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盯着卫慧手里拿的针管看了好久,终于伟大的母爱战胜了心里的恐惧,咬咬嘴唇,望着卫慧郑重地点点头。
试验没问题。卫慧给孩子注射了三分之一的青霉素,想了想,给妇人也注射了一支。那样简陋的卫生条件,打一针抗生素,也可以预防产褥感染。
一通忙乎又安静下来,卫慧这才感到腹中空空,强烈的饥饿感,让她的胃仿佛绞到一起,一阵阵地灼痛。
她在车厢里四处看看,想要找点儿吃的。妇人见她的情形,也恍然大悟道:“姑娘饿了吧?这里还给您留着些吃食呢,您快些用吧。”
卫慧转眼,看到妇人极度苍白憔悴的脸上,努力地挂着一个微笑,正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卫慧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馒头夹着几块熟肉。她也不再客气,伸手接了,道声谢谢,大口地吃了。
不久,孩子滚烫的温度渐渐退了下来。
车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卫慧暗暗揣测,想必天色渐晚了。
终于,在车厢里完全陷入黑暗前,马车停了下来。卫慧与妇人对视一眼,正猜测着到了何处,只听得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下车。”
卫慧心里一寒,这个让她记忆犹新的声音是……犹疑片刻,看看身旁瑟缩的母子,卫慧只能咬牙接过孩子,领头跨出车厢。
走出车厢,卫慧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黄昏的朦胧中,两个男人站在马车一侧,其中一个正是要取她性命的男人。而他的脖颈上,裹着层层黑色的布条。
马车晃晃荡荡地前进,车厢内外除了马蹄踏踏之声,再无任何声音,沉沉的寂静中透出一片萧杀。
卫慧蜷腿坐在车厢角落,尽量将狭窄的车厢让给那需要修养的产妇。她背抵着车厢,看着小小婴儿静谧的睡颜,心里却在暗暗整理混乱纠缠的思绪。
五天内,她们被两个男人挟持着,昼行夜宿,除了车厢就是客栈的房间。那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却把她们看防的很严。即使住店,也以内眷不便为由,把她们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
尽管如此,她也算见识了此地许多的风物。那砖木结构的房舍,客栈内的堪称古董的陈设,还有她们一路上乘坐的马车,走过的土路,都让卫慧却认清了一点,自己确实莫名而荒谬地到了古代。
只是,这具体是个什么时代,此地又位于什么州县,则是她无所得知的了。
所幸,自从卫慧醒来,一路上虽然被严密监视,没有自由,却没有再受到什么虐待。第一日投宿客栈后,那些人就给卫慧和产妇孩子买了衣物,甚至还周到的给她们送来了热水清洁。大人孩子的食物也算丰富。这样以来,不但产妇和孩子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起来,就是卫慧也逐渐从那几日的疲劳状态中恢复过来。
沉寂中,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至,一阵飞沙走石之后,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空气也似乎突然稀薄的令人窒息。
卫慧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车顶上一阵“咚咚咚……”的声音,犹如急急撒下无数的铁豆子,兜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卫慧一愣,车前驾车的人咕哝着骂了一声,她才从混沌中明白过来——
下雨了!
