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儿……”
顾之谦本来氤氲着浓浓地柔情缱绻的双目瞬间圆睁,那眸子里的柔情,全部被惊讶和不敢置信所代替。只是,他想要动上一份,也不能够了。他教出来的学生,在这个时刻,将他点了穴位,他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教了个好学生,还是该懊悔,自己教什么不好,偏偏教了她点穴……
卫慧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双惊讶、忧伤又愤怒的的眼睛,僵硬地垂下眼睑,伸手将架在顾之谦颈侧的刀拿下。
“我说过,我不会说第三次。”
“哦?哈哈……哈哈……”疤面男蓦地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中的讥讽,让卫慧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也让另一个男人瞪圆的眼睛中,几乎滴出血来。
“好,你终于让我感到有些不同了。”疤面男冷冷地转身,却被卫慧的声音唤住:“将他放下车,我们上路。”
“哦。”疤面男和身旁的顾之谦同时一怔,随即,传来疤面男愉快的声音:“好。”
“慧儿……慧儿……”顾之谦急切的声音中,带着深深地不甘和震惊,这一声声呼唤,让卫慧几乎有了捂住耳朵的冲动。这声音很快地出了车厢,随着咕咚一声,这呼唤的声音一顿,马车微微一晃,疤面男愉快地甩了个响亮的鞭哨,喊出来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呵呵,坐好了,上路喽。”
卫慧僵硬地坐在车厢中,思绪翻腾,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
马蹄踏踏,车轮滚滚,车外一个呼唤渐渐转为嘶喊——
“慧儿……慧儿……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慧儿……你不能走……你的身体……”
嘶喊渐渐嘶哑,渐渐微弱……渐渐地被奔驰的马车远远地甩到身后……只是,那最后终于喊出来的一句话,却被飒飒的秋风吹散,飘散在寂寂的草丛和古道……
车厢里呆坐半晌的卫慧,紧紧闭着眼睛,那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睫毛,仿佛阐述着她内心的悲哀和伤心,也似乎下一刻,那长长的睫毛下,就会滑落一行清泪……
车外的那个嘶哑悲切焦急地声音终于消失了,听不到了,只有马车的吱呀和马蹄踏踏,还有阵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树枝,摇落片片黄叶,飒飒有声……
那两排长长的睫毛终于缓缓开启,睫毛下露出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泪意,有的只是活下去的坚定。
卫慧缓缓地开口:“距离陈家集五天路程的大片山林,在哪里?你知道么。”
卫慧问出的话,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正在她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想要再次重复的时候,车外传来疤面男冷冷的回答。
“山林?你是说望归山脉的密林。”
“望归山脉。”卫慧一愣,旋即答道:“我并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只知道那个密林距离陈家集坐马车要用五天的路程。”
“……”
没有得到回应,卫慧继续尝试着问道:“你可以带我去哪里吗。”
还是没有回应,卫慧终于有些明白,这人虽然奉大夫人婉容之命,将她送出来,却没有必要听自己的话,更何况要走五天,还是去那种人迹罕至的荒山密林。想通了这一点,卫慧释然,道:“其实,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方便,或者没有空的话,就将我们就近放到一个镇子上好了,我们自己雇辆……”
“去镇子上?那你还不如刚才直接跟那人回去,岂不省事。”疤面男冷冷地打断卫慧的话,话语里仍旧带着浓浓地讥讽。
“呃,我没想那么多。可是,不去镇子……”
这一次卫慧的话仍旧没能说完,就再次被疤面男打断:“不用想了,你只管着自己和那个小东西,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就好了。”
疤面男的话,不但带着讥讽,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但是,卫慧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会送她们去找那密林……
卫慧隔着车帘对这别扭的男人撇撇嘴,心里却并不觉得多么难以接受。毕竟让她在一个口蜜腹剑的人,和一个嘴巴损心地却不算坏的人之间选择,她还是会选择这个嘴巴损的……
口蜜腹剑?她想起这个词,怎么大脑里会首先想起顾之谦温润而深情的眼睛?
