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张邦彦盯着陈东明一言不发。
两人对视着，一直持续了五分钟，房间里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声响。
五分钟过去了，陈东明有些坐不住：“张市长，一干人莫明其妙地将我带到这里来，已经四天了，就这样让我一直坐着，我到底犯了什么事情，我又不是共产党员，这到底是双规还是软禁？”
“呵呵，陈总，别着急，政府不会软禁你的，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张邦彦突然铁青着脸，“出国两年马来西亚，摇身一变成为富翁，陈总，天上真有掉下的金元宝？我提醒你，你的岳父张克勤就在你的隔壁。”
“张市长，不明白的话。”陈东明淡淡地望着张邦彦。
张邦彦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前：“陈总，你的岳父是中工银行关东支行的行长，两任副行长出逃，你不觉得奇怪？数亿元的资金流向了马拉西亚，你不觉得奇怪？”
“张市长，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陈东明呵呵一声冷笑。
“陈总，我再跟你提个醒，你跟王平副市长到底什么关系？”张邦彦神色严肃，“东北轻工的两亿元募集资金到了百慕大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似天衣无缝，人百密总有一疏，这笔资金又流向马来西亚，你还是觉得很正常？”
“张市长，我再强调一次，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陈东明越听张邦彦的话越觉得奇怪，东北轻工的两亿元资金的最终流向在百慕大就彻底终结，怎么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呢？
“人啦，有时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张邦彦拿着一份长白山集团转让长白山微生物商标的合同，“这份合同为什么要后来补签？雄奇、张昆是经手人，转让价格跟两亿元募集资金的金额何其的相似，问题不在百慕大的转帐公司的注销，也不在马来西亚方面跟中国政府的密切合作，还是在合同本身的漏洞百出，经不住推敲。”
陈东明一直在琢磨当初签订了那个画蛇添足的商标转让合同，最后雄奇与张昆的出逃确实非常失败，这两个王八蛋拿了那么多钱，被张邦彦劝回国，还是逃不掉牢狱之灾，这两个蠢猪怎么就回来了呢？陈东明心里开始有点悔恨。
不，还有一张王牌。
“张市长，你说的话我不明白。”陈东明故作镇静，“我是马来西亚公民，中国政府不能对我这样，继续这样下去是对我人权的侵犯。”
“陈总，跟我讲起了国际关系以及人权问题，那好，我们就探讨一下国际方面的法律问题。”张邦彦早就预料到陈东明会提出他的马来西亚身份，“根据《国际私法》的规定，外国人在我国领域内进行的民事活动，必须符合我国的法律规定，当事人有二个以上营业所的，应以与产生纠纷的民事关系有最密切联系的营业所为准；当事人没有营业所的，以其住所或者经常居住地为准，陈总你觉得你是不是在中国从事民事活动呢？”
“张市长，好像根据《刑法》的规定，如果是拘留，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你们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将我弄到这个地方，不是拘留也不是羁押，你们这是软禁，侵犯人权。”陈东明一听张邦彦对《国际私法》了解的头头是道，看来这个老东西早有准备，“我希望你们明确地告诉我，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
张邦彦回到了位置上：“陈总，还是让公安厅的人跟你说吧，政府看你是外商的份，希望给你提供一个宽敞舒适的环境，让你老老实实交代问题，没想到你却将我们的好意当成是软禁，实话跟你说，带你来这里的时候，公安厅就下达了羁押你的羁押令，具体的等你一会儿换了地方，他们会给你传达。”
陈东明一惊，羁押令都下达了。
“凭什么羁押我。”陈东明气极败坏地冲着张邦彦大嚷嚷。
张邦彦转身准备走人，回过头一见陈东明的样子，停下了脚步：“陈总，中工银行承兑汇票、东北轻工募集资金，你自己想想，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请你这位马来西亚富翁的。”张邦彦顿了顿，“你别着急，还有你的岳父大人张克勤、雄奇、张昆、单飞陪着你。”
陈东明一听，完蛋了，这一次彻底完蛋了。
王平突然接到了辽东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两个小时后王省长主持召开城建工作会议。
王平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到陈东明了，这几天总是心里忐忑不安，张邦彦每次见面总是似笑非笑的，不知道什么意思，王省长突然召集召开城建工作会议，以往都是提前一天通知，这一次这么紧急，难道真的要出什么事情？
王平太清楚了，一般政府官员要被双规的前夕，都是被上级政府以培训或者开会的名义给请到政府机关去，然后当场拿下。这一次王省长这么紧急召开会议，看来张邦彦要对自己动手。