卫慧本就靠在车门的帘子旁,听到声音,忍不住悄悄掀了帘子的一角。只看了一眼,一阵狂风夹着雨水,从车帘的缝隙中灌了进来,卫慧赶紧将车帘遮严的瞬间,眼睛仍旧忍不住瞟了瞟车外。
猛烈地狂风夹着倾盆大雨,掩盖了远处的青山峰峦,模糊了道路两旁的树木草丛。车外的两人,显然没有准备,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人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马匹艰难地顶着风雨,一步步向前挪着,两个男人蜷缩着身子,靠在车厢上,仍旧不能避免暴雨的侵袭。
放下帘子,卫慧回身看看仍旧熟睡的妇人和孩子,伸手将她们身上的薄被拉拢,脑子里却都是车厢外两个男人蜷缩在大雨中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拉过自己的包裹,那里边有她的雨衣,车厢的角落里,还有她换下来的雨靴……
雨势不减,砸在车厢顶上的声音,在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格外的震耳。虽然心里对自己竟然对绑架者生出同情,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似乎管不住自己的手,仍旧拿出了雨衣。
马车走到越来越慢,车厢摇晃的却更加剧烈。突然,车厢猛地一晃,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的男人压抑地诅咒传来:“娘的,好像陷住了。”
随即,卫慧听到车外两人跳下车的声音,然后,她可以听到两个男人到了右侧的车轮处,略一停顿,两人开始推车……
两个男人俯在车轮后,推了几下,又意识到,没有人在前边驾驭马匹,只凭两个人的力量,难以把车从泥沼中出来。于是,一个人又回到了车前,拽着马匹的缰绳,用力鞭策着……但是,车后仅有一人,力量仍旧不够……
正无力间,卫慧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她已经穿上了雨衣和雨靴,在男人惊疑的目光中下跳下马车,抓过他手中的缰绳,大声呼喝道:“我赶车,你到后边去。”
男人一时有些惊诧地呆楞住,待反应过来,想要将这个碍事的女人吼回去,卫慧已经冷冷地回头,虽有雨衣,她的脸上仍旧被雨水打湿,水流沿着脸庞流下来,一双冷静的眼睛周围,随着睫毛的眨动,滴落着水珠。她伸手拂去脸上的雨水,对愣在身后的男人大声喊道:“快去推车啊!难道你不想走了嘛。”
“女人,回车上去。这是男人的事。”男人终于吼了出来。
只不过,卫慧此时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她冷冷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一字字说道:“男人此时可以将马车从泥里抬出来。”
“我……”男人张嘴想要再喊些什么,却终究无法辩驳女人的话语。略一顿了顿,他猛地转身走向车后。
马车从烂泥中挣脱出来,两个男人,一个被卫慧动手换上她的雨衣,另一个惊异着,没有等她动手,很自觉地换上了那晚被卫慧要来包孩子的披风……
雨继续下着,两个男人分外安静地距坐在车辕上,心里却第一次有些茫然。他们怎么不只不觉间被一个女人摆布,而且,似乎,这之后,他们心里居然第一次不那么鄙视女人了……
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一个时辰后,大雨停了。
只不过,由于大雨的原因,她们没能赶到城镇落脚。面对满是烂泥的道路,两个男人不得不寻了一个路边废弃的草棚,将就一晚了。
草棚四处漏风,几个人简单地围着火堆吃了点东西,卫慧就再次把妇人扶上了马车。但是,下半夜,妇人却开始发起了高烧。
她的医药箱里,只有简单的手术工具和几支抗生素破伤风,根本没带感冒退烧的药。卫慧思量着给她注射了一针青霉素,却不能将她的体温降下来。
第二日刚过了中午,他们就来到一个小镇,寻了一家客栈投宿。妇人由于高烧,已经有些昏迷的症状了。
将妇人安置到客房中,卫慧就着急地让两个男人寻找郎中。
可是,不久,两个男人回来却说,这个小镇地处偏远,根本没有郎中。卫慧一听就傻了。她虽然知道怎么治疗,却苦于没有药品。况且,她学的是西医,这里也无处去买她需要的西药……
无可奈何间,卫慧不得不将自己想起来的所有退烧的办法都用出来,喝姜汤,白酒擦拭降温……但是,妇人的高烧仍旧没有丝毫退下来的迹象。
正焦头烂额中,门口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
两个男人经过昨天,似乎稍微放松了对她们的监视,他们刚刚去用饭了,不会这么快回来。这个时候敲门,会是谁呢?
卫慧未曾回答,只听得门上再次传来敲门声:笃笃……笃笃……
收敛一下心神,卫慧迎上去,一边问道:“谁。”
问外的人,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片刻的安静后,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声响起:“听店家说,姑娘的同伴病了,在下略通医术,想着或许可以诊治……”
听到这里,卫慧大喜,不等男子的话说完,猛地拉开房门,伸手扯住男人的手臂,焦急说道:“快请进,快请进。”
门口一袭白衫,一个修长隽逸的男人,长身玉立。但是他显然没想到如此热情的迎接,一霎时,盯着拉着自己的女人,竟然呆住了……
“哎,你不是说会医术吗?快请进,快来看看,有什么办法。”卫慧哪里理会男子的惊异和尴尬,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拖进了房间。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她刚刚生产五天,昨天冒雨赶路,受了风寒,我给打了一针……呃,我给她她灌了姜汤,也用酒擦拭了身子,却仍旧不能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