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节选自《四书五经》
沙二哥果然在大茶馆里见到了八妞和司机。八妞：“是不是马上就去？”沙二哥瞄了一眼山墙上的挂钟：“再等一个时辰。”八妞：“把东西先搬上车再说呗。”
沙二哥：“不中，时间一定要掐准，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恁还得在小西南门等，晚了东西搬不完。”
八妞：“有多少东西啊？”沙二哥：“老头说有十几大包。”八妞：“多大的包？”
沙二哥瞅了瞅茶桌：“跟这大小差不多。”八妞：“丑话说头里，别让我搬，我可搬不动。”沙二哥：“熊样，不让你搬。”
八妞：“你一个人搬啊？”
儿？”
门。”
沙二哥：“我跟乌德说好了，让他来搭把手。”
八妞：“冇事吧？”
沙二哥：“乌德嘴严，不会有事儿的。”
八妞瞅了一眼挂钟：“但愿吧。”
沙二哥瞅了瞅八妞的裤腰，问道：“大热天你腰里鼓鼓囊囊塞的啥玩意八妞：“银子。”
沙二哥：“冇出息样儿，装在布袋里不中吗，别让人一瞅就知你要出远八妞：“二哥，我这心里咋扑扑棱棱的呢。”
沙二哥：“八妞，你可是个大江大河都趟过的人，这点小事儿怯气了？”
八妞：“我不是怯气，我是觉得共产党冇恁孬孙，对咱也不错，咱把共产党样中的东西给偷运走，这要是被共产党知了，会不会打咱的头？里城大院那个三歪的影子老在我脑子里转悠。”
沙二哥：“越活越冇蛋子儿了是吧？”
八妞：“不是冇蛋子儿，总是觉得这事儿有点悬乎。”沙二哥：“眼望儿打退堂鼓也晚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沙二哥在大茶馆里喝完一壶茶后，起身说道：“我先走一步去叫乌德，十分钟后，恁把车开到封家院门外。”
沙二哥叫上了乌德之后直奔封家去了，来到封家院门外令他们冇想到的是，封家的院门敞开着，这就示意着家里有人，是谁还在家里？这要耽误个把时辰，东西就搬不成了。沙二哥有点急，他给乌德交代了两句之后，独自进了封家的院子。
沙二哥：“谁在家啊？”
盘善压屋里出来：“二哥啊，咋，有事儿？”
沙二哥：“今个你咋冇去扫街？”盘善：“去了，走半道又回来了。”沙二哥：“为啥又回来了？”
盘善：“别提了，刚出曹门架子车的胎就崩了，扫街恁远，我总不能地奔儿吧。”
沙二哥：“咋不能地奔儿，每年去扫街走坟不都是地奔儿。”
盘善：“空着手地奔儿中，还有几十斤羊蹄儿哩。”
沙二哥：“寺里有架子车，赶紧拉着走，要不擦黑你也回不来。”盘善：“今个不去了，想歇一天。”沙二哥傻脸了，不知该咋着是好。
盘善：“有事啊，二哥？”
沙二哥顾不得那么许多，随口胡说道：“哦，是这，恁老丈人不是要捐报纸嘛，让我找了辆车，来把报纸拉走。”
盘善：“不对吧，俺老丈人去小满会了？”
沙二哥：“冇错，他是去小满会了，他交代我把报纸拉到二曾祠。”
盘善：“也不对吧，俺丈哥说下午他派区里的卡车来拉呀？”
沙二哥：“那我就不知了，我把车都叫来了，你听，车已经来到门外。”
这时，院子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盘善：“奇怪。”
沙二哥：“有啥奇怪的，把报纸拉走不就中了。”
盘善：“先别急拉，万一搞岔了咋办，恁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区里问问俺丈哥再说。”
沙二哥：“问他弄啥，不就是拉报纸吗，拉走不妥了。”
盘善：“你不知，二哥，这些报纸可是封家的命根子，俺老丈人天天就像狗看骨头一样，俺丈人发过话，除了俺自己家的人，谁也不能碰这些报纸。”
沙二哥：“恁老丈人不发话，我能来拉？”
盘善：“那他咋不跟着啊？”
沙二哥：“他不是去小满会了嘛。”
盘善：“别别，我还是到区里跟俺丈哥打个招呼吧，免得弄叉劈。”说着就往院门外走，“二哥，恁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沙二哥一看要坏事，也顾不得恁多，一把捞住了往外走的盘善，说道：“盘善，我有话要对你说。”
盘善一瞅沙二哥的脸色不对：“咋，二哥？”沙二哥：“老弟，哥啥事儿都冇瞒过你吧？”盘善：“冇啊。”
沙二哥：“这件事儿哥哥起先也不想瞒你，后来我想还是知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咱寺门的人。”
