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淤血充斥着食道,苏生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这本来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他们已经相恋五年。五年有多长,刮几茬胡子,换一个地方,爱上一个人,熟悉有她陪在身旁。五年又有多长,从二十到二十五,横跨了大半个中国,四口之家只剩下一个孤儿。
这就是苏生,从一个有父亲母亲和弟弟的苏生,变成了一个只属于司兰的苏生。
可是现在他要死了,他躺在司兰的怀里,眼神涣散,血流不止。司兰轻声啜泣着,滴滴眼泪落下,每一滴滴在苏生的脸上,都像是一场春夜喜雨。他还是很开心的,能有一个爱的女孩为自己流眼泪,就算死了又有何不可?
他是见过生离死别的人,很明白她的感受,只是这种感受,未免太让人心慌。
“你怎么这么傻!”司兰抚摸着他的脸,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出她的眼神。
“不傻,怎么会是傻呢?能替你去死,这是我五年来一直的愿望,我很高兴,很高兴能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幸福的活。”苏生想替她擦去眼泪,可是他的手臂举不起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他们俩走在路上,僵尸从后面冲过来,他把她推开,引爆了炸弹。
她活着,他却要死了。但这并不是关键,这不是要证明谁替谁死了,也不是要浮夸谁还活着,这,只关于爱情。
“我舍不得你。”苏生张张嘴,艰难的说着,他盯着司兰,仿佛要把她刻进脑海里,他的眼睛看破红尘,看穿生死,只有她。
司兰使劲的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流星。
“苏生,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想留下我一个人吗?你答应我的承诺呢,你的誓言呢?我害怕,苏生。”
可是苏生的时间不多了,他很心疼司兰这个样子,但他没有办法说一些安慰的话,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
“如果有来生,你觉得什么是爱情?”他再问。
“如果有来生——”司兰哽咽了,又或者是思考了一下。
“如果有来生,我觉得你还能记得我,那就是爱情。”
苏生云淡风轻的笑了,傻瓜,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我怎么能忘了你呢,我怎么舍得忘了你呢。可是来生太久,我等不及了。
苏生深吸一口气,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的水晶瓶,拍碎在地上,从里面拿出那一颗牙,狠狠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是的,就是那一颗牙,那一颗咬死了他一家三口的牙,现在,这颗牙又咬在了他身上,他心痛的地方。
司兰被苏生的举动吓住了,她当然知道苏生戴在脖子上的是什么。那是一颗牙,可那是尸牙,那是丧尸的毒牙,那是咬下去就一定会被传染的罪恶之牙。
苏生坚持了十秒钟,然后开始在地上翻滚,他发出低低的嘶鸣和无意识的嚎叫,像野兽一样刨抓地面,像丧尸一样翻着白眼。他的身体很疼,意识很乱,一股嗜血的欲望从心里涌出来,源源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思想防线,他就快要迷失了。
司兰已经呆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尖叫一声,转身而逃。
苏生努力睁着血红的双眼,看着受惊的小兽一样逃开的司兰,心中叹息,吓坏你了吧,宝贝。我只是今生还没把你看够,不想等来生。
我不想看着你无助,不想看着你迷茫,不想看到你受惊吓,也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在世上流浪。我只是想再在今生的路上多陪你走一程。
血红弥漫,苏生眼前黑了下来,有一个深渊深不见底,他的灵魂在堕落,在沉沦。
他想起以前和司兰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这人,这情,从来就没有谁抛弃谁,只有谁记得谁。
如果是爱情赐予了我不怕死的力量,那么,也请你赐予我生的希望。
苏生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是他最后的意识,归于沉寂或从头开始,听天由命吧。
…………
公元2115年,国家这个概念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二十二年了,没有大洲,没有大洋,没有国界线,也没有其他的地域划分,只有聚居地和危险区,只有人,不分白人黑人,只分死人活人。
这一年,人口两亿,僵尸八十亿,地球上。
如果说地球是人类的母亲,那人类就是病毒的母亲,人类寄生在地球上,病毒寄生在人身上,人类改造和破坏地球,病毒改造和破坏人。
无可厚非,一报还一报。神说:你现在的罪孽,将来会赎。
而这,是整个人类的罪孽。
六世纪,天花……
十四世纪,黑死病……
十八世纪,霍乱,流感……
十九世纪,狂犬病,疯牛病,西尼罗河病毒……
二十世纪,艾滋病毒,非典,禽流感,埃博拉……
二零八六年,终结者——僵尸病毒……
这就是僵尸病毒。
它用千年的时间在人类身上孕育,然后用十年的时候收割,病毒学家们首次使用侵略性来描述这种病毒,把它和外星人入侵放在同等的地位,号召全人类合作来消灭它,甚至可以考虑坚壁清野,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晚了,除非人类舍得亲手把自己埋葬。
这就是僵尸病毒。
被它感染的人会迷失自我,长出尖细僵硬的牙齿和指甲,不惧刀枪,除非你把他打碎。短短十年时间,僵尸就像蝗虫一样席卷全球,所过之处人烟灭绝,无数城镇尸横遍野,而最后时刻爆发的全球恐慌更是添了一把火,于是,人类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百分之九十五的城市荒芜,百分之百的工业瘫痪,百分之九十的地域成了僵尸占领的危险区,而只有不足百分之五的地方被保留为聚居地。
唯一的好消息是人类还有足够的武器,专家们说,即使所有的工业都毁了,现有的武器也足够消灭僵尸上百次,毕竟,军备竞争的大国们开启的就是毁灭地球模式。
于是人们开始修栅栏,建围墙,分发武器,和划分隔离带,一面研究抗病毒药物,一面组建新的军队。人们把曾经灿烂辉煌的文化封存起来,历史,哲学,艺术,而只保留了野蛮的部分,武器,格斗,生存。
人类还在抗争,还在挣扎,但人性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是看着他死,还是看着他变成僵尸;是把位置留给老弱,还是自己抢了去逃生;是陪着爱人,还是把她留给僵尸;是相信,还是警惕;是背叛,还是先被人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