠毒,丢了我,自己跑了。”
啪,我与平坦坚硬的地来了个伸出双手来拥抱,我不敢抬头,哭也不敢哭了,好蠢呐,每次一紧张就喜欢往地上钻,悲哀的我。
但我依旧坚强地站了起来,乃至几百年后想起这个坏毛病,自觉羞煞了天人。
囫论真人手执的白棋,稳稳地落下,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又执起一枚白棋。对面的人,白皙的手,分明的骨,执着黑棋迟迟不落,嘴角微微漾起,勾人心魂。
“师傅大人……”
“看来仙君又得输我一把好剑。”黑棋清脆地掷落在棋盘上,我弱弱的声音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有些怨怅地看着对弈的两人,看久了,揉了揉眼,那枣衣玉面公子,不正是太子殿下?我噗通跪在了地上:“我拜见太子。”
“噗哈哈--”阿六奶声奶气地笑开了嘴。
囫论真人清咳,“阿六,关上门。”复又看了看我,说:“你若再晚些,我可就不收你这个弟子了。”
身后传来阿六费力关门的声响,我说:“那我可以做师傅的关门弟子啊。”
枣衣公子笑了笑,神色依旧淡然。
囫论真人胡子抖了抖,“你个小娃娃有趣,举荐信呢?”
“在这里。”我从怀里摸出来,忙不迭登梯呈上去,又规规矩矩地下来,一不留心又跌在了地上。
有人起身,拉了我一把,我心想着,这人比阿六不知好到哪里去。我正准备道谢,看清人后,想说的话却噎在嗓子里了。说话有些哆嗦:“谢谢太子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恩。”太子殿下坐回上位,执起棋不知道在想什么。
囫论真人语重心长地看了我一眼,便拆开了信封,表情可谓丰富。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喜笑颜开的,问我:“你的名姓?”
“雀……恩……雀,”好险差点说出口,舟烨兄反复告诫我,不许说出真实名姓,我委实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气氛有些凝滞,太子殿下手中迟迟不落的棋子,再次落下,“死局。”低而沉的声音,低迷沉稳魅惑人心。
囫论真人盯着我,“却什么?”
我灵光一现,笑着打哈哈:“却惊觉你是我梦中人。”
“噗哈哈--”阿六公子在地上打着滚地笑,囫论真人也被逗乐了,摸了把胡须,笑道:“那便叫你小却吧,阿六,从今往后小却由你照顾,好好照顾你的师……”
“对了,你是我的女弟子还是男弟子?”
“是女弟子。”我挠了挠头,这身装扮还真看不出是女的,我赧然一笑。
离泱静静地看着我,很平静,但又很深邃。不知是我仙资尚浅还是我脑袋愚笨,离泱浅浅一笑,依旧正经模样,“小却,很好。”
最初的最初,记忆里,离泱喜着枣色,寡淡的性子,慈眉善目,是个好人,可偏偏是遥不可摘的星,只能敬仰不可触碰。
于我,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