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们每个人都希望入恩泽的乐园吗？绝不然！我确已用他们所知道的物质创造了他们。
———节选自《古兰经》
“对！偷他个丈人！”沙二哥心一横，决定去偷鸡。
第二天，沙二哥和乌德、盘善等人做了一番周密部署，决定吃罢晚饭以后开始偷鸡行动。
天擦黑，刚吃罢了晚饭的沙二哥晃着膀子往院子外头走，正与西川走了个照头。
西川：“沙先生这是往哪儿去啊？”沙二哥：“今个没有戒严令吧？”西川：“没有。”
沙二哥：“我当又下戒严令不能出门哩。”
西川：“鸡找得怎么样了？”
沙二哥：“保密。”
西川笑了：“有什么可保密的，无非就是你们的‘祥符红’嘛。”
沙二哥：“‘祥符红’咋了？不中？”
西川：“我是担心它给你们祥符丢人啊。”
沙二哥：“我要使一只缅甸鸡或越南鸡来打，那才丢不起这个人。”
西川跷起大拇指：“好，有志气。只要你能找到一只好的‘祥符红’，大日本皇军任何戒严令对你都无效。怎么样，够意思吧。”
沙二哥：“有你这句话就中！”说完就往院门外走。
西川：“等等。”
沙二哥：“还有事冇？”
西川：“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
沙二哥冷眼瞅着西川。
西川：“我的祖父曾经是喂养斗鸡的高手。”
沙二哥：“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你是门里出身？”
西川：“门里出身，自会三分。我要告诉你，我可不是会三分。在士官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曾写过一篇 文 章 来论人的斗志与民族的精神，文 章 里所举的例子就是公元前770年，你们中国春秋时期的鲁季平子与邻昭伯因斗鸡而得罪鲁昭公，竟互相打起架来。我觉得，两国之间的战争就像两个人打架或两只鸡打架一样，你不觉得吗？”
沙二哥：“俺冇你这个学问，你也不用跟俺转词。鸡坑里见！”西川盯着甩着膀子走出院门的沙二哥，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沙二哥和乌德、盘善等人在三教堂外围一直转到二半夜才对孬蛋家的斗鸡下手。乌德是偷鸡摸狗的行家，他翻过墙头，推开饲养斗鸡的屋门时，心里还奇怪，孬蛋这货真粗心大意，睡觉也不把屋门锁好。可当乌德掀开鸡笼一瞅，哎？那只“祥符红”咋不见了？乌德用刀子把孬蛋家里所有的门闩全部拨开，甚至都站在了孬蛋的床前，也没见着那只“祥符红”。乌德急得真想一把拽起鼾声如雷的孬蛋，问他把那只“祥符红”藏到哪里去了。
找不着那只“祥符红”，乌德从院子里翻了出来，把情况向守候在墙外的沙二哥等人一说，沙二哥拧起了眉头：“他闻住味儿了？”
乌德：“不像。别的鸡都在，唯独那只‘祥符红’不见了。”
白凤山：“你是不是没找仔细啊？”
乌德：“就那么大个院，就那么几间屋，我就差没把他老婆的被窝给掀开了。”
沙二哥：“先撤吧，今个晚上不说事了，明个晚上咱再来一回，如果还是这样，这活儿咱就别做了，这小子已经有了防备。”
沙二哥等人撤回了寺门。当夜无话，可就在 第二天早上，尔瑟的汤锅前刚坐上人，就见孬蛋领着十几个人拥进了南口。
孬蛋手里提着根棍子，边走边大声吆喝着：“都说恁寺门的人光棍！人物！我看恁光棍得不排场①！不人物！买不起恁就偷啊！腌臜孙们啊！偷恁也不看看家！不打听打听！偷到爷爷我头上来了！太岁头上动土！今个恁要不把鸡还给我！看我咋毁了恁寺门！”
起先，乌德等人还不完全清楚孬蛋是骂谁的，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咋？鸡被人偷了怀疑是寺门人干的？冤枉，俺是去偷了可冇偷着啊，这个屎盆说啥也不能扣在寺门人的头上。
白凤山先从尔瑟的汤锅前站起了身：“你老弟不是骂空吧？”
孬蛋：“老白，寺门的人是你领去的，时隔仅一天，俺的鸡就被偷了，你给我解释解释！”
白凤山：“你的意思是俺偷的？”
孬蛋：“恁心里清亮！”
白凤山：“孬蛋老弟，我劝你还是赶快走，这儿是寺门，别弄不得劲。”
孬蛋：“寺门咋了？寺门也得论理，不论理照打不误！”
白凤山笑道：“嗬，禀性怪壮，我还就不信，恁比那帮拿枪的卖尻孙们还厉害……”
不等白凤山话音落地，孬蛋抬手一拳头搉在白凤山的脸上，白凤山“哎哟”一声捂住眼睛咕堆在了地上。
霎时间，孬蛋领来的一伙人在寺门跟儿大打出手，盘善的羊蹄盆被踢翻了，乌德的羊头肉也撒了一地，花生仁、西瓜子、双麻火烧、酸辣泡菜、花生糕满地都是。寺门跟儿的人们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打蒙了，而西川手下的日本兵们却抄着膀子在一旁观战，一个个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盘善气喘喘地跑进沙家院子去搬救兵：“二哥，不好了，三教堂的人打上门来了！”
