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尴尬的卫慧，刚刚恢复了些颜色的水柔儿，再次白了脸，犹疑地注视着她：“难道……难道，姑娘的祖传不是稳婆？”
水柔儿潋滟的眸光隐隐泛出不安，不是稳婆，这女子刚才那些做的说的，又算是什么？又怎么让人相信？只是，孩子的胎位是正还是不正？这可让柔弱的她，怎么办啊？
面对水柔儿质疑的目光，和再次被惊恐和忧惧侵染的面容，卫慧咬咬牙，坚定地点点头：“是啊，我家祖传秘技的一部分，正是稳婆之业。”
汗！卫慧说完，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抹把汗，为了凝聚孕妇的信心，让她克服恐惧，自己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卖野药的那些人涅？
从政的父亲和设计师的母亲啊，你们多多担待吧……
看着二夫人略略缓和的神色，卫慧的目光也看到了一边碧荷红芙眼中的不信任和排斥，心思一转，随即笑道：“夫人不用紧张。或许我说的办法你们都没听说过，但是，这种办法不用吃药，对孩子大人绝对没什么损害。况且，还有之谦在，在调正胎位的这段时间，我来时，也会请之谦一起，来为夫人诊脉，以确定这样做不会对夫人母子造成什么伤害。”
话音未落，卫慧成功地看到二夫人眼中的欣喜，还有碧荷红芙眼中的一丝不解，心里不由暗叹，为了自己的学习，某些便宜，能占就占吧。
白占的便宜不占，就是傻子，不是么？
秋风渐凉，树叶染成了绚烂的金黄艳红……
霁朗已经快两个月了，卫慧的身体彻底地康复了。她每日除了逗逗霁朗，偶尔去二夫人那里做个检查，剩下的时间，她几乎就沉浸到了那些医药书籍中。
中医基本的临床理论她已经全部掌握，本草的性状鉴别也一味味背诵熟悉。只是，她见过的药物太少，理论联系实际的经验还太缺乏，到了如今，给她一个病人，她仍旧不能自信可以仅凭学到的这些中医知识，做出准确的诊断和治疗方案。
卫慧放下手中的书和药材，转身看着周嫂抱着霁朗，站在飘落的黄叶间，温柔的母亲和襁褓，被这秋日午后的金色阳光，镀上一层碎金……
“叶儿黄，叶儿飘，
飘下枝头，归根底……”
周嫂的歌声，轻轻柔柔的，仿佛抚在人心上的一只温暖的手，让人烦躁的心思，渐渐归于沉静和澄明……
霁朗穿着宝蓝色软缎夹袄子，挥动着小胳膊，胖胖的小手在树叶间抓握，似乎想要握住那一片金黄艳红。
卫慧微笑着起身，接住正飘飘落下的一片枫叶，走过去，放进霁朗的小手中，那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卫慧眨巴几下，旋即咧开小嘴儿，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卫慧伸出手指，点点他唇角处的笑涡，这软软的小人儿的快活，似乎也顺着她的手指，感染到她的身上，让她身心的疲惫和焦虑，也似乎在刹那间一扫而光……
秋天不但是收获的季节，更是一个迁徙的季节。叶落归根，倦鸟归巢，她是不是也该带着霁朗，去寻找他的根，还有，也该给自己建一个过冬的巢了吧！
天气渐渐转冷，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二夫人的胎儿偏大，胎位一直调整的不太到位。还有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就在这段日子里做好准备，待她生产之后，她就向他们辞行吧！
想到此，确定了目标的卫慧，似乎又平添出许多的力量。
她转身走回树下的石桌。趁着在这里看书方便，她还是再研究一下某些不太懂的地方吧。离开这里，她将是一个医者，她不允许自己，在患者的生命面前，有一丝疏忽和懈怠。
再次翻开书，卫慧凝神看的是一本人体经络穴位。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加上她在身边众人身上的不断实习体验，如今卫慧已经对扶脉诊断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她也能够比较熟悉地区分出滑脉、弦脉、数脉、洪脉、细脉、涩脉……等等各种不同的脉象，并可以通过脉象做出一些初步的诊断。中医另一大精粹经络穴位，也能够准确地辨别确认了，但是，她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如今打算离开柳家堡，要是能够学会像武侠小说中那样精湛的点穴功夫就好了，她虽没有害人心，却总需要自保和保护霁朗啊。况且书上描述的，还可以通过点穴止血和止痛呢。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确认。她白腻细滑的手臂上，一个个青紫的淤痕悚然醒目，这些都是她一遍遍认穴造成的……想当年，她学习神经循环系统，也只是在模型和尸体上确认，如今，却只能拿着自己的身体当学习模具了。
