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樱之夜
再度回到伯乐，开始为期一个月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可是对尔朱家一对兄妹来说，只要有夏语冰和任柏舟在的地方，外界就不再具备吸引力。
“你个没良心的，以前还会帮我写作业，现在连问你几个问题都懒得回答了！”尔朱静对着电话大发牢骚，她只想快点搞定作业然后去赴任柏舟的约。
“你那几个问题白痴得侮辱我智商，麻烦你翻书自己解决OK？”
“不行！除非你告诉我你马上要去见语学姐，我就接受你刚才的方案！”
顿了大概五秒钟的样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小静，是我。”
“……语、语学姐？”尔朱静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那头笑呵呵地说：“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上忙吗？”
“不了，不了，您请专心约会就好！就当我不存在！祝你们玩得愉快！”
只听那头迭声道着歉挂断了电话，夏语冰把手机递给尔朱纁，“哎呀，看来她不会跟我们一起喝下午茶了。”
“她要骚扰姓任的，早就没人性了。”尔朱纁把电话塞进口袋里，“还是去西苑的餐厅吗？其实我冲的奶茶更好喝。”
“你这是邀请我去你的宿舍？”夏语冰说，“虽然管理员不见得一定不解风情，但你怎么能确定我喜欢喝奶茶，而不是咖啡、可乐、啤酒？”
尔朱纁气定神闲地回答：“因为咖啡、可乐、啤酒对身体不好。”
“……噗。”夏语冰笑完了，神色稍微正经一点问，“真的只是喝奶茶？”
“去了就知道。”
男女宿舍对异性的出入管得毫不严格，不过性行为方面乱来的学生人数是零，因为在校就读期间一经发现将会受到难以想象的严厉处罚。
男宿管理员看到夏语冰走进宿舍大门时也只是多看了两眼而已，并无其他反应。
不过他们刚踏上楼梯，就突然被喊住：“尔朱同学，有你的信。”
夏语冰打量了一下可媲美辞海厚度的粉红色卡通信封，“原来你这么受欢迎？我真罪过。”
“在那些为你打破头的男人眼中我又何尝是个乖小子？”
走进房间，尔朱纁一边拧上挂着1108号门牌的把手，一边随意将一沓子信封隔空投掷进垃圾箱。
“太可惜了。”走在前面的夏语冰说。
“眼不见为净，反正我不可能给她们机会。”
“那也不能就这样丢了，若是被写信的人看见会恨死你。”
“难道我还要为自己的魅力买台碎纸机？”
尔朱纁走进独立的小隔间冲奶茶，刚撕开茶包就听夏语冰在墙壁那边问：“我能看吗？”
“尽管看。”
尔朱纁端着一壶香滑奶茶出来时，夏语冰正边看边浅浅的笑。
“很幼稚吧？女生写情书都一个样。”
“听口气你收到过不少。”
“比准备考大学做过的试卷还要多。”
“这么夸张？”埋首信纸中的夏语冰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要么就是胡诌，要么就是你很少做试卷。”
“别看啦丢掉吧，快喝奶茶，我拿手的啊！”
夏语冰眼睛没有移开，摸到杯子端起来呷一口，淡淡说了句：“嗯，不错。”
只有这样而已？“你还真是打击人的一把好手……”
“唉，这封写得不错喔。”夏语冰翻过手背看了看夹在指间的信封，“静舒……就不知道是不是人如其名，怎么样尔朱纁，要我替你留意打探一下吗？”
“你吃起醋来口气倒还挺理智的嘛！”
“哪有，我当你是朋友，才会关心一下你的恋爱大计呢，不感兴趣就算了。”
“那你可以免操烦，我对你以外的女人完全没兴趣！”
夏语冰把信纸折叠一下，四角熨帖平舒地塞进信封，放到桌上，“帮你看过了，这封不错，留着吧，其他的我替你处理。”
尔朱纁勉为其难地瞥了两眼，“既然是你推荐的……那好吧。”
一口饮尽已经半温的奶茶，马克杯往桌面一剁，正好压在信封收件人名字上，“我走了，有空再联系吧。”
“喂……”
尔朱纁对着合上得异常干脆的门耸耸肩，拿起马克杯看了看，“真会削男人的面子……”目光落到信封上，狐疑三秒还是举到眼前看，“有……那么好？”他眼睛一眯，突然放亮，“难道是阿语写给我的，故意混在一堆情书里？不然怎么会我都说不感兴趣了，还再三提醒我要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念头才一闪出，便迅速占据整个大脑皮层。尔朱纁以不可思议的流畅动作拆开信封。