盘善：“二哥，到底啥事儿啊？”
沙二哥：“恁老丈人不愿意把这些报纸捐给政府，他让我把它拉窜。”
盘善瞪大了眼睛：“不，不会吧？”
沙二哥：“不会个球！实话对你说，恁老丈人也要跟着这些报纸一起窜。”
盘善更蒙顶了：“窜？窜哪儿啊？”
沙二哥：“窜哪儿先不能告诉你，过后你会知的。”
盘善：“二哥，这可不敢开玩笑啊，人命关天啊。”
沙二哥：“当然人命关天，这些报纸要是被政府拉走，恁老丈人不跳龙亭坑才怪。”
盘善：“二哥，我信你的话，可是俺丈哥那头咋办啊？”
沙二哥：“就别提你丈哥，他那号货就是个吃里爬外的货，要不是恁丈哥，政府咋会打这些报纸的主意。”盘善：“我说的不是这。”沙二哥：“是啥？”
盘善：“俺丈哥要是知报纸是当着我的面拉走，他还不撕吃了我？”
沙二哥：“你推到我身上不就完了。”
盘善：“那你咋办啊？政府能放过你？”
沙二哥：“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报纸拉走再说。”
盘善：“不中。二哥，我劝你千万别干这事儿，共产党不比国民党，更不比老日，恁大个国家都归共产党了，恁跟共产党挺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沙二哥：“少废话，按我说的去做！”盘善：“二哥，我这是为你好！”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沙二哥清亮，八妞在催了。沙二哥冲着院门外高声喊道：“乌德，进来搬报纸！”乌德跑进了院里。沙二哥指着房廊下整齐码放的一摞摞报纸：“快搬！”盘善急了：“二哥，你这不是害我嘛！”沙二哥不再搭理盘善，和乌德一块去搬报纸。
了！”
盘善：“别搬中不中，我求求恁，别搬中不中，恁要是再搬我可去叫老警沙二哥恶狠狠地：“去吧，去叫老警吧，你只要不想在寺门混！”
盘善带着哭腔：“二哥，你这是图啥，咱是穆斯林，咱别和汉民掺搅这事儿中不中？”
沙二哥：“放你的狗臭屁！咱是穆斯林，咱别和汉族掺搅，你咋娶了个汉民当老婆？我告诉你盘善，我才不管恁老丈人是哪个民族，俺爷俩味里近，是朋友，谁找他的麻烦我都得帮他，你给我滚一边去！”
眼瞅着沙二哥和乌德把报纸搬走，盘善眼泪都急出来了，往地上一蹲，哭道：“沙老二，你个卖尻孙是要害死我啊，你不得好死呀，我看你个卖尻孙是活到头了……”
此时此刻，洪芳正陪着封先生在逛小满会，心神不定的封先生不时掏出怀表看。
洪芳：“你还有啥事儿啊，爸？”
封先生：“冇啥事儿。”
洪芳：“爸，你要是觉得累，咱就回去吧。”
封先生：“不累不累，我尿憋了，得找个地儿解小手。”
洪芳四下瞅了瞅，指着沿路边的一溜工商业改造的宣传栏：“你去宣传栏后面吧，我在这儿等你。”
封先生：“中，你可别走啊，就在这儿等着。”
洪芳眼瞅着封先生匆匆往宣传栏的方向走去。封先生从宣传栏后面绕过，一路小跑从小满会上消失。洪芳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冇见着封先生回来，洪芳沉不住气了，把小满会转了个遍，也不见封先生的人影。洪芳心想，是不是小满会上人多，这老头转转就先回去了？日当午，寻不见封先生的洪芳只好独自返回寺门。
再说沙二哥他们把报纸拉走之后，惊恐万状的盘善跑到摊上把小婉拉回 了家。
小婉：“弄啥啊，到底啥事儿，非得回家说！”
盘善：“大事不好了！”
小婉：“啥大事儿不好了？蒋介石反攻大陆了？”
当盘善把家里发生的事儿对小婉一说，小婉似乎还不相信。
小婉：“咱爸也跟着窜了？”
盘善：“可不是吗？”
小婉：“意思就是不回来了？”
盘善：“那还回来啥，这都是咱爸事先和沙老二捏好的点儿。”
小婉：“咱爸恁大岁数，能去哪儿啊？”
盘善：“去哪只有沙老二知，你说这事儿咋办吧？”小婉想了想：“不跟咱哥说不中，走，找咱哥去！”盘善和小婉当即去到区里，门房上说，封区长一早坐着区里的大卡车外出了，去哪不知，啥时候回来还不知。门房还说，封区长是全副武装领着一卡车人走的，听说城东一些资本主义的工商业主不服社会主义改造要闹事。
这可咋办？小婉跟盘善不知如何是好了。尤其是小婉，她担心的不是被拉走的报纸，她心里清亮，为了能保全家里这些报纸，老爷子真敢泼上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