唉，她容易么！
“唉，你这样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卫慧回首抬眸，顾之谦目光注视着卫慧裸露在外的手臂，责备地摇着头。
卫慧笑笑，把衣袖拂下：“之谦！”
“你那是找穴位弄的？”顾之谦在卫慧旁边的凳子上坐了，声音虽然温和，眉毛却轻轻地蹙起来。卫慧不好意思地抚抚自己已经掩盖在衣袖下的手臂，暗暗吐吐舌头，顾之谦一直对她温柔和蔼，她却不止一次，见他对仆人们蹙眉。看到他眉毛轻蹙，她就可以诊断他有些生气了。
“你呀，学这个虽好，却不用这么急进吧？况且，医术之深奥，又岂是一日之功可以成就？”果然，顾之谦的声音也严肃了许多，更是连教导的话也出来了。卫慧瞥了他一眼，心里偷偷一乐，这个表情的顾之谦，倒有几分像她的导师了。
“老师，请用茶！”见小菊端着茶走过来，卫慧急忙亲手接过，双手奉上。这老师可是正发怒呢，她也学得乖巧些，讨好着吧！况且，她还想着学习点穴呢！
顾之谦不再说话，接了卫慧递上的茶水，顺下眼睑，轻轻打着杯子中的浮沫。小菊靠近卫慧，低声说道：“小姐，刚才小厨房里来问，明日中秋，府里备了桂花酒，小姐可用些？还有，小姐说的那个什么甜品，厨子想着做些，也让问问小姐是否有空，能不能过去看看。”
“哦？”卫慧瞥了身旁安静喝茶的顾之谦，眼珠一转，展颜轻笑道：“之谦，今晚你可还有事？”
“嗯？没什么事了。”顾之谦被问的有些惊异，却仍旧如实地回答。
“哦，那今晚，我亲自下厨，给您整治几样菜，也算是答谢老师对我的教导。不知，老师是否肯赏脸啊？”
看着面前的笑靥如花，顾之谦有些片刻的怔忡。他微微一愣，旋即温润一笑，颌首：“卫慧亲自下厨？那倒是要尝尝了。”
哈哈，鱼儿上钩了！
卫慧狡黠一笑，招招手，让小菊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地交待了一番，看着小菊笑着施礼离去。
顾之谦，看着两个女子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却被卫慧转眼看到，调皮地向他瞪了一眼。
“呵呵，那么，就请之谦稍后，卫慧去去就来。”
望着卫慧挺拔修长的背影，顾之谦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下来，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渐渐被迷茫所替代。
他与这个女子接触了近两个月，竟然，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初见时，就见识了她的开朗乐观和好学；后来，发现了她身上似乎隐藏着许多的秘密；再后来，他却发现，她身上显现出来的潜质更是让他震惊。她居然懂稳婆的技术，但是，她所说的胎位校正操，却是从未听说过的。而且，她那般熟练的判断胎位、胎儿，显然对这些很是精通，却偏偏对普通的药理一无所知……她还会诡异的针具退烧，她的丫头偷偷地把她形状奇怪的包裹里的东西带给他看，可是那些东西，包括那上边的文字，有些与汉字相似，还有些类似鬼画符的文字，他询问过多人，那些东西和文字，竟无一人识得……
虽然此女身上似裹着重重迷雾，却终日潜心向学，而且异常刻苦地学习着医书和本草，这样的好学，让他这被人公认为好学的人，也自叹弗如……
只不过，他接触她越深，越无法相信她另有图谋。她所做的，除了与那个背包有关的之外，似乎都是坦荡荡的。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她的狡黠，她的调侃……一颦一笑间，总是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亲近感。与开始时的刻意接近探查不同，他如今更不由自主地想要多了解她，看懂她的所思所想，然后才能更亲近她……
思及此，顾之谦心中暗惊，他什么时候竟然这么渴望她的亲近？这似乎太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了。这样的人，还是以圣手冷清著称的他吗？
“之谦，之谦，收拾收拾桌子。”一声活泼泼的笑语传来，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落日的余辉霞光映照在她的白色衣裙黑色长发上，镀上了一层彩光，竟如御霞仙子，翩然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