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海燕的电话还没来,陈瑾的电话急急火火地来了。陈瑾在电话里对何晴说,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让何晴来找他。
何晴再次走进陈瑾的家门,心里依然带着忐忑。陈瑾顾不上那么多,看见何晴就把她拉进来,开门见山地问她:“有人找你谈话了吗?”
何晴知道陈瑾是关心则乱,反过来安慰他说:“没有。王里说,只找正式编导,我一个实习生,没人找我。”
陈瑾放了点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拉过何晴说:“其实主任宣布头一天我就听见了点风声,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也觉得应该不至于牵连你。可是我今天又听说,所有做过这个系列节目的编导都要问到,你又是第一个,我怕问到你,你就被动了。”
何晴想起了陆洋洋对此事完全不屑的态度,自己也受到了感染,就说:“问我我就说呗,知道什么说什么!又不是我找的选题。”
陈瑾又紧张起来:“我就是怕你这样,尤其是怕问到细节。他们要是问你,题目是谁派给你的,你怎么说?”
何晴坦然地说:“肖老师啊!我跟她反复沟通了几次,我都觉得黄诺那个人不妥、不靠谱,连陆洋洋都看出黄诺和成艳有问题,是她坚持要做的!而且在演播室的时候你们也都知道,黄诺那举动现在想起来越来越像演戏。还有,是肖老师让我把演播室里两人对骂、黄诺动刀的细节一个不落地保留在节目里的。她说那样对收视率有帮助……”
陈瑾忙不迭地打断何晴:“你要是这么说就糟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针对的都是一个人——云飞扬。你还没毕业你不懂,我们这些人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冲着云飞扬来的。她一定是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领导很明确就是要办她!”
何晴不解地说:“依着你,我应该怎么说呢?”
陈瑾耐心地教她:“你就说,题目是肖主编派给你的。然后他们马上就会问你,制片人给过你指令吗?按照组里的常规,所有选题都是制片人审定通过的,甚至还要上报部门领导。你就应该说,按照规定,云飞扬是知道的、审过的。”
何晴抗议:“知道什么?那个时候你和云老师都在外面培训,你忘了吗?”
陈瑾着急地说:“我当然知道!可是现在,肖主编一口咬定所有的选题她都已经跟云飞扬汇报过了,所有的事情云飞扬都知道。甚至连那纸协议,也是在云飞扬的授意之下签的。”
何晴不相信:“不可能!”
陈瑾接着说:“可能不可能,你我都不知道。但是丫头,我跟你说,我真的看到了那张协议,那上面的的确确盖着人家演艺学校的公章,咱们这边的就是云飞扬的签名。”
何晴一头雾水,觉得这件事越来越看不懂了。陈瑾摸着她的头发问:“你的进台手续办得怎么样了?”何晴说了一下人事部给她说的内容,陈瑾刚刚舒了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你看你看,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因为这件事把你自己给耽误了。丫头,咱们不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认准一条,活是主编派的,制片人是知道的。就行了!”
何晴真的觉得别扭,说:“那不是撒谎吗?我记得这期节目做完的时候,云老师已经回来上班了。肖老师审完了之后,我说拿去再给云老师审,可肖老师说云老师正忙着,不方便,让我把带子给她了。我觉得她根本就没给云老师看,不然,节目播出之后,云老师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跟她嚷嚷呢?”
陈瑾更着急了,说:“你还提这事!我当时不就告诉你,这件事别再问了吗!还有,她们吵架你看见了?”何晴说:“没有。是陆洋洋告诉我的。”陈瑾说:“对啊!现在看见她们吵架、知道她们吵了什么的人都不说话,你可千万别冒傻气,自己往外蹦!”
