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雨浓失神地径直往她房间里面走,然后就开始在书柜上翻找起相册来。
翟学心怔了怔神,随即就不悦起来,快步走过来想要阻止她,“喂,习雨浓,你有没有礼貌啊,谁让你在我房间里随便乱翻的?”她一边嚷嚷一遍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她已经从书柜上找到了一本大大的相册,并且快速地翻看起来。
翟学心又困惑又烦躁,伸手想抢过来,“你拿沐莎的相册干嘛?”见她突然停下来,只是盯着一张照片发呆,她也有些被吓到,“喂,习雨浓,你……你怎么了啦,干嘛今天怪怪的?”
习雨浓怔怔地盯着那照片,心里已是翻到了五味瓶,疼痛酸涩全部涌了上来,眼泪就会就要夺眶而出,却又像被什么哽住,只觉得心像被撕裂一样,疼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果然,她记得没错。先前她在看沐莎的照片时曾经隐约见她戴过类似的玉坠,刚刚看到玉坠的时候没想起来,现在却发现,那被翟兆轩费心收藏着的玉坠其实就是沐莎所拥有的。
只是想到这一点就已心疼到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再往深了想呢?她失神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机械而茫然地对翟学心说了一声“对不起,打扰你了。”然后慢慢地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
怔怔地在床边坐下来,那心疼的感觉在身体上如针板碾压而过,渐渐麻木起来。等这麻木感彻底取代了刚刚为自己而存在的心疼,心底的失神也被理智替代,于是便将对自己的那份怜惜收了起来,全然变成了对翟兆轩的担心和抱歉。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这突兀的改变而恨不得嘲笑起来,要爱一个人到何种地步,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虚无,而只在意那个人是不是难过的,是不是心疼的,是不是疲倦而悲哀的?
习雨浓,爱他真的只能把自己消失掉,抹杀掉吗?她心里隐隐闪过这样的悲哀念头,却只是一瞬间,就再也不愿深想下去。手不自觉地摸到手机,按下1号键,惴惴不安地开始拨打他的电话,一遍遍地响起,又一遍遍地听到服务台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回应,请您稍后再拨”,于是真的一遍遍地重播,已然变成了某种机械的动作,脑子里彻底地将自己格式化,只惦记他和他的感受。
几十通电话之后,终于听见他有些疲倦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喂。”带着些许的隐忍和尚未消散的怒意,她相信他仍在愤怒中,因而怕他会很快挂断电话,所以急忙把自己想要补救的想法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兆轩,你别太担心,我……我认识一个欧阳叔叔,他是台北很有名的玉器收藏家,也很懂得修补玉器,而且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瑕疵来,你……你愿不愿意让他试看看能不能修复那块玉坠?”怕他会拒绝,她又鼓足了勇气添上一句话,“我现在让老张载我去找你,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好不好?”她生怕他会拒绝,几乎惴惴不安地握着听筒等着他的回应。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翟兆轩慢慢地回道,“我现在先回家,回来再说。”电话挂断了,她怔怔地握着听筒,在“嘟嘟”声中更加失神,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翟兆轩的确在挂了电话之后就开车回家了,接习雨浓电话的时候,他正置身于台北的一家珠宝店中,准确来说,是他在那一个小时内已经开车把附近的所有珠宝店跑了一遍,但所有的店员都很无奈地告诉他,虽然可以修补,但一定会留下痕迹,无法做到毫无瑕疵。他几乎已经要被这番说辞弄到抓狂了。
习雨浓忐忑不安地在家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半个钟头才听见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就见翟兆轩一脸颓丧地走了进来。
她急忙迎了上去,“你回来了,我们现在出发去找欧阳叔叔吧,你相信我,他一定可以修好的。”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心里暗暗权衡了一番,对她的愤怒仍未消退,只是想起刚刚在那些珠宝店听到的令人失望的答复,此刻也只能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找他。”这般说,其实是因为心里多多少少对她不太放心,“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去吧。”他说完就立刻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出走。
“我今天在书房睡,明早你过来叫我,我们早点出发。”
习雨浓所说的“欧阳叔叔”,翟兆轩先前也曾有所耳闻。这人五十来岁,本名欧阳嗣,在台湾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但独独对玉器更为看重,鲜少有人知道他有修复玉器的手艺,所以听习雨浓说起时,他并不全然相信。
隔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们俩人就开车往台北的郊区赶去,只因习雨浓说欧阳嗣喜欢早出晚归,担心去晚了扑个空,倒不如早点出发赶在他出门前先找到他。
一路上二人都是没什么交谈的。翟兆轩始终冷着脸,虽说昨晚的怒气已渐渐消退,但一想起那断裂的玉坠,他便抬不起兴致与她说话,心里隐隐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还是无法跨过那一道鸿沟,于是便索性沉默到底。而习雨浓则是一路都战战兢兢的,不时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她不敢贸然地与他说话,怕他还在生气,更怕他已经对她寒了心,她现在只怕他会说出更严重的话来,昨天那句“不得不恨”已经让她心疼了整晚,几乎是独自躺在房间里睁眼到天明的。不过显然翟兆轩所有的心思都拴在那块玉坠上,丝毫没留意到她今早两眼下深深的黑影。先前扭伤的脚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昨晚她没好好休息的缘故,也跟着闹起别扭来,格外地疼痛起来,她一路都忍着疼,有时忍不住,就只好咬着嘴唇望着窗外,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翟兆轩自然也没留意到这些,他一门心思地开着车,心里除了焦急之外没有其他,既怕赶到时欧阳嗣不在,也怕见了欧阳嗣却被告知也无法修复。
从天空微黑,渐渐走到了东方泛起亮光,浮云散开,太阳升起。车子也终于驶到了郊区的一所院落外。欧阳嗣的住处其实很好找,方圆十几里只有他家的院落花团锦簇,如今盛夏之际,姹紫嫣红好不热闹,离得老远已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翟兆轩停下车子,松开安全带,作势就要下车去,却被习雨浓拦住了。
“还是我先进去吧,”习雨浓说,“欧阳叔叔不喜欢生人,怕是见了你就不愿意帮忙了,把玉坠给我吧,我拿进去试试看。”
翟兆轩迟疑了下,还是把玉坠交给她了。他看着习雨浓松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下去,这才发现她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于是想起来她先前受过的脚伤好像还没有彻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