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景年拥抱着沐莎的时候,翟兆轩迅速地别开了眼,他抓住习雨浓的手腕,简洁有力地说了一句,“进去吧。”就转身向船舱内走去。他的脚步迈得巨大,远比他平日里的步子要更大一些,她被他带着也走得飞快,几乎是被拽着走进船舱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另一艘游艇上,原本望着海水发呆的沐莎,因为被章景年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思绪,微微地抬起了头来,于是她看见了对面的那个熟悉的男人,以及那被他牢牢抓住了手的女人。心口突然涌起的酸涩和苦闷,就像是翻滚的海浪将所有她以为她已经遗忘的感情和情绪搅和得翻天覆地。
即使是这样转瞬即逝的一个侧脸,她也能认得出他来。她的唇边不禁划过一丝苦笑,她还以为在纽约这么久了,她已经可以做到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处变不惊,原来一切都只是枉然。
原来无论过了多久,她看见他的时候都像是小时候看见他时一样的感触,紧张地蜷缩起了手指,明明害怕看见他,却还禁不住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去。
章景年在她耳边亲昵地厮磨,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失神,于是轻声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她茫然地回应着他,“没想什么。”脑子里却全然被翟兆轩的身影占据着,就像按下了重播键,于是他的背影便反复地在她眼前出现,连带着过去牢牢印记在心里的他说话的声音也在心底不断地回响。原来想要放弃一个人是这么困难的事,像是从自己的血肉上剥下皮肤,疼得钻心,却又无可奈何。
那个被他牵着手的女人,就是习雨浓吧。她只在电视转播上看到过他们的婚礼。算来是她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明明他们只是在台湾直播了婚礼,她在纽约想不看见的话,只要不去碰有关他们的任何新闻就可以了。可她却在那天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偷偷地在网上找出他们的婚礼录播,慢慢地看完了全场。
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习雨浓。她看着她被翟兆轩带在身边,看着她穿着那奢华而美丽的婚纱,站在那个她热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的身边。她看见她脸上羞怯而幸福的表情,也看见了永远都不可一世的翟兆轩的俊脸。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儿璧人。
她听着他们在牧师面前许下一生相守的誓言,她听见他们互相说出那是三个字,我愿意。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落了地,原本以为已经碎得成渣的心又再次被碾压得粉碎。
他终于还是娶了别的女人。可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坚持下去,他最终还是会跟她在一起的,可转眼之间,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该是她才对。她别开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章景年的手还环绕着她,就像是另一个牢笼,让她无法逃脱。
而此时已经回到了船舱中的翟兆轩也是一脸的阴沉。游艇的服务人员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午餐,满满地摆放在一整条长桌上,他也没有动一下刀叉,只是沉默着不断地喝咖啡。坐在他旁边的习雨浓,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他的情绪,并不多说什么。她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这样突兀地相逢,心里总归是有些波动的,她能做的就只是在这种时候默然地守候着他,不打扰他的思绪而已。
一餐饭他未动分毫,见她喝完了汤,他便淡然地说,“我们回酒店吧。”她立刻站起身来,甚至不顾自己刚刚才经历了凶险的一幕而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帮他拿着外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新住的酒店是岛上最奢华的那一家。整个蜜月旅行,他都是一掷千金的,虽然并没有实质地买过什么,可她知道他一直沉默地把一切做到了最好。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早有等候在此的侍者接过钥匙,帮忙泊车。翟兆轩领了门卡,便径直往电梯走去,习雨浓始终都像他的影子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等回到房间,他仍然是一言不发地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边。习雨浓轻咬了下嘴唇,便悄然地拉开门出去了。他竟然也没有发觉她离开了房间。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托盘。那是她去楼下西餐厅拿来的,上面放着一杯香浓的拿铁,和一盘香蒜吐司片,一小碟奶油杏鲍菇。
他仍保持着刚刚她离开房间时的样子,只是手指间多了一根燃着的烟。这是他来希腊度蜜月之间抽的第一根烟。
习雨浓对烟的气味有些敏感,她隐约好像什么时候对他提起过,只是无心地说一句却被他暗暗地记住了,后来他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尽量少抽烟,偶尔想抽也是去阳台或是外面。
显然此时,他已经忘记这一点了。他脸色不太好,看不出情绪来,只是沉默得让人害怕。
习雨浓静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来,她走过去,将托盘放下,然后端起了那杯咖啡。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喝咖啡的特技?”她故作轻松地对他说。
他微微地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将那杯咖啡送到自己嘴边,舌尖在杯壁上转了一圈,杯里的一层泡沫就全不见了。搁在平时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明知道这样的动作多么具有诱惑性,因为那一圈泡沫全部浮在了她的嘴唇上。
可显然,翟兆轩并没有过多地留意到这一点,他始终低垂着眼,显然思绪全然不在这里。
她禁不住叫了他一声,“兆轩。”唇边还是刚刚未抹掉的泡沫。
他一脸如梦初醒的模样,抬头又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慢慢地啜了一口。
他以为她是想把咖啡杯递给他,于是就自动自发地接了过去。
她恍了下神,又默然了。但很快地又起了兴致,她站起身来,主动拉着他的手,他有些不情愿地跟着她一起走到了落地窗前。
她显得比平时要活跃很多,“我刚刚才发现,从我们住的这里看过去,能看到海景,比先前的那个别墅视野还要好很多呢。”
他淡然地应了一声,眼神并没有丝毫地逗留在窗外的景致上。
习雨浓见状也不气馁,她笑吟吟地往他跟前凑近了些,扬起手腕,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像不像?”
她戴在手腕上的是一串“手工手链”。那是她刚刚在等咖啡的时候,临时用盘子里的樱桃做的,一颗颗穿在一条细长的线上,像个硕大的红色佛珠串子。她原本很想找接近水蓝色的东西来做,可楼下的盘子里只有这个。
翟兆轩看了一眼,仍是默然地“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了。
她笑了笑说,“不觉得很漂亮吗?”
他便配合着她重复了一句,“嗯,很漂亮。”
“和你送我的水蓝宝石手链相比呢?”她故意这样问他。
他有些烦躁地别开脸,没说话,重又走回刚刚的沙发边坐下来,又点燃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