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遇见丢崽子的母熊，不可遇见正行愚妄的愚昧人。
———节选自《旧约全书》
艾大大留穿旗袍的女人在家吃晚饭，那女人坚持带着小女孩走了，那小女孩到走也冇让艾三抱上一抱。
穿旗袍的女人走后，艾大大问道：“火车票作废了吧。”
艾三：“送人了。”
艾大大：“送人了？你不是嗷嗷着要窜吗？咋不窜了？”
艾三：“谁说不窜了，窜，明个一早咱就窜。”
艾大大：“冇火车票咋窜？”
艾三：“老二把车雇好了，只要去到国军的地盘，就冇啥事儿了。”
艾大大：“卖尻孙，谁知你把火车票给谁了。”
艾三：“别骂了中不中。我烦！”
艾大大：“你烦我还烦呢！放排场不排场，非得混到丢人上！”
吃晚饭的时候，艾三让母亲和洪芳把随身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吃罢饭他就去盯车，明个一早就出城。可饭还没吃完，尚社头就急匆匆跑来说，街面上到处是逃窜的人，据那些人说，共产党的先头部 队已经堵住了大南门和宋门。
艾三一听把饭碗一推，对艾大大和洪芳说：“赶紧，把随身要带的物件准备好，我去叫车！”
艾三一路小跑来到了沙家，已经吃罢饭的沙二哥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撂石锁，听艾三这么一说，沙二哥一边穿布衫一边说：“你回家等着，我去把车叫到恁家！”
艾三回到家后左等右等不见沙二哥和车的影子，翘急。这时，八妞急急慌慌跑来，捞住艾三的胳膊问道：“三哥，我窜不窜？共产党来了会不会拾掇我啊？”
艾三：“拾掇你弄球，哥哥是国军，你又不是！”
八妞：“我这心里咋像猫抓似的。”
艾三：“共产党是跟国民党有仇，你只要不是国民党，保准冇事儿。”
八妞：“我给老日做过事儿啊。”
艾三：“你还打死过老日你咋不说。”
八妞一想：“就是，共产党打老日，我也打老日，也应该算是一伙儿的。”
艾大大一旁插话：“国民党也打老日，咋不跟国民党是一伙儿的？孩子乖，不在是不是一伙的，恁三哥是给政府当差，不窜不中，你冇事儿。”
吃了定心丸似的八妞走了。八妞刚走，沙二哥擦着满脸的汗跑来。艾三：“老二，车呢？”
沙二哥：“别提了，那个拉黄包车的卖尻孙又接别的活儿了！”
艾三：“不是都说死了吗？”
沙二哥：“是说死了，定钱我也付过了，可那个卖尻孙说是等了咱一天也冇见咱的人，眼望儿黄包车的价钱比天都高，卖尻孙见利忘义，拉大活儿去了。我一恼，把他家的锅给砸了！”
艾三：“锅砸了管球用，抓不住车不是等死吗！”
沙二哥：“三哥，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静宜女中门口，听学生们在发传单宣传，说是共产党根本就不像政府说的那样，冇事儿，用不着窜。”
艾三：“别听学生们瞎宣传，还是那句话，恁可以不窜，我不窜不中。”
沙二哥：“我的意思是，你窜你就窜，俺大大和洪芳可以不窜。”
艾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的也是。”
一旁的艾大大：“也是个屁！要死要活全家在一起，别让我牵肠挂肚的！”
一瞅老太太这个态度，沙二哥把身上的布衫一脱，说：“啥也别说，三哥，你照护着洪芳，我就是背也要把老太太背出祥符城！”
艾三清亮，实在是冇时间再去找车了，只有按沙二哥说的法儿，背着老太太徒步出城。沙二哥又叫来了尔瑟和乌德，用沙二哥的话说：“俺仨轮流背俺大大，比汽车轮子窜得都快。”
艾三一行人出了寺门的南口一看，好家伙，街面上拖家带口逃难的人真是不少，而且都是往西门一个方向，难道共军的先头部 队真的堵住了小南门和宋门了吗？
艾三瞅了瞅逃难的人流，琢磨了一下说道：“咱不跟他们跑，咱往北门去，只要上黄河大堤能找着一条船，渡过黄河就万事大吉了。”
沙二哥：“要是找不着船咋办？”
艾三：“应该能找着。”
艾大大：“你别应该，找不着不就傻脸了，跟着一起出西门吧，人多，真就是碰见老共，他们也总不能把恁些人都杀了吧？”
沙二哥：“俺大大说的也在理儿，随大流吧。”艾三质疑地：“我咋觉得这个大流不能随啊……”沙二哥：“为啥？”
艾三：“目标太大。”沙二哥：“那你说。”艾三果断地：“走北门，去大堤！”