正在撂石锁的沙二哥问道：“为啥？”
盘善：“他们说是咱偷了他们的鸡！”
沙二哥：“还偷了他们的鸭咧，走！”
当沙二哥跟着盘善一路小跑来到寺门前的时候，只见那些被打急了眼的寺门跟儿的人们手里操着各种“兵器”开始了反击。桌椅板凳、喝汤的海碗、扎煤火的通条、铁锨扁担、砖头瓦块在空中挥舞飞扬，那场面十分壮观。沙二哥本想冲上去就开打，可当他一眼看见那帮幸灾乐祸的日本兵时，他改变了主意。
沙二哥大吼一声：“丈人他儿！都给我住手！”可是那些打急眼的人们冇一个听他的。沙二哥一步蹿到孬蛋跟前，拨开孬蛋手里的棍子，伸手一把勒住了孬蛋的脖子，又大声冲众人吼道：“都不想活了是不是！谁再打我就拧下这货的脑袋！”
孬蛋被勒得已经透不出气了，涨红着脸连连向他带来的人摆手。一瞅这情景，两边的人都停下手来瞅着沙二哥。沙二哥撒开了孬蛋，大声说道：“想打架是吧，中啊，换个地儿，别在这儿打，找个利亮地儿，一替一刀捅，一替一棍夯，谁要孬谁就是卖尻孙日本人做出来的！”
孬蛋：“俺不想打架！恁偷了俺的鸡！”
沙二哥：“不错，俺是想偷恁的鸡，可是俺下手晚了，根本冇偷着！”
孬蛋：“谁信恁的鬼话！”
“不相信是不是？”沙二哥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摔碎的碗碴子，撸起袖口在自己的小胳膊上狠狠拉了一道，顿时鲜血直涌，然后把碗碴子递向孬蛋：“给，你非要认准是俺偷的，你也在胳膊上拉一道！”
孬蛋一犹豫，随当接过碗碴子也在自己的小胳膊上拉了一道。
沙二哥一把从孬蛋的手里夺过碗碴子又在自己的小胳膊上拉了一道，再次把碗碴子递给孬蛋：“给！接着来！”
孬蛋再次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接过碗碴子又在小胳膊上来了一道。沙二哥再次把碗碴子从孬蛋手里夺过去，在自己的小胳膊上拉了 第三道，把碗碴子又伸给孬蛋，说道：“有种咱俩今天就来个千刀万剐，直到你相信鸡不是俺偷的为止！”
孬蛋瞅着血淋淋的碗碴子和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不敢再去接沙二哥手里的碗碴子了。
沙二哥：“接着！往下走！在我和日本人决出公母之前，咱俩先分出个雌雄！”
孬蛋孬劲了，高低不再去接沙二哥手里的碗碴子。沙二哥：“咋？大男人家想咕堆着尿？”孬蛋憋气不吭。
沙二哥：“放排场不排场非得混到丢人上！我今天得让恁瞅瞅，啥是东大寺门跟儿的人！”说罢将那块血淋淋的碗碴子一把塞进嘴里，喀嚓喀嚓地用牙嚼着。
孬蛋和所有在场的人眼睛都直了，那帮日本兵脸上的幸灾乐祸也消失了，众人听着沙二哥嘴里喀嚓喀嚓作响的声音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沙二哥将那块碗碴子在嘴里嚼碎之后一口吐了出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孬蛋一帮子人撒腿就跑，随即一片谩骂声追了上去。
“有蛋子别跑啊！”
“以后别喂鸡了！喂了俺还得去偷！”
“装孬孙！恁不是孬吗？看谁能孬过谁！”“再不窜，非拆坏恁这帮丈人他儿不中！”
……
架打赢了，可是寺门跟儿的人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那只朝思暮想的“祥符红”没有了。沙二哥和一帮弟兄也越发感到蹊跷，孬蛋那只鸡被谁偷走了呢？没有了孬蛋的“祥符红”咋样才能斗败西川的大军鸡呢？大家的心里一片黯淡。
尚社头一边用大竹扫帚清扫着“战场”一边说道：“不中再找。”乌德：“说得轻巧，上哪儿找？又不是没找过，恨不得挖地三尺。”尚社头：“那就向卖尻孙们递降表，认输。”
白凤山挤着乌青的眼睛：“咱寺门要是出汉奸，第一个就是你老尚！”
尚社头一下子急了，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摔：“我看你才是汉奸！出这么个馊主意，偷鸡不成蚀把米，瞅瞅，一条街冇一家囫囵地儿，亲者痛仇者快，你才是汉奸！”
白凤山忽地从凳子上站起身：“你个卖尻的，你骂谁是汉奸？”
青！”
尚社头毫不示弱地：“就是你！你就是汉奸！”
白凤山：“我打你个卖尻孙的！”
尚社头：“瞅瞅你个熊样，你还打我，你看我能不能把你那只眼也给搉说着俩人就要往一处凑。
众人纷纷上前阻拦。
尔瑟：“中了，别窝里斗了，要是不窝里斗，也不会打个稀查查②！”马老六：“还是得赶紧想法儿找鸡，恁俩要是能打出鸡来，恁俩情③打了！”尚社头从地上拾起扫帚，边走嘴里边嘟囔着愤愤地离开：“我就知掏力不落好，我这个社头连个龟孙都不如……”
沙二哥始终沉默不语，他在想，从哪儿再去找一只鸡去？
注：
①排场：漂亮、气派。
②稀查查：一塌糊涂、狼藉、一团糟。
③情：同“倾”，只管、随便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