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看着郑允浩道:“只怕,他们不会轻易应允,若是能够……”
只是,程昱的话未说完,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郑允浩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过要他们会爽快地答应下来。”
程昱看着眼前这个养育了二十余载,一直被他看做孩子的太子,心中暗暗感叹,看来皇家血统骨子里确实都有这些果决狠戾的天性。
对于刚刚回归皇家的郑允浩来说,虽然有当今的承认和支持,但是朝中的势力不是一日可以拉拢完全的。相对来说,郑允浩在大楚的势力甚至还不如随州睿王。
郑允浩此举,若郦国大月不答应归附,对陈出兵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若是郦国大月答应归附,那郦郡和月郡就自然是他的封地。这两国的疆域之和,自然比济州、随州要大的多,加之物产富饶,他就自然有了一个很好的后盾。
进可攻退可守。程昱也不得不佩服郑允浩思虑周详得当。
只是,若两国答应归附,那么他们的人心向背……
他这里还在考虑应不应该问这么透彻,就听郑允浩冷声道:“老师不是一直建议孤纳了那郦国公主为妃么?那么,孤就立郦国的香榧儿为侧妃吧。”
程昱猛地听到黎澈如此简单地同意了他的建议,有些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建议,他可是半个月前提出来的,当时就被太子断然一口否决的,怎么,今天,他居然猛地想通了?
不过,如今,太子的企图不止是让郦国和大月臣服,还想着让他们甘愿归于大楚的版图……
“殿下,那大月的女王那里……”程昱小心地试探着。
“老师有什么好的建议?”太子表情淡然,完全没有程昱担心的悲伤。
难道,太子不再喜欢那个卫丫头了?
心里疑惑着,程昱还是忍不住衬着太子好说话,说出了自己心中早就相好的计策:“大月的女王女王也刚刚登基,似乎还没有后君……”
应诊又接着为难产的孕妇接生,一通忙乎下来,卫慧已是又累又饿。加上近一个月在瘟疫隔离区里不眠不休地忙碌劳累,还有咋见黎澈后情绪的巨大波动,等卫慧拖着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回到后院,立马就瘫在软榻上,不想动了。
小菊听闻小丫头雨儿的报告,放下手中为霁朗做的春衫,对雨儿道:“你先送一盆温水过去,让小姐洗洗清爽一下,我去厨房看看,弄些吃的。小姐早饭还没吃呢。”
小菊走到厨房,看着风儿将小灶上熬的药倒进碗中,递了一个小食盒子让她将碗盛了,又嘱咐道:“小心着些,少爷怕小姐担心,不想让小姐知道的。还有,看着少爷吃了药,告诉他小姐在饭厅里,问问他来不来一起用饭。”
风儿答应着,捧了小食盒子自去送药。
小菊吩咐好做饭的婆子,自己取了几样点心,又盛了一碗灶上炖着的冰糖银耳羹,用一个托盘盛了,两手捧了,往饭厅里走去。
雨儿已经伺候着卫慧用温水洗了个清爽,小菊进来,正看到雪儿给卫慧送上一杯茶,卫慧端了就要喝。
小菊将手里托盘放到桌子上,转身扯过雪儿斥道:“小蹄子,让你过来尽心伺候,小姐从早上就没有饭食,空(kong四声)着肚子怎么能够喝茶?”
卫慧无可奈何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小声道:“是我要喝的,雪儿小,不必难为她。”
“小姐就是心善,总这么护着她们,惯得她们没大没小的。”小菊笑着说完,转眼看到身后正屏了呼吸,低眉顺眼地雪儿,立时又一声低喝:“还不将茶撤下去,去看看小少爷,让慈恩带他也过来,也到午饭时辰了。”
小菊平日里最是温婉柔顺的脾性,极少像今日这般训斥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卫慧默默地看着火爆的小菊,心里不期然地浮起早上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卫慧细看过去,只见小菊眼睛的红肿已经消了不少,只是眼球上,仍旧绕覆着条条血丝,显然,她昨晚没有休息好,还哭过。
小菊将点心和银耳羹端到卫慧面前,微笑道:“小姐先吃点儿垫垫,一会儿,霁朗少爷来了,就开饭。我,我再去厨房看看。”说完,也不等卫慧多问,拿了托盘,回避着卫慧探究的目光,转身逃离。
卫慧想了片刻,也想不通什么事情让小菊失态,也就将这头放下,边吃着点心,边琢磨起郦国大月的瘟疫之事。
香榧儿的性格做派着实不讨人喜欢,卫慧却仍旧放不下那些在瘟疫肆虐中苦苦挣扎的性命。
在瘟疫隔离时,卫慧也接触了许多从郦国乃至大月逃难过来的流民。那些人虽然生活习惯与大楚百姓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还很是善良淳朴。就连楚齐要杀掉他们以阻止瘟疫蔓延的做法,也没有丝毫怨言。都说老辈上的传统就是如此,他们没有怨恨,只怨自己命不好,遭了瘟疫。故而,对于横空出现的卫慧救命之举,简直被他们视为天神临世,对于卫慧和顾之谦,甚至对赵顼等一起隔离的士兵,都只感念恩德。病好的人,大部分都不愿再回郦国大月,一是因为那边的瘟疫尚未退去,二来,也都认定卫慧和顾之谦的救命大恩,誓要留下来,为奴为婢报答。
想想这些,卫慧不由更加挂心郦国大月的役民。那些人只是生活的地域不同,论起来,他们与大楚百姓没什么不同啊!