随即,她有自失地笑着摇摇头。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那温润的笑容,温柔的语气……口蜜倒是有一点儿,若说腹剑么?那就太侮辱那个人了。毕竟,那人不但无私的帮助她们给凝烟看过病,更是救了她和霁朗的命,后来,还……唉,虽然,那不是她所希望的,但是,她听着那一声声呼喊,心底的震动也是她自己不能无视的。
接下来,不久,卫慧就知道,疤面男所谓的她们不再给他找麻烦意味着什么了。
当车厢里的光线终于暗了下来,马车也终于停止了摇晃颠簸的前进。车停了,卫慧抱着霁朗,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立刻,她就被眼镜看到的惊呆了。
她们的马车,居然停在了一个极其荒芜的树边小溪旁。直到疤面男麻利地在溪水边生起一堆篝火,卫慧才反应过来,疤面男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只是,卫慧看看车上所剩无几的干粮,还有怀里的开始饿的哼哼唧唧的霁朗,她不仅有些怀疑,大人倒是好说,可是孩子,该怎么办?难道说,也让他就着冷水啃这干硬的干粮不成?
卫慧这里还在迟疑,不远处的火堆旁,一个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想让那些人带你回去,就不要呆在那里。”冰冷的声音里,再也没有出发时的愉悦,有的只是浓浓的嘲讽和鄙夷:“女人就是麻烦……还带着个麻烦的小鬼……”
卫慧再好的涵养,此时也终于被这冰冷的嘲讽给惹火了。她伸手扯过车上的一块薄毯,裹在霁朗身上,跳下马车,大踏步地走向火堆。
“女人?似乎女人是这个世界传承所必不可少的吧。”卫慧的声音里,带上了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重的愤怒,心里更是将这个冷厉自大的男人鄙夷了更多:“哼!没有女人,又哪里来的你这些狂妄自大的男人?沙猪……”
本来蹲在那里拨弄着火堆的疤面男,猛地转过身来,那戴了一天的斗笠,被他的动作甩了出去,满是疤痕的面孔,两眼暴睁,冷冷地盯着正走向火堆的卫慧。那冰冷的的目光中的怨毒和冷厉,生生让卫慧瑟缩了一下,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同时,心里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里话小声的嘟哝了出来,更是被疤面男听了个清楚。
她心里懊悔,自己如今身在荒郊野外,对这个人又几乎没有丝毫的了解,只看他满脸的疤痕,和对顾之谦带去的那些人的狠戾的手段,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根本冰冷的没有多少温度,她先前怎么还会天真地以为,他是一个嘴巴损心地却不坏的人?能够从那样的伤害中走过来的,恐怕,他的血,乃至他的心都是冰冷得了吧!
疤面男狠狠地盯着停步不前的卫慧,似乎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动手除掉这个麻烦的冲动,半晌,他努力克制下自己的心中的恨意和怒火,猛地站起身来,却见卫慧再次迈步走了过来,看到他站起来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晃过一丝惊惶,却很快地,那双眼睛里,又只剩下坚定和从容。
他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但是,却没有在火堆旁停留,反而直接绕过火堆,径直走到溪水边,蹲了下去。很快地,哗啦啦的撩动水流的声音响起。男人的鼻子里,又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
女人就是麻烦,还不知道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只顾着干净、臭美!
“看好火!呆在这里,不要离开。”
说完,疤面男就要转身,还未等他动作,就看到卫慧已经镇静地走到火堆旁,孩子仍旧绑在她的胸前,她的手里正端着一个泛着银色光泽的金属盒子。
“好。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给你多添麻烦。”卫慧平静地答应着,将手中的不锈钢盒子,用树枝架到火堆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块干粮,掰碎放进盒子中的水中。
这些日子,在柳家堡,有两个奶妈的霁朗,她还嘱咐奶妈按时喂奶,生怕他饮食不规律,如今可好,她带着他,却只能让他挨饿,甚至,只能让他吃一点点毫无营养的水煮干粮。
疤面男冷冷地注视着卫慧从容的动作,那团火橘红色的火焰,映照在怀抱婴儿的女人身上,给这个女人她怀里的孩子,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瑰丽、温暖而明亮的金色……这个情景,竟让他冰冷的心,有了那么一点点暖意……
片刻,卫慧察觉到他呆立的身影,不解地抬起头,就看到男人满是疤痕的脸孔,正朝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睛中,似乎有些什么……疑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