王平将桌子上刚刚生下来的女儿王雪与难产的妻子的合影照擦了擦，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办公桌上，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为妻子的照片拭擦灰尘了。王平突然想起了王雪出生的那一个晚上，妻子在床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额头上如豆的汗珠滚落到枕头上，妻子声嘶力竭的叫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王平一直对妻子没有什么情感，整个心都在陈东明母亲的身上，接生婆无奈地摇了摇头，王平明白接生婆的意思，看来要难产，妻子紧紧地抓住王平的手，冲着接生婆叫道：“保住孩子，让我去死吧，保住孩子。”
那一刻，王平多年麻木的心颤抖了，冲着妻子吼道：“你给我闭嘴，你不能走，不要孩子，我们不要孩子，你要给我挺住。”接生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王平气极败坏地冲着接生婆嚷嚷：“保住我的妻子，保住她，你给我保住她。”
夜，依然无情。
妻子为王平产下了可爱的女儿王雪，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一直孤寂的人世间。
要离开了，王平很想见见王雪，这孩子都有好多天没有见到人影了，让她嫁给王平实在是自己一生的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让王雪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王强呢？难道真的是上天捉弄？王雪对自己的恨从未消减过，从嫁给王强的那一刻起，自己可爱的女儿就远离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刺痛了王平的心。
王平静静地走出了关东市政府大楼，回头望了望这座带了十年的办公楼，王平的眼睛里泄漏出几许遗憾，几多伤感。那一夜，如果不是张克勤提出要为孩子们做点事情，王平不会送陈东明到马来西亚，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安排张克勤将数亿元的资金流入到马拉西亚，最后悔的就是为了当年妻子难产时的那个遗愿，妻子学习机械的，一生的愿望就是在关东市建一座现代化的机械厂，王平让陈东明回到关东市，就是为了妻子的那个遗愿。
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秘书为王平拉开了车门：“王副市长，省政府办公室刚才又电话催了。”
王平静静地钻进了专车，宏伟的北方体育馆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看一看最后一眼吧。
在钟箫红的安排下，张欣欣跟萧水寒终于在关东大酒店的月光酒吧见面了。
暧昧的灯光下，萧水寒满脸微笑地望着张欣欣，依然那么年轻漂亮，只是眼角的两条鱼尾纹无情地宣示着岁月的残酷。张欣欣在见面前一直很矛盾，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电话中欺骗自己，虽然这一切都是陈东明逼着自己做的，但是真的要见面了，张欣欣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多了自信，脸上多了岁月的成熟。
“欣欣，我知道这一生我欠你的实在太多，这一次你仗义出手，让我从深渊中爬了出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萧水寒一定按照约定，将京华证券的牌照拿到，到时候给你奉上一个综合类证券公司。”萧水寒右手端起了高脚杯，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张欣欣的左手背，“欣欣，人生就是一场戏，一场我们并不知道开场，却需要自己来收场的戏，如同的夜色，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的变幻莫测，天亮了，到底是星辰依稀还是愁云惨雾？”
张欣欣笑眯眯地端起杯子，跟萧水寒碰了碰杯：“水寒，也许你还在记恨我吧？这些年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伤痛，也许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这一切都过去了，都成为了昨天。人生无常，犹如风月，今夜的夜色绚烂多彩，喝下杯中的酒，忘却昨日的伤与痛，明天也许阳光更灿烂。”张欣欣说完，幽雅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萧水寒的心开始怦怦直跳，这么多年了，张欣欣依然女人味十足，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幽雅，说话气若幽兰，是的，昨天已经过去，今天尽在掌握，明天阳光灿烂。萧水寒举起酒杯，脖子一样，红酒哗啦啦流进了胃里。
“水寒，我知道陈东明已经被捕了，今天王平也被捕了，我们能坐到这里，都是钟箫红与王雪一手撮合。”张欣欣微笑着望着萧水寒，“钟箫红犹如巧克力，王雪犹如梦幻精灵，这两个在心底爱你的人，也许你并不知道他们爱你有多深，也并不知道他们为了你作了什么？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恩赐。”
