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年三月初,冬风未尽,冰雪消融,此时正是华州一年之中最为精彩的时候,众生万物,无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时,向天峰脚下的山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横冲直撞间,扬起漫天的烟尘。
“咳!咳!这他妈.咳!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不知道大路朝天呐?!这是公共场所你知道嘛?公共场所!诶诶诶大哥!不要急着走嘛,你们能带一个人嘛我做得多吃得少!诶诶等一下嘛!诶!”
黑发的少年挥舞双手追跑了两步后停下来,在蒙蒙的沙尘中叉腰看着远去的马车,心口被一阵小凉风吹得瓦凉瓦凉的,他就着落日余晖耷拉下肩膀,飞起一脚踹开路边的石头,然后认命地向着马车前行的方向迈动步子,影子在路上拉出长长的一截。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少年纪子梵扯了扯自己身上不蔽体的布片,以标准四十五度抬头望天,将手抬起做西子捧心状,痛心疾首道“世态炎凉啊,人心不古啊,我一大天朝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咋能这么被人嫌弃啊!!!!!”
缓缓闭上眼睛,他的眉头神色仿佛是在追忆,“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多扶一扶跌倒的老太太呢?现世报真特么还的快!”
早知道他就不该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和狐朋狗友们天南地北漫山遍野大街小巷的嗨了啊!!!
早知道他就该在他老妈打电话找他的时候果断掉头还能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早知道高考前他就听******话好好拜拜家里的祖坟和庙里的观音啊!!!
这样的话他也不至于喝高了出门让车撞了吧!!!
这运气!!同行四人手挽着手肩勾着肩,而且他还是中间那个,结果一声刹车声后就他一个人在空中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飞起来,仔细想一想他还记得那时候那三人****般张大的嘴和看见人****般瞪大的眼睛..喂喂,你们一幅看着兄弟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只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的痛心疾首的表情是咋回事?!混蛋!!拦着那司机,他开发动机了!!!
..
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他的兄弟们到底拦着那个司机没有,因为当他失去意识后醒来,欢喜的四处张望,企图找见自己那堆出了一堆眼角纹的爱笑的老妈的时候,一条他脑袋粗的大蛇正在旁边张大了嘴巴欲把一个人整个塞进自己明显尺寸还差了一圈的肚子里!!
于是..
“啊!!啊啊啊!!!”
一阵嘹亮惊恐的尖叫悠悠的飘了出来,小旋风似的席卷了那狭窄幽深的山谷,在诡异的月色中传出阵阵回音。
后知后觉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纪子梵脸色和天上的月亮一样苍白。
在他面前,那条五花大蟒就那样探起半个身,嘴里咝咝的吐着猩红的信子,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纪子梵心跳快的像是要飞起来,冷汗细密的贴着额头出了一层,他当然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可谁来告诉他以他现在半卧着的姿势..怎么去打一条这么大.的五花大蟒蛇的七寸?!他敢发誓不等他跳起来,他的整个头可能就已经让这蛇的毒牙来了一个对穿!!
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教科书的编订者诚不欺我!!!
眼看着一团乌云移开,露出了明亮的月色,五花大蟒的瞳孔黑得越来越亮。
在那炯炯的目光中..
纪子梵开始心急火燎,
纪子梵开始忐忑不安,
纪子梵开始呼吸困难,
纪子梵..纪子梵默默的和这条蟒蛇对视着,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被水泥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脸已成瘫。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说这位蛇中壮士!您就当没看见我好吧那边的兄弟已经洗白白了就等着您去吃了,我又脏又臭还一身的烂泥吃下去也怕污了您的金口是不?
事实证明,老天爷还是能够听见人们心中的祈祷的,那条蛇摆了一下尾巴,悠悠的向着他的方向前探了一步..
诶诶诶我只是一个路人啊你该干啥干啥我口风相当严谨您就不要劳心劳力的灭口了啊!!!
那条蛇又摆着尾巴向着他的方向前探了一步..
喂喂你再过来我叫了啊,真的叫了啊!
那条蛇缓缓的弓起了自己的脊骨..漆黑的竖瞳隐隐透出金色的流光,它粗壮的尾巴在地上一弹,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动,干裂坚固的地表上便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大蟒身子一挺就欲朝纪子梵射来!其势迅捷如电,仿佛携带着九天上流转的雷霆之光!
“卧槽救命啊啊!!!”
这个时候,跟着公园大爷打了整整十个年头太极的纪子梵总算是表现出了一点作为年轻人该有的敏捷,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就在那大蟒凌空而起的一瞬间就地一滚,在尖叫呼喊出声的同时,堪堪躲过了那大蛇的袭击,只见他刚才半卧的地方,蛇头钻地而入,已然探进了前半截身子。
纪子梵一时愣住,身体瘫软后怕起来,跌坐在冷硬的地上,这.这钻地仪一样的动静,若是他刚刚没有这么狗滚泥似的来一下,估计此时整个上半身都在那蟒嘴里了。看那强力的尾巴和不知到底有多大的嘴,给他照这样来一下,他纪子梵一介凡人的娇柔小身板,哪里还能有命在?!
