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看黎澈,又开口道:“那么,你今后打算去哪里啊。”
小乞丐用力地咬着下唇,许久,方抬起眼睛,目光在黎澈和卫慧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黎澈的身上,渐渐流出一道哀愁和忧伤,嘴唇哆嗦着,半晌方才嗫嚅:“我……我……不知道……”
黎澈被她这样可怜巴巴的望着,本就已经有了隐恻之心,看她这副神情,心里更是不忍。只是,他习惯于将决定权交给卫慧,也只是将目光望向她,等待着她的决定。只不过,目光里的意思,卫慧也已经看懂,善良的黎澈又可怜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只是,卫慧却实在不想再把这个孩子带上。倒不是她狠心,只不过,她总觉得自己下边的行程,说不定哪一刻,就会遇到追击,一日不把霁朗送到家,这种潜在的危机,就会一日不能解除。因为种种原因与黎澈同行,这个女孩儿可是完全无辜的,带上她,万一遇到危险,岂不是害了她?
卫慧望着黎澈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首望着小乞丐,柔声道:“小妹妹,不是我们不带你,确实是山高路远,路上……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无法对自己的良心交待。不如,我们给你些银两,你自己寻个地方……”
卫慧的说着,小叫花一直默默地低着头,因为牙齿用力咬着,她的唇上,已经洇出一丝猩红。那被长长睫毛遮盖住的眼睛,渐渐升起一片雾气……
终于,一滴水从那低垂的睫毛上落下,滴到月白色的衣袍上,洇成一个暗色的痕迹……
渐渐地,衣袍上的水迹越来越多,小乞丐却仍旧死死地咬住嘴唇,默默地一言不发。
卫慧本就看着她,在她第一滴泪水落下后,就察觉到了她的哭泣,如今,看她如此执拗,又如此骄傲地不让人看到她的哭泣,心里也渐渐动摇……
黎澈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默默地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卫慧,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同情和不忍,让卫慧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妥协。
她无声地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到小乞丐的手中。
“好了,好了,别哭了。有困难,我们就想办法克服它,光哭可是于事无补的。”卫慧尽量地用轻快的语气安慰着:“既然你无处可去,你是不是愿意跟着我们啊。”
小乞丐顾不得擦泪,猛地抬起头来,隔着盈盈地泪光望着卫慧,确定卫慧的话之后,用力地点点头。
“那好,你既然打算跟着我们,那么,我们就互相认识一下吧。”事情暂时解决,卫慧也放松下来,笑着指向黎澈:“他是黎澈,我叫卫慧。这位韩大哥,是给我们赶车的老哥。你也给我们介绍一下自己吧。”
小乞丐似乎有些迟疑,黑黑的眼珠望着众人看了片刻,方才张口,声音暗哑地说道:“我叫凤眠……”
“唔……咳咳……咳咳……”
卫慧听着小乞丐自我介绍,一边呷了口茶,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卫慧几乎喷了口中之茶,意识到不尊重,急忙憋气,却将茶水呛进喉咙,引起一阵猛烈地咳嗽。
黎澈赶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又顺着经络,给她缓缓地顺着气,半晌,卫慧才停下了咳嗽,顾不得回应黎澈,直望着凤眠问道:“你叫分娩?。”
“呃,不是,我叫凤眠。飞凤的凤,睡眠的眠。”
凤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仍旧蒙着一层轻雾的眸子,仿佛浸在水中的黑晶石,闪烁着水泽,只是,那眼底深处的某种算计,卫慧和黎澈却都没看到的。
一只白鸽在半空中盘旋片刻,扑棱棱落进一个白衣公子的手中。
顾之谦伸手从鸽脚上取下一个细小的竹筒,拿出里边的一个小小的纸条,展开--
卫携朗与一公子束州出现,方向济州
与一公子?
