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在萧芦荻与苏果薇前面的,一个鬼,皮肉裂开,敞露胸腔,脊柱骨上滴着血液,而面部,眼珠在骷颅骨上唯以神经悬挂,溃烂的舌头,伸缩在枯黄的牙齿间,****着地上躺着的一个被剖解的尸体。那个鬼,舌头勾起尸体内一团又一团肠子,然后咀嚼,咽下,在胸膛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截又一截的肠子掉落,一滴又一滴的黑色血液流淌。
萧芦荻与苏果薇尖叫一声,正要作呕,突然,那鬼骨碌着双眼看来,骨手抓起胸膛内的肠子,用力一挥,肠子竟如一条长鞭,源源不断从它胸膛内延伸而出,朝着两人打来。
肠子散发出的恶臭味,竟让两人傻了眼,当回过神,苏果薇迅速喝道:“穿针引线,魅影无形。”双手手指催动,腰肢扭转,自腰身急速窜出一组布条,缠住肠子,又迅速拉住萧芦荻的手,撤离数丈开外。
不料,那肠子竟如分出许多分支,绕过重重松枝,大范围攻击而来。肠子所触之物,尽皆腐蚀殆尽。就连苏果薇的布条,刚接触到肠子,竟然被瞬间分解。
就在危机之际,突然,一声爆响,自一侧喷出数道白黄色粘稠的水柱,击穿各路肠子,肠子见水,竟“滋滋”冒烟,肠子抽搐一下,尽皆撤退。
萧芦荻与苏果薇同时揩了一把汗,大口喘着气,他们都明白,那肠子具有腐蚀之力,一旦被逮住,尸骨无存。
萧芦荻耳边又是一阵风,“脓疤脓疤”的声音更加急促。萧芦荻抬头观望着四周,突然,声音消失,面前站立着一人,蒙着黑面,全身黑衣包裹,头发倒挺飘逸的,束在头上,洒在背后,一双眼睛懒散迷离,皱着眉头,好奇地看着两个小孩子。
萧芦荻重新燃起松明,举到脸前,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人,心神戒备,说道:“你是脓疤?”
听了这个名字,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娃,年纪轻轻,知道的倒不少,你是什么来历?”
萧芦荻说道:“是妖后把她还有千淘沙的灵魂记忆转移到我的脑识中,我才知道这么多东西。”
那人说道:“原来如此,那你又知道多少有关脓疤的事。”
萧芦荻胳膊拦住苏果薇面前,后退两步,说道:“脓疤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杀死了很多人,又抓走了很多小孩,把小孩扔进全是瘴气的河里,很多小孩因此毒发身亡。”
苏果薇听后,全是发抖,如果面前真的是脓疤,那他们就真遇到了大麻烦。
那人说道:“难道脓疤是生是死,你不知道吗?”
萧芦荻说:“听说他已经死了,但脓疤身体内全是毒,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目前还不知道。”
那人“哦”了一声,说道:“两位小朋友,我若是脓疤,恐怕你们两个早就死了。这黑漆漆的松林,名叫敬松林,是妖界、虎国、鬼界三方势力的交叉口,没有这个本事,想要走出这片林地,与寻死无异。”
萧芦荻想起刚才那只恐怖的厉鬼,心下唏嘘不已。
那人说道:“更何况你们两个一路上吵吵嚷嚷,唯恐别的肮脏东西发现不了你们,这不就是找死吗?”
萧芦荻与苏果薇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脸沮丧。
那人说道:“也罢,相遇就是缘,让我领你们走出这片敬松林吧。”
苏果薇大喜,说道:“多谢哥哥,请问哥哥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小女孩,我可没这么年轻,你就叫我上闲叔叔吧。”
萧芦荻听罢,眉毛一凛,说道:“莫非,莫非叔叔名唤上闲莫缺?”
那人点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就知道我不存害人之心,如若我想杀人,你也明白,是非之境上,很少有人是我的敌手。”
萧芦荻渐渐放松警戒,说道:“上闲叔叔,你为何在这个地方?”
上闲莫缺说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一路上听到你讲起往事,来了兴趣,便一直跟踪你,那段旧事,恐怕你知道的不全,就让咱们一起把这个故事拼全,好吗?”
萧芦荻低头不语。苏果薇见刚才上闲莫缺打跑那个厉鬼,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崇拜,若非萧芦荻一直心存芥蒂,她早就跑过去套近乎了。这时,见萧芦荻芥蒂消失,便说道:“上闲叔叔,刚才那个是什么鬼,好恐怖。”
上闲莫缺说道:“那个鬼,是鬼界一将,名为炼肠尸,专吃死人的肠子,炼化肠子,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终于,萧芦荻呼了一口气,说道:“上闲叔叔,我们上路吧,这条路,我来带领。苏果薇,跟在我后面。上闲叔叔,麻烦你能离我们远一些,毕竟我还是不敢信任你。”
苏果薇摇了摇萧芦荻的胳膊,说道:“萧哥哥,上闲叔叔救了我们,我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上闲莫缺干笑两声,说道:“无妨,小兄弟,能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萧芦荻迟疑片刻,苏果薇已经急不可耐,她抢先答道:“上闲叔叔,我叫苏果薇,他叫萧芦荻,请多多关照。”
上闲莫缺摇身一晃,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萧芦荻抓紧苏果薇的手,说道:“苏妹,外出总要留一点心,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苏果薇甩掉萧芦荻的手,站在萧芦荻的面前,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阵,说道:“萧哥哥,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萧芦荻目光中充满了倦意,可见他晚上并没有睡好。他看着苏果薇,说道:“没什么,只是累了些。呃,苏妹,那个故事我讲到哪了?”