绳命是汝瓷滴没壕。
而就在那电光火石,大蛇抽身而出就要转过头再来一下的瞬间。
“你这噬主的孽畜!”
只听一声暴喝伴着铮然一声脆响,一把利剑在蟒蛇后方出鞘,冷光凛凛,带起罡风闪着白芒就整根没入了那五花大蟒的七寸之处!
哦这该死坑爹的狗血剧情,我一定是在做梦!!!
纪子梵扶额,眼睁睁看着大蟒被钉住七寸在地上疯狂的扭动起来,表示自己已经惊呆了..
“这.这位兄台..?”
咦?这是在说我?
艰难地瘫着一张脸转过身,纪子梵的神经系统于是再次遭到了八级地震波一样的冲击。
在他面前,那之前险些被五花大蟒拆吃入腹的人颤颤巍巍地支愣着一个血淋淋的项上人头,两双被血糊住的眼睛翻着白眼正牢牢的盯着他!
这..这..这是啥意思?您可是一只手拎起剑就能干翻一条五花长虫的壮士呐!这么看着我我我我能不能弱弱的表示一下压力山大啊喂喂!!
“这位兄台.咳咳.你.咳.过来一下.”血淋淋的人头艰难的呼唤着纪子梵这位兄台。
一时间,旷野清冷的月色下,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幽风刮过的声响,经过漫长的心里斗争,纪子梵还是起身,颤颤巍巍的迈着内八向那人踱去,紧咬着牙,表情像是即将下锅的死鸭子。
“兄台.?”
“诶,壮士您说。”
“我.我已毒入骨髓,怕是不行了。”
卧槽这个连他那还在上幼儿园的侄女都看得出来!!您就不能直接讲正题嘛!!武林秘籍是吧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说这个!
“恩,您说什么我听着。”
“此蟒.咳.今日噬主,反常之状必定有因,许是我不该奢求大道,天意如此,终归是没有仙缘。”
咦??这个画风?诶诶诶兄台你咳血了!还是黑色的!艾玛能不能撑住!讲到关键了啊喂!!
那血淋淋的人吐出一口黑血,手臂已然开始消融,只见他强撑起身体,就势盘坐在原处,将手置于膝上,隐隐的开始吐纳起来,头顶上冒出丝丝白汽,这时方才说道“但我林家上下三代不断求索得来的机缘却不可就此白白湮灭——”
正题来了!!
“所以在自知蛇毒入骨的时候,我将灵根抽出融入我家传灵器寻龙盘内,于是它带来了你——”
“等等.你是说,我踏马的到这鬼地方来是因为你那破家传灵器?!”
“然也。”
纪子梵眉毛一个高挑风中凌乱欲哭无泪,于是这么内心极度纠结着,脸上更瘫了。
“我踏马的到这里来到底有啥用?!”
“寻龙盘为我家传寻龙点穴侦测风水之用,自我太太太太太始公起到现在传了数百年,终于渐渐生出了灵气,到我爷爷时被发现。后来经过三代人孜孜不倦的探索,阅遍史书典籍,在一上古墓穴的孤本中这才推测出了有仙道一途,因而自我出生之始便被父亲教由书中的法子修习,如今年及四十才终于顿悟,日前刚刚收到了“慕贤贴”。”
卧槽你不是不行了要断气了么怎么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不科学!!!
“慕贤贴?”
“是仙门招收弟子的入场凭证,只对俗世中顿悟且有灵根之人发出,可以此证前往向天峰,经过修道之人布下的禁制,便能够参加仙门的验测,从而获得进入仙门修习的机会。”
“那要是没有通过检测怎么办?”
“便会被洗去记忆,送回来处,此间种种再无映象和相干。”
“所以?”
“兄台,我一家为此贴付出了太多,如今我遭逢横祸,饶是命中该是如此,却不能就此甘心。”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喉中传来压抑的咕噜声,像是野兽沉痛的低鸣。
“我.寻龙盘将你召来,也是你根骨不凡且不沾此间因果,想来于道之一途将有大成,我便将此帖托付与你,只求,你以后能为我父母代尽一点孝道即可。”
言罢他便伸手自腰间摘下一枚白色剔透的圆牌,拿在手中凝视半晌,便朝纪子梵递来,伤痕累累的脸上神色肃穆,沉重的仿佛递过去自己的一生。
纪子梵愣愣的看着这就像是婚礼上老爹交接亲生女儿一般的场景,思想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
卧了个大槽的!!谁特么来告诉我一下这到底是啥情况?!
“兄台接住吧!”
看纪子梵久久没有反应,那人迅速的把牌帖打向他的怀中,自己的身体却仿佛如大厦之将倾,随着牌帖的离开而崩溃着,就在牌帖脱手的一刹那,他便重重的向下倒去,自左臂开始,渐渐的化为一滩黑色的浓血。
纪子梵看着这一幕,脸尚自瘫着,只觉得看惯了的月光第一次这么冷的刺骨,凛冽的寒风犹自吹拂,仿若处处都在说着寒冬未尽的凉意,在旷野之上,背井离乡的少年蹲在一滩浓血前,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