顾之谦神情淡然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惊喜地笑容之后,旋即紧紧蹙起了两道修眉。他盯着那个小小的纸条沉默片刻,手渐渐握紧,许久,他抬起头,脸上又是一抹温润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却没能达到眼底。那握紧的拳头张开,白色粉末,片刻随着微风飘散。
在一条官道上,一个黑衣侍卫飞马疾驰……
王爷寻得人,今日终于有了下落了……
亭台楼阁,飞檐斗拱。
遥遥望去,花木掩映下的一个临湖的亭子里,或坐或站着一群佳人。
走进了细看,只见一位粉衣霞赏的女子正凭栏而坐,在她的怀抱里,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正酣然而睡。那白胖的犹如藕节的胳膊,露出衣袖,粉嫩的小拳头,正紧紧地盘着女子胸前的衣襟。
女子眼睑低垂,弯翘的睫毛遮盖了一双秋水双瞳。她似乎正柔柔注视着孩子的睡脸,看着那嘟起的粉红色的小嘴巴,微微蠕动着,小鼻子翕动……片刻,嘴角儿弯弯,小嘴巴一咧,粉嫩的小脸上展开一个璀璨的笑容……
她身后围侍着四五个丫头仆妇,各人或捧着点心,或端着茶壶……但是,众人无一例外地都将目光注视在这母美儿娇的温馨画面上。
只是,她们谁也不知道,这美丽纤弱的少妇,虽然看着这张小脸,心里却默默地思念着那一个远远地娇儿--
儿啊,你回到爹爹身边了吧?
儿啊,你是否也已经学会了呼唤娘亲?
吹面不寒春风,淡香微醺野花,满眼的新绿,周身的暖阳,令人不自觉的陶醉,也同样的让人浑身涌上一种舒适的慵懒。
老夫妇的手艺很不错,山蘑炖鸡和几个青菜都有着浓厚而纯粹的香。一直赶路的几个人,难得的吃得欢畅,意犹未尽。
茶棚老太将菜肴送上,就再次端起她的小笸箩,开始做她的针线,一边看着几个吃得香甜的年轻人,露出淡淡的慈祥的微笑。
由于原来工作的原因,卫慧吃得很快。她抱着吃饱了开始打瞌睡的霁朗,霁朗怀里蜷着同样懒洋洋的阿黄,看着这个慈祥的老太,心里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
记得小时候,妈妈也会给她缝制衣衫,也会为她织毛衣……记忆深处那灯下晕黄的剪影,仿佛与这暖暖阳光下的老太的身影渐渐靠近、重合,分不清彼此……
“公子,吃好了吗。”老太太微笑着开口。
“嗯?嗯。”卫慧先是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老太口中的公子是在叫自己,答应着,也不由有些疑问:“大妈,您家里只有你们老两个吗?孩子们呢。”
卫慧的话让老太满脸的微笑一滞,眼睑顺下,看不清那双慈祥的眼睛里此时的神情。只不过片刻,老太再次抬眼,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只有一个儿子,只不过前年冬天,被征了壮丁,去兴城戍边了。”
“哦。”虽然到了这个世界快一年的时间了,但是,卫慧对于这个国家的地理和周边的情况,仍旧不甚了解。“兴城也临近边境吗。”
“呵呵,是啊。”老太太笑得释然:“那些大道理,老婆子并不太懂,俺家山子被招了丁,我心里也不太担心。”说到这里,老太太望着卫慧微微一笑:“虽然俺知道兴城临边,对面的陈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兴城和济州却一直还算平稳。驻守咱们兴城的是威武大将军楚齐,他对咱们老百姓好,万事先为老百姓和士兵着想,不像随州的睿王,总是在打仗,死了那么多人……”
“楚齐。”
老太一大篇儿话,卫慧真正听到耳朵里的,只有这么一个人名。她听到这个名字,猛地记起凝烟那哀求道眼神,还有那透着自豪的话语:“他的父亲是干大事的……济州……兴城……”
“嗯……楚齐楚大将军……”
老太太的话未说完,只听得从屋后转出一个声音:“老婆子,你去歇会儿吧,别再赶着做那衣裳了,去年不是给山子才捎了两套衣服去吗?如今才开春儿,离冬天还远着呢,这冬衣先放放再做吧。”
随着声音,腰身微微佝偻的老汉从屋后转了出来,他将手上端着的一个黑瓷碗放到老太身旁的桌子上,轻叹口气:“你的身子骨儿不好,也该自己多将养着些,难道你不想等着孩子回来吗。”
“呸!死老头子……”老太太作势恶狠狠地瞪了老汉一眼,还是顺从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端起黑瓷碗,望着碗中的汤药,却一时有些失神,神情有些寞落地轻喃:“我只不过想给山子多做几件,总也穿得着的……”
卫慧见两位老人神情有些怪异,一股苦涩的药味儿也绕上她的鼻端,不由看向那个黑瓷碗,这才发现,里边盛着的是大半碗药汤,因为是黑瓷碗,并不容易被人发现。
“大妈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老太与老汉对视一眼,还未答话,另一侧,黎澈的声音传来:“这位妈妈的是否身寒体倦,夜不能寐,食少纳呆,还总看不出什么病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