何晴越听越不对劲,她狐疑地问陈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啊?怎么这件事一出,所有人都这么古怪,都含含糊糊的?今天上午我问王里老师,他也不肯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陈瑾一个劲儿抚摸自己的脑门,然后,很崩溃地对何晴说:“丫头,你能不能相信一点,我说的都是为你好!”何晴点头:“我相信。”陈瑾说:“那就行了。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你还年轻,我不想让你搅到她们这团浑水里来。”陈瑾越这么说,何晴当然越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了。陈瑾看见何晴摆出了一副誓不罢休的表情,无奈地说:“丫头,你干吗非要问那么清楚?我只知道,现在部里已经决定罢免云飞扬制片人的职务,同时还要给她相应的处罚,具体处分我不知道。而且主任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后肖海燕就是制片人了。”
何晴顿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肖海燕搞的鬼!何晴愤怒了:“她怎么能这样!”陈瑾进一步坦白,说:“其实,在主任宣布的当天,肖海燕就已经给我们几个人都通了电话。别人我不知道,林涵、王里肯定是都说到了。”何晴生气地问:“她说什么?要你们串供吗?”陈瑾无奈地说:“主任宣布的时候,很明确地说,‘由肖海燕同志代行制片人职责,主持工作’。我在台里这么多年,一听就明白了,顶多半个月,正式任命就会下来。肖海燕之后给我们打电话,意思就是要多多配合她的工作呗!听说她给王里和林涵的许诺就是让他们两个人都当主编,轮流带班……”
何晴皱着眉头问陈瑾:“那对你怎么说?给你开的条件是什么?”陈瑾看着何晴的眼神,从以往的迷茫顿时变得透彻犀利起来,仿佛一夜之间人就变了,一下子就把陈瑾给看穿了。陈瑾下意识地回避了何晴的眼神,说:“何晴,你别这么看我……”何晴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她到底许诺给你什么?”陈瑾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她说年底之前把我正式办进台来……”何晴这才意识到,是啊,陈瑾从当编导到后来做主持人,再到现在做成了小有名气的脸熟儿主持人,他的身份一直是“临时工”。他和王里、林涵一样,和组里那些苦哈哈地干活的组聘编导一样,没有保险、没有公积金、没有劳动合同,拿的是每挣了八百元就要上缴百分之二十个税的临时报酬。
何晴顿时想起了林涵最初的敌意,想起了其他组聘编导知道了她的背景之后看她的眼神。何晴喃喃地对陈瑾说:“所以你就答应了肖海燕?”
陈瑾解释:“说不上什么答应。人家现在已经是制片人了,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有名,也是一个临时工,是一个临时聘用的主持人。肖老师话里话外地说了,现在台里正在出台相关政策,要求多用自己的主持人。何晴,你还听不出来这里的意思吗?如果我犯刺儿,组里就可以以‘非台内正式主持人’的名义把我开了。如果我就范,我就有希望成为台里‘正式主持人’。”
何晴觉得绝望,她问了最后一句:“那你答应了什么呢?”
陈瑾慢慢地说:“其实就是我刚才嘱咐你的,只要我不替云飞扬说话,就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一个主持人,这些选题在策划的时候我在外面培训,回来就被拉去录棚!我只要说,按照组里一贯的规章制度,‘所有题目必须是制片人签署意见后才能录制’的,就行了。当然我也说了,以往选题还要上报部里。可肖海燕说,这个咱们都不用管,主任已经明确表示,这些题目没有按程序上报,送播的节目带上也只有云飞扬的签名……”
何晴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忽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她看着陈瑾,说:“不管怎么说,你和云老师还相爱过。你这样,就不算落井下石吗!”
陈瑾的心里也很难受,他拉着何晴的手说:“丫头,本来我也纠结来着,可是你不知道,在咱们交往的时候,云飞扬三天两头找我麻烦。这次出去培训,她还在不断试探我。我知道她一个人是太寂寞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本来这次回来我还很忐忑,担心她会恼羞成怒炒了我。这次,有了这件事,我也算松了口气。我真的没想害她!性格决定命运,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众叛亲离,你看全部门乃至全台,连一个出面保她、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绝对是她自己造成的。”
何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