她心里不自觉地怀疑,黎澈即使坐了太子之位,难道就能改变他慈悲善良的天性?让他为了那一己之私,而无视郦国大月成千上万的百姓死活?
她不相信。她自信对黎澈的性子是很了解地。那个连野兽也不忍射杀地人,怎么会枉顾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于不顾?
正乱纷纷没个头绪,霁朗欢叫一声,胖的像小皮球的身子,骨碌碌滚进了卫慧的怀里:“妈妈……”
“去哪里疯玩了?瞧这一头的汗!”卫慧将拱在怀里一阵乱蹭的霁朗揪起,用手帕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抱着他洗了手,这才取了一块点心放到他手中。然后看见跟着霁朗进来的慈恩,怀里还抱着阿黄,心里才记起早上一群小东西的事,也不急着盘问,只笑道:“慈恩快把阿黄放下,也去洗洗手,来吃点心。”
慈恩恭敬地点点头,将阿黄小心地放到一旁的一张软椅上,这才去洗手吃东西。
看着两个小东西吃了些东西,雨儿又给他们各端了一碗银耳羹喝了,卫慧这才给霁朗擦擦嘴,柔声道:“大半天没见你,都干什么了?”
霁朗两条胖胳膊攀着卫慧的脖子,整个身子都窝在卫慧的怀里,只有两只大眼骨碌碌转着,与慈恩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软软地嘟哝道:“孩儿看着几位师兄学习外伤包扎了……”
嗯,很好,还算诚实,至少没有学会撒谎。
卫慧点点头,用手揽着霁朗温软的身子,继续问道:“外伤包扎?我怎么不记得今天有外伤病人来啊?”
霁朗的小身子狗皮膏药般在卫慧怀里扭着,撒娇道:“没有来病人,是咱家里的……”
“咱家的?谁受伤了?”卫慧仍旧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妈妈……是阿黄……”霁朗抬头偷偷观察卫慧的脸色,见她仍旧笑微微地,没有生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赞许的味道,小东西立刻有了精神,腾地从卫慧怀里跳下来,抱起阿黄举到卫慧面前:“妈妈,你看,这是朗儿帮着包扎的呢!”
“哦?”卫慧随口应着,伸手抱过阿黄,细细端详阿黄身上包裹的好像粽子叶的绷带。
霁朗以为卫慧怀疑他与小伙伴们的能力,心中一急,就忘了刚刚在外边小菊的嘱咐,急忙忙道:“其实顾叔叔也受伤了,只是,他不用我们帮忙,自己去处理了……”说到这里,也顾不上看慈恩在旁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嘟着小嘴儿咕哝:“顾叔叔也真是,伤了膀子,看都困难,还非得自己处理……”
卫慧此时已经给阿黄检查完毕,心里正安慰孩子们处理的还算得当,就听到顾之谦也受伤,心里一急,手上的力度就没掌握好,阿黄被她蓦然间加大的手劲儿碰到伤口,疼得嗷唔一声,从她的手里窜出去,一瘸一拐跳到另一张椅子上,伤心去了。阿黄的叫声,也惊醒了自怨自艾地霁朗,他瞪大了两眼,不安地看看卫慧,又看向一旁的慈恩,一时不知如何收场。
慈恩噗通一声跪在卫慧面前,解释着:“先生,霁朗少爷,哦,不,与霁朗少爷无关。都是小的们不好,请先生不要怪罪霁朗少爷……”
霁朗也回过神来,扯着卫慧的胳膊,扭着小身子怯怯道,“妈妈……不关他们的事,是朗儿怕妈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