苏果薇说道:“我想知道脓疤的事情,你就讲给我听罢。”苏果薇不清楚脓疤对萧芦荻竟产生出如此巨大的恐慌,所以她更关心萧芦荻,想为他分担些什么,才把对风饮岚与影别枝的好奇转化成对脓疤的好奇。
萧芦荻自怀中掏出水袋,喝了一大口,说道:“好吧,咱们边走边说。”
脓疤的出现,不仅是怨鹤城的噩梦,也是众多山贼的噩梦。他脸上长满了许多恐怖的脓包,身上也划满了许多刀型疤痕,因此,人人都喊他脓疤。他只身一人来到怨鹤城周边的月归山,在那儿建寨落寇。
脓疤黑白通吃,先后灭掉大大小小的贼窝,那些天,猎户不敢进山,山脚下的农民不时会捡到死者的手指头之类的,逢雨季,山上冲刷下来的水都是红色的。脓疤召集了许多贼寇,很快,怨鹤城只闻脓疤这个名字,而忘了山贼这个称号。
每次山贼入城,城内男女老少都大声呼喊“脓疤来了”。说也奇怪,脓疤不屑于城内的金银珠宝以及粮草牲畜,只劫了一小部分,够月归寨口粮便罢手,有时,甚至把猎杀的虎豹鹿牛等猎物分发给城内人。但是,他每次进城,无论贫穷,专抓三岁到十岁之间的孩童,这可比夺取金银财宝更要人命。怨鹤城被山所困,平民百姓想要逃离此地,根本不可能。
脓疤把劫来的孩子扔进自制的毒水坑里,毒水渗入孩子的皮肤内,很多孩子不到两天便身亡,最久的也只不过多呆了三四天而已。死去的孩子泡在毒水中,日渐发臭腐烂,为毒水添了一种尸毒,孩子存活的时间更是短暂。
后来,毒水坑太狭窄,脓疤竟然挖了一条毒水河,河中毒气弥漫,渐渐形成瘴气,凡是接近毒河的人,都会染上一种绝症,身上长满脓疮,最终脓疮爆裂而死。而河两岸的植被,尽被瘴气污化,杂草要么死亡,要么变成毒草。
有一年,脓疤下山,不仅掳掠了许多孩童,还劫了许多良家妇女,说是要加快她们的生育。其中有一个已经怀孕的妇女,她在上山的路上,眼神决绝,刚翻过第一个山头,便跳崖身亡。
说也奇怪,那妇女死后,有个豹子,剖开她的下腹,咬断脐带,衔着初成型的孩子,进入深山中,把那个小女孩抚养长大。豹子老死后,又有许多动物前来继续抚养,喂以兽乳,如此十多年,那孩子居然长得水灵灵,娇嫩嫩的。她偶然下山,学得人话,给自己取名为影别枝。
这才有了影别枝与千淘沙相遇的场面。
脓疤十年间,掳掠孩童与妇女无数,因而,谁家有了孩子,都会藏得严严实实,有的甚至把孩子养在深山中,虽然冒险,因为如果孩子不老实乱跑的话,极易被野兽吃掉,但这也比脓疤残酷杀死自己的孩子强。
后来,脓疤突然间闭寨不出,整整五年,不曾沾半点怨鹤城。城内外的人以为脓疤死了,有些胆大的,渐渐从山中接回自己的孩子,表面上,怨鹤城趋于正常生活,暗地里,却酝酿着更残忍的屠杀。
脓疤来的第二十年,一支队伍从月归寨出来,下了山,围住千家村,集齐了千家村所有的村民。那个晚上,也就是千淘沙醉倒在影别枝山洞中的那个晚上,月黑风高,山狼不敢啸,穴虎不敢出,一片肃杀氛围。
脓疤下马,自另一个棕色马上抱下来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仿佛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之后,交给了他一把刀,一边好言安慰,一边冷心怂恿,让他杀光所有的人。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萧芦荻顿感喉咙打结,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苏果薇见萧芦荻说到精彩处,突然停住了话音,忙催道:“萧哥哥,快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
话刚说完,苏果薇顿感肩膀被拍了两下,她回过头,看到蒙面的上闲莫缺,刚要发话,两锁骨间的喉咙处被点了一下,顿时哑声。
上闲莫缺转到两人面前,皱着眉头说道:“还是让我讲下去吧,那个孩子,就是你们今天看到的,名字叫做上闲莫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