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教育厅厅长侯树凯到河阳来了。他来河阳的主要目的是视察河阳学院的新校址，对他们的建校规划做现场认定。
河阳学院全体领导五六辆轿车在高等级公路的路口上迎候他。侯厅长乘坐的奥迪轿车缓缓驶出收费站时，正聚在一起聊天的学院领导们在院长艾静修的带领下一齐走过来，向他含笑致意。侯树凯摇下车窗，和几位领导打招呼，艾静修上前一步，伸出手隔着车窗和侯厅长握手，又向随同他来的两位处长问候了。见侯厅长做出下车的姿态，他连忙说，厅长你就不用下车了，让司机跟着我的车，直接去学院吧。说罢，回到自己车上，车队很有气势地驶入河阳市区。
到了学院，侯厅长先是正式听取了相关的汇报，同时观看了学院新校址的沙盘模型。巨型玻璃罩下面的模型把河阳学院整个新校址未来的全貌展现出来，上面青青的山坡，碧绿的流水，亭阁溪桥，回廊露台，如同公园。学院里面造型别致新颖的建筑群，包括教学楼、图书馆、办公楼、实验室……还有室内游泳池、室内篮球场、灯光足球场和网球场等等，一应俱全，让人看了颇生向往。侯厅长听汇报和看模型的时候，随口作了一二三四若干点指示，艾静修指使院办秘书用录音机和速写记录同时把侯厅长的指示记下来，以便日后整理出来刊登在院刊上面。
侯厅长作那些指示倒不算无的放矢，因为学院新校址是获得教育厅批准才立项的，所以侯厅长对他们的筹划工作大致清楚。他谈了不少其他院校扩建新址时的经验和教训，算是给河阳学院提供一些借鉴。侯厅长这次来主要是想现场感觉一下新校址的环境气氛，但上午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安排在下午。
午饭时，河阳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长赵荣生和市教育局长陈敏敏一起前来作陪，并转告说尹市长听说侯厅