当我想起你，如果是白天，我会闭上眼。
当我想起你，如果是黑夜，我会关上灯。
冥冥中伸手触摸到的，那就是你。
对别人来说，你的一切她们都爱。
对我来说，我爱的一切都是你。
我不可能时刻想到你，
然而每当我想起你、需要你，
就能感受到你。
无论何时何地。
——静舒
“这个语气不像是阿语啊……”尔朱纁翻来覆去看了N遍，喃喃自语，“不过的确不是太俗——莫非是她故意写来考验我？”
……
夏语冰下到一楼大厅时，管理员正在值班室里打瞌睡。
她晃到自动贩售机前，塞了两个硬币进去，却没有按选择键，抬脚就是重重一踢。
巨大的撞击音回荡在空阔的殿厅，在规定中午噪音不得超出30分贝的校园里格外响亮！
管理员闻风而出：“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夏语冰摊开手，笑眯眯道：“哎呀，这机器坏了吧，我等了半天都不下来。”
“没有啊，一直好好的呢！”
管理员弯下腰去检查，她冷淡地看着他的背。
“算了吧，也就四角钱，我去自己宿舍大厅买就好了。”
管理员直起身，道歉：“真对不起，我马上就叫人来修！”
“嗯，那一罐卡布奇诺我请你喝吧，工作辛苦了。”
“再见。”
看看手表，头也不回地晃出大厅，她回头望过去，管理员在值班室戴上眼镜，拿出来访日志，一笔一画记录在案。
抵达时间：11月6号下午2点13分
离开时间：11月6号下午2点30分
猜也猜得着的内容。滞留时间仅仅十七分钟，不可能干成任何学校违禁事件。她淡淡冷笑一声，然后仰头伸个懒腰，沐浴在明媚却不炽烈的阳光中，哼着曲子慢悠悠扬长而去。
尔朱静打开门的同时就哇哇大叫起来：“语学姐，你怎么会有时间来找我？”
夏语冰把冰淇淋递过去，“快吃，别让它化了。”
尔朱静连接都没接，闻言就着夏语冰的手腕啊呜一口，先把蛋筒上冒尖的部分统统咬掉再说。
然后就“呼啊呼啊”地满嘴冒凉气，冻得直瞪眼。
“虽然要化了但也不至于猴急成这个样子吧，真是看到冰淇淋就不要命。”
夏语冰笑着顺手关上门。
尔朱静指着她，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明显力不从心的样子。
“语……学姐你……跟我哥说话的内容和口气都一模一样！”
“十个人看到你的举动七个人会像我这么说。”
尔朱静缓过气来，“对了，你不是跟我哥在一起吗？”
“是啊，已经完事了。”
尔朱静嘴皮子粘在一起低声碎碎念：“喔……半个小时就能完事的约会……该说你们进展太快还是太慢……”
夏语冰还是听见了，“他冲奶茶给我喝，我喝完了就出来咯。看你先前好像有事摆不平的样子，所以过来看看。”
“……没、没什么啦，已经搞定了。”其实的确是翻书就可以搞定的作业，尔朱静只不过吃定了纁那颗好像字典百科全书一样的万能大脑而已。
“嗯，那我走了。”夏语冰转过身，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任柏舟下下个礼拜五过生日，好像他以前旅行时从国外定制的一整套KOYYLAKO骨瓷杯子不久前刚打坏了一个，那套杯子主题是古神话里的四女神。”
尔朱静扑过来紧紧握住夏语冰的手腕——她本来想抓手，但一时激动便抓错了位置。
“语、学、姐！你真好！大恩大德，今世一定报答！”
送走夏语冰她就开始上网查货源，忙得不亦乐乎，作业早丢到姨妈家去了，反正到时候纁自然会看不下去帮她解决。
查了一下午才知道KOYYLAKO公司素以每样骨瓷器具只做一套闻名，纯手工打磨、绘制的艺术品，细腻艳美，举世无双。
订做肯定来不及了，不能一模一样，起码意境要差不多。
尔朱静上国际网站发帖，求购KOYYLAKO古神话题材的骨瓷杯具，然后就一直守在笔记本前等消息，傍晚的时候，有人给她发来邮件，说自己收藏着一套KOYYLAKO的瓷具《有樱之夜》，现因经济原因不得不出卖，若想他割爱，不得低于五万美元。
五万美元！尔朱静大叫一声。
虽然价值不菲，但KOYYLAKO的确有这个身价，对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若是拿到黑市出手，一套瓷具可以轻松卖出十万。