艾三一行人朝北门窜去，当他们刚出了北门的城门楼，就听见城南面枪炮声骤响，如炒豆子一般，炸开花的炮弹如地震一般。
艾三停住脚扭脸朝南面瞅着：“共军攻城了。”
沙二哥：“好像是大南门方向。”
尔瑟：“小南门吧？”
艾三：“嗯，好像是大南门小南门一起在攻。”
沙二哥：“瞅这个劲头，祥符是保不住了。”
一行人注视着南面的天空，黄昏的天空在一声声爆炸中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
艾三：“别瞅了，咱得赶紧走！”
压北门到黄河沿大约也就是十来里路程，枪炮声在一行人的步伐中渐渐远去，大约花了三个时辰的样子，一行人上了黄河大堤。
艾三：“尔瑟，恁背着老太太慢慢走，我跟老二先去渡口弄船。”
艾三跟沙二哥先一步窜到了渡口一瞅，空荡荡的渡口连个船毛也瞅不见。于是俩人又马不停蹄奔向离渡口不远的河务局，希望能在那里找到船。俩人来到河务局一瞅，傻眼，河务局的院子里连个人影都冇。
艾三骂道：“我估计这些冇出息孙们早就窜了。”
沙二哥：“河务上的人窜啥？他们又不是国军，就是共产党来了也得有人照护黄河吧。”
艾三：“走，二弟，咱再去别处瞅瞅。”
俩人出了河务局之后沿着河岸窜了有二三里路，也冇瞅见一条船，俩人又窜到堤内老远的一个村庄里，敲开了一家村民的院门。
开门的老汉问：“恁找谁啊？”
艾三：“老伯，俺想找一只船，过河。”老汉打量着俩人：“恁是城里来的吧？”沙二哥：“俺是……”
艾三一把拉住沙二哥：“俺是河北边浚县的，带俺妈来祥符看医生，翘到这儿了。要是能给俺找只船，俺可以出钱。”
老汉：“船是有一只，俺儿撑到滩里打雁去了，明个早起才能回来，就怕恁等不及。”
艾三：“恁庄里别的人家还有船冇？”
老汉：“有是有，全被国军没收了，怕共产党过河。俺家的那只船藏在了雁滩里，才冇被发现。”
沙二哥：“三哥，要不先让俺大大来这庄里歇一夜，明个早起再过河？”
艾三冇吱声，沙二哥明白艾三是担心这一夜夜长梦多。沙二哥：“也只有这样了，总不能让俺大大在河边待一夜吧。”艾三瞅了瞅天空，又瞅了瞅黑黢黢的河堤，心有些动了。
沙二哥问老汉：“老伯，恁这村叫啥名字？”
老汉：“孙李唐庄。”艾三一听，拽起沙二哥的胳膊就走。沙二哥：“咋了，三哥？”
艾三也不说话，等他把沙二哥拽出了好长一段路，才说道：“真他妈的霉气透了！”
沙二哥一头雾水：“咋回事儿啊？”
艾三：“冇听那个老卖尻孙说吗？这是孙李唐庄。”
沙二哥：“孙李唐庄咋了？”
艾三：“想当年，南唐后主李煜被宋太祖赵匡胤逮住以后，压南京押到祥符，就关在这个庄。”
沙二哥：“南唐后主关在这个庄跟咱有啥关系啊？”
艾三：“不霉气吗？”
沙二哥：“你说的霉气，是进了这个庄就出不来了？”
艾三：“‘春花秋月何时了’，这就是李煜写的，进了这个庄就冇完冇了。”
沙二哥笑了：“三哥你还怪有文化。”
艾三：“那你也太冇文化，连孙李唐庄都不知。”
沙二哥：“俺是卖牛肉的，跟你这个给政府当差的人咋比？”
艾三：“别花搅哥哥了，眼望儿哥哥这个给政府当差的人，还不如你这个卖牛肉的。”
沙二哥：“下面咱咋办？冇船咋过河啊？”
艾三：“找，一定得找到船，说啥今个晚上也得过黄河！”两人边走边说着，沙二哥突然拉了艾三一把：“三哥，你看。”艾三顺着沙二哥示意的方向往大堤上一瞅，黑夜之中只瞅见有一队人马在大堤上行进。
艾三仔细观察了一阵儿，大惊失色：“不好，共军！”
沙二哥：“不会吧……”
艾三：“快趴下，肯定是共军。”沙二哥：“恁黑，你咋能看出来？”艾三：“步伐整齐，有力。”
沙二哥：“从河北边过来的？”
艾三：“说不清。有可能是从东面绕过来的。”
沙二哥：“不是说大堤上埋有炸药吗？”
艾三：“刘茂恩说，守不住祥符，也不能把柳园口变成花园口，把炸药又挖出来了。”
沙二哥：“咱咋办？还能过河吗？”艾三在夜色中寻思了一会儿：“去渡口再说吧。”俩人等着大堤上的人马过完，小心翼翼地朝渡口摸去。一个时辰之后，俩人来到了渡口，四处张望不见尔瑟和乌德他们。沙二哥四下吆喝着：“大大！尔瑟！乌德！”艾三：“小点声，共军还冇走远。”
俩人在渡口周围找了一大圈也冇发现尔瑟和艾大大他们。
艾三急头怪脑地：“几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