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沾手了,回头再弄得手上都是汁子,你就这么吃,妈给你剥开。”沈如君说着,更加小心地把那橙子的果肉送到习云暖的嘴里,眼见她嚼了嚼,她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一旁的习雨浓看得呆住了,手里的莲雾空空落落地躺在那里,似乎一瞬间丧失了全部的颜色。
这是她的妈妈吗?
那个从小到大都有些嫌弃她的妈妈吗?为何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为自己剥过橘子呢?为何她从来都是用鄙夷地眼神看着自己,即使她考了全校第一,她也从未露出过这样满足的笑意来。
她简直以为她是看错了。
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一点点的欢心和雀跃,在这一个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笑容中,彻底地瓦解,就像是一只精美的瓷器,她一直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却还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虽内心彷徨着,她还是想尽力地去做好,于是从盘子里摘了一些红提,递给沈如君,“妈,这个很甜,你吃些吧。”
沈如君接了过来,吃了一颗,随即就将手里的红提也塞了一颗到习云暖的嘴里,“是很甜,云暖你爱吃甜的,这个多吃些。”
习云暖笑嘻嘻地张了嘴,又从盘子拿了一颗,如法炮制地喂到沈如君嘴里去了。两个人都笑得异常温暖,肩并肩坐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很像是一对儿亲密的母女。
习雨浓眼中的那一小朵光芒就像是坠落的流星,嗖地一下烧成了灰烬。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暗淡下来,虽然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时不时地接几句习云暖抛过来的话题,可却早已心不在焉了。来习家之前鼓起来的勇气,似乎正从她的身体里慢慢地流失掉,她很怕自己不够坚强,不够坚持,所以即便此刻心里凄凄凉凉的,却仍不住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云暖这么多年都不在妈身边,她会这样也是应该的。想从记忆里找出一丁点母亲对她也曾表现出的亲密无间来安慰自己,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似乎根本无从追寻。
她们本就不是那种会时常流露出浓厚亲情的母女,每次习天复喝醉了回来,若是生意上刚巧有什么闪失,他总是指着习雨浓破口大骂,而这种时候,沈如君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既不阻拦,也不庇护她。她只是置身事外,仿若这样才能息事宁人。
所以,习雨浓早就习惯了她的淡漠,只是她一直默默地安慰自己,母亲是这样隐忍的人。可如今看到她对习云暖的无微不至,她才知道这么多年是她“误解”了她的母亲,她并不是不懂得热烈的情感,只是她的热烈从未在她这里施展过而已。
习天复翻完了报纸,似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抬眼看了下客厅里摆放的钟表,“今天晚饭几点吃?”他有些不耐烦看到她,可又不好直截了当地让她走开,毕竟现在还要顾及翟兆轩,不能和这个女儿彻底地撕破脸。
习雨浓听他这么问,忙站起身来,“爸,今天晚饭我来做吧,我买了新鲜的贻贝。”她知道习天复很喜欢吃青口,所以特地一早去海鲜市场买了空运过来的。
习天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上楼去了。
贻贝还有个名字叫青口。言情剧里,男主角很喜欢穿着白衬衣,挽起袖口,站在厨房里为心爱的女人煎青口,然后两个人坐在铺了碎花桌布的餐桌前,一边慢慢地吃,一边聊些有趣的事。
与其说习天复是喜欢吃这个,倒不如说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所以又开始念旧了。他少年时,家境并不殷实,时常陪父亲去厦门,在那边吃得最多的就是路边的海鲜摊,每每上桌的都是最便宜的贻贝。后来发家了,有次在日本料理店竟然让他看到了当年最熟悉的贻贝,只是两只并列摆在葱白的盘子中,因淋了些意大利进口的酱汁,价格就翻了翻。自此,他虽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却对青口颇为赞赏。
习雨浓一直记得习天复的饮食喜好。见他上楼去了,她忙站起身来,挽上袖子就往厨房走。
“我帮你吧。”习云暖也跟着起来,随她一起往厨房走。
沈如君想阻拦,伸手轻轻拉住她,“你就别去了,腥味沾手上,一会儿你又该吃不下饭了。”
“才不会呢,我以前也常自己摆弄海鲜的,妈,你先坐会儿,我去帮雨浓一起做。”说完,就走进厨房去了。
沈如君禁不住轻叹了口气,“雨浓会做什么啊,她以前在家也就做些最简单的,这些复杂的东西她做出来能好吃吗?”
她说得极其小声,可旁边的高慧竹和习佳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觉二人相视一笑,摆明了打算要看热闹。
习雨浓在习家的时候,偶尔也下厨,只是多半做得都不复杂,她就算再不受父母疼爱,毕竟还是习家的大小姐,下人即便偶尔给她眼色看,但毕竟也不会真的做得太过分。所以要做什么还是得心应手的。
如今她既然自投罗网,非要做习天复最爱吃的东西,那就真的是有好戏看了。习佳晴太了解父亲,他若打从心里不喜欢习雨浓,就算她做得再好,只怕他也不会夸奖半句。可若做不好,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怕习雨浓那么薄的脸皮,根本受不住习天复的一番重话。
习雨浓在厨房里系上围裙,就开始将带来的青口一一挑出来,慢慢地清洗。其实青口并不是难买的海鲜,只是要买到品质好又新鲜的,就只能去买进口空运过来的。习云暖站在一旁,看她一双手并不熟练地将那些青口放进盛满盐水的小瓷盆中。
青口中有很多的泥沙,通常都需要这样放在盐水中先浸泡一个小时,才能让里面的泥沙慢慢地跑出来。
浸泡青口的时间里,习雨浓一边准备米饭,一边准备其他的食材。
习云暖几次三番想伸手帮忙,都被她婉言谢绝了。习雨浓不想让她再沾手,一来是心疼她过去一定没少做过这些事情,二来也是不想坐在外面的沈如君看见了心里不舒服。况且她的确很想亲手做顿饭菜给爸妈吃,所以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可习云暖并不了解她心里的这些想法,只觉她不断的拒绝,令她心里有些隐隐地不痛快,可面上仍保持着十足温暖的笑意,甚至还顺手帮她把跑到前面的头发别到耳后,无论从近看,还是从远看都像是一对儿亲密的姐妹。
浸泡了一小时,盐水换掉,换了新的放进去继续浸泡,不过这次习雨浓取了一些玉米面,捏在手心里,慢慢地在水中揉搓青口的外壳,这样可以清洗得干净,却又不会影响到口感。等全部清洗干净了,要换清水再过一次,最后沥干,放在一旁备用。
习云暖只做过最常见的蒸青口,见她从柜子里取了一小瓶陈年老白干,就诧异地问她,“这是要用酒腌制么?”
习雨浓笑了笑说,“不是,我想做蒜香白酒煮青口。爸本来就喜欢小酌几杯,这个会有酒的香气,但是不醉人。”
“这样啊。”习云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她怎样一步一步地做。碰巧旁边上水的锅子咕嘟咕嘟起来,习雨浓就擦了擦手,走过去把刚拌好的菜丝抛进去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