“原来谈恋爱也不便宜的……”查了查信用卡上的金额，够是够，不过除了买买零食外很少花钱的她一下子刷掉五万美元，家里人不可能不惊诧。
对方给了她一个银行户头，坚持要先看到钱才寄货。
“……不是骗人的吧？”尔朱静迟疑了足足五分钟，还是觉得应该先找个看起来很有社会经验的人问问。
纁第一个排除在外，他唯一可能有的反应就是将她臭骂一顿：“花五万买几个杯子送给那小白脸，你是头壳装豆花吗？去超市随便拎一套就好了！”
那就只剩下夏语冰。就算她不支持自己去买，至少也不会像纁那样麻烦地叽里呱啦通报全家。
伸开五指看了看修剪得格外整齐圆润的指甲，夏语冰再度将目光投向笔记本屏幕，那孩子迟迟犹豫不决，果然是与预料中分毫不差的反应。
手机响起悠扬的和弦铃声，等了三下她才慢条斯理接通：“喂？”
“语学姐啊？我联系到一套KOYYLAKO的瓷具，但是对方要价五万美元呢！”
她翻过手掌，弯起指甲凑到眼前，“钱不少，不过若是正品就值这个价，需要我垫些吗？”
“那倒不用，只是……会不会是仿制品？那人是不是个骗子？”
她笑了笑，“放心，如果他耍花样，我帮你把钱要回来就是。”
“你说的喔！”
尔朱静兴冲冲地挂了电话去刷卡，也不问清楚夏语冰靠什么途径帮她讨钱。
她慢悠悠掐了通话键，再拨个电话给柳影岚，“跟你提过的那套骨瓷《有樱之夜》，你让人想办法转经德国的邮局寄到学校来，不是我收，写尔朱静的名字，下下个礼拜四之前一定要到。”
柳影岚哎哎两声，“那套瓷器可是某人心头肉，你就这样要走了，欠下一个大人情，总得告诉我具体用途吧？”
“该说借花献佛，还是抛砖引玉呢？总之以后再跟你说。”夏语冰单手在键盘上慢慢敲字回复尔朱静，“那套瓷具刚才有人出价买了，抱歉。”
只是逗逗她而已，谁知尔朱静立刻就打了一连串的谴责语句过来，又是投诉又是声讨，说她先来先得，夏语冰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她发泄完毕，敲了行字过去，“好，东西还是给你，但我八号要收到钱，全额。”
这消息发过去不久，尔朱静就打电话来，听语气一定哭丧着脸，“怎么办，语学姐，那人口气好像黑社会的，我怀疑瓷具一定不是正当途径来的！”
夏语冰啼笑皆非，“那个我们管不着，你就买吧。”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尔朱静盼来了她的KOYYLAKO《有樱之夜》，只不过，送达地是在市区。
“您说的地址属于私人领地，没有特别许可不得进入，所以抱歉了。”
尔朱静语塞，这个理由真是叫人无法反驳，夏家的人怎那么变态，学校建在私人地盘上，快递公司要送货给学生，还需要经过层层关卡的验收。
“那好吧，我找机会去市区拿。”
“请问可以送到您家里吗？由家人签收？”
“哦……等一下！不行！”尔朱静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这东西送到家，如果不特地打招呼，爹妈完全会把它当成普通餐具使，尤其家里那位明明不会做菜还硬是要下厨迫害盘碗碟子的千金妈妈……“你稍等，我想想送到哪里，等一下哦！”尔朱静捂着听筒转来转去，“家里不行，外公和爷爷那里都不行……”想来想去，也只有夏语冰可以信任。
求助的结果是爽快的应允。先送到市区的夏家，再由夏家的人送到学校里来交给她。问题就这样简单解决。
“你就等着收货好了。”
果然夏语冰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情。
想不到护送《有樱之夜》前来的是柳影岚，在会客室一见到她，尔朱静便觉得这女人气质非同一般，果然下一刻夏语冰就笑着叫了声：“妈，怎么是你？”
“阿姨？”尔朱静受宠若惊，“怎么好意思让您走一趟……”
柳影岚摘下墨镜，笑了笑，“语冰嘱咐东西贵重，我正好也想来跟她聊聊。”
夏语冰当着大家的面拆开繁复包装，最后一层天鹅绒刚展开，尔朱静便“哇”地叫了出来，真真是华美无双的手工艺品，光线竟能直接穿透杯壁，落在握着它的手指上，用薄如蝉翼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怎么样，不是假的吧？”