一听到张欣欣也提起王雪，萧水寒的心微微一怔：“王雪？王平的女儿？”
“是的，王雪并不爱她的丈夫王强，这都是王平一手安排的，王雪真正爱的人是你，现在她跟王强离婚了，她将王平与陈东明的父子关系告诉了张邦彦，政府调查组才如此迅速地将陈东明羁押。”张欣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陈东明那是自作自受，王雪可就失去了她最亲最亲的人，王平双规了，跟我的父亲一起，都结束，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萧水寒一时被张欣欣的话给弄迷糊了：“欣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雪爱你，她看到陈东明连同流通股改选东北轻工董事会，在之前就将陈东明与王平的父子关系告诉了张邦彦，张邦彦才以政府经济发展督察组进驻的名义叫停了董事会改选，延缓了陈东明东北轻工的夺权时间。”张欣欣再次举起了酒杯，“王雪找到了钟箫红，希望钟箫红跟我谈谈，让陈东明放手，钟箫红是个不错的女人，为了十足的把握，甚至作出了与东北机械集团竞争的准备，成立了东北冰河，这是两个博爱的女人。”
他娘的，怪不得陈东明那个狗日的跟自己处处作对，每一次都有王平那个老王八蛋的身影，原来他们还是父子关系。萧水寒端起酒杯，再次将杯中的红酒饮尽，一把抓住张欣欣的手，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在默默地爱着自己，在为自己奔走，为了自己抛弃了亲情，为了自己失去了家庭，为了自己如今孤苦伶仃：“欣欣，王雪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现在王雪很少露面，这个世道让她伤透了心，这个世道有太多她梦幻的情，美好都只能在幻想中划过无边的天际，现实的残酷总是不断击碎脆弱的灵魂，让人在迷茫中无助地徘徊，在孤单中任凭声嘶力竭也孑然一身。”张欣欣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萧水寒的手背，分别这么多年了，这是张欣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多少个夜晚，多少次谎言之后，张欣欣多想抚摸着萧水寒的肌肤，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一场，将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儿地哭出来，让泪水让嘶鸣带走一切烦忧。
多少个夜晚却在无梦中莫名惊醒，无数个夜晚醒来枕边已是泪水涟涟。
今天终于再次抚摸到了萧水寒的肌肤，张欣欣的心跳有点加速，这是自己曾经疯狂爱过的男人，这是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男人，也是自己一直欺骗的男人，午夜喧嚣渐静，灯光照耀在萧水寒那张饱经风霜依然精神十足的脸上，张欣欣心底幻想着偎依在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男人的宽大结实的胸前，那才是自己梦寻的港湾。
张欣欣的眼角闪烁着泪花，萧水寒递过纸巾：“欣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美好的将来正等着我们，让昨天成为烟云，珍惜眼前珍惜明天。”
张欣欣擦干了泪花，冲着萧水寒微微一笑：“是呀，多年的伪装终于脱下了，结束了狼人模样的生活。”
萧水寒轻轻地将张欣欣拥入怀抱，温柔地将嘴唇压倒了张欣欣的脸上，从认识萧水寒一来，萧水寒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这么主动地亲吻过自己。张欣欣心跳越来越快，萧水寒迷离的眼神让张欣欣意乱情迷。眼见萧水寒的嘴唇就要压到自己的嘴唇上，张欣欣本能地推了推萧水寒：“这是公众场合呢。”
“怕什么呀，多年来我都想找个机会补偿，可惜没有那一夜温柔的梦乡。”萧水寒哈哈一笑，“欣欣，上帝说过，当幸福来临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好好享受，错过了那是犯罪，要受到上帝的惩罚的。”
张欣欣轻轻地在萧水寒的鼻子上划了一下：“什么歪理，乱给上帝摸黑小心上帝惩罚你哟。”
那一夜，张欣欣第一次觉得萧水寒那么男人，那一夜，两人一刻没有停止过，抚摸、做爱，压抑了十多年的激情，摧残了十多年的冲动犹如火山爆发；在那一夜，张欣欣发疯似地在萧水寒的身上上下翻滚，潮起潮落；那一夜，萧水寒犹如一个战场上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将军，在张欣欣的身上山崩地裂，狂风四作，江河呼啸。
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张欣欣紧紧地抓住萧水寒的胳膊，身体内压抑的苦闷与烦恼随着决堤的春潮滚滚东逝。萧水寒疯狂地亲吻着张欣欣的每一寸肌肤，犹如雪花膏一般的细腻光滑，在一次次趟过那片久违的原始森林，潜入那一片神秘的汪洋，一轮又一轮的波涛汹涌之后，一次次灵魂出鞘，如上九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