明知道这是绝对的真品，夏语冰还是作势问了问杯子的买主。
“谁会舍得拿这种东西来喝茶？万一失手打滑怎么办！”尔朱静脱口而出。
“如果他珍视你，就会经常邀你一同饮茶，却谨慎地绝不会让杯子碎掉。”
想到跟任柏舟一起拿着杯子品味悠闲的下午茶，满眼迷离花瓣，满口如雪生香，渐渐身处北海道清隆寺，在一片粉色的花海里，载歌载舞饮酒谈天……
柳影岚笑说：“既是货物，就要使用才会有价值。”
“嗯！”尔朱静兴致勃勃地抱着箱子离开。
柳影岚理了理丝巾，目光从她的背影收回来，“这套杯子是？”
“送给任柏舟的。”
“为什么要借那姑娘的手？”
“任老头的孙子有了心上人，他才不会动夏家联姻的主意，不是吗？”
柳影岚想一想，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点点头。
“那姑娘长得很讨喜啊，白净秀丽。你上次说她叫什么名字？”
“尔朱静。”夏语冰说，“是个挺少见的姓。”
“确实。”柳影岚扫一眼会客室，“能进这学校的人，哪个来头小了，不过尔朱，倒是从来也不曾听说过的家族——似乎，那男孩子在追求你？”
“是啊。”夏语冰答得干脆利落，“不过我不可能选择桐以外的男人。”
“嗯。”柳影岚端着茶杯，刚凑到唇边又移开，“事务所最近案子特别多，我可能要经常外出，有什么事你斟酌着办，也可以找贵宇商量。”
大概是对这学校太过熟悉，柳影岚只逗留片刻便驾车返回，甚至不要女儿相送。
夏语冰在会客室又待了大概一刻钟，让思绪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恍惚中，突然被电话铃声惊扰。
“我在你宿舍楼下。”
电话刚接通，尔朱纁便没头没脸地抛过来一句话。
“那又怎样？”
“我有话对你说啦。”
夏语冰懒洋洋地看了眼表，“我在校门附近的会客室，不嫌远跑过来好了。”
“那你别走开！”下一秒就是忙音。
扫了眼屏幕，她继续发呆。
还是不要跟纁保持过密的来往吧，免得家里那只老狐狸嗅到什么。
眼皮一垂，茶几上瓷杯映入视线，拿起来翻转，杯底印着罗斯汉弗的独门标志双刃剑，在伯乐，连拿来待客的茶杯都是不菲之物，大约是知道来客统统非富即贵得罪不起。
用这种杯子喝茶，内壁能牢牢锁住饮料的温度，外壁却触手生温，暖而不烫，在寒冬腊月也能悠闲品茗。
夏语冰突然起了玩心，将桌上一对茶杯用纸巾擦拭净了，包在披肩中，打算顺手牵羊。
失了两只杯子，接待员也不会当回事的吧。
尔朱纁来得意外的快，本以为他会以万米长跑速度赶来的夏语冰，但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只能说是不可思议。
“喏，拿去。”顺手把杯子递出，本想自己带走，不过万一被发现——还是把黑锅给纁背吧，谁让他是男人呢。
“这是什么？”
她几乎是随口诌了个理由：“……你奶茶冲得蛮好喝，配这种不容易冷的恒温杯具正合适。”
“嚯，原来是变相提醒我下次再冲给你喝啊！”尔朱纁一副心领神会的嘴脸。
夏语冰也笑呵呵的，懒得告诉他真相，“找我什么事？”
“后天凌晨零点零八分，狮子座流星群雨，白马公园是最佳观测地之一。”
“你神经病？”夏语冰好笑地翘起嘴角，“流星雨这么老土，而且狮子座的不是经常有吗，我在报纸上看到起码三次了。”
尔朱纁丝毫未受影响，“这些都不是理由，如果你想跟我去看的话。”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群三不五时就能看到的扫帚星，冒着被警告通报的危险离校，还跑那么远？第二天的课怎么办？”
“逃啊。”
真是自然而然的回答，自然到好像这件事合情合理。
“怎么样？”尔朱纁把两只茶杯把子勾在食指上打圈，“不用急着回答，明天下午五点再出发也来得及。”
“好，你弄到车和进入夏家领地的通行牌照再说。”对这些手续之繁琐程度了如指掌的夏语冰就不信纁能够一天能办妥所有事情。
没想到纁完全不为所动，“这有什么难，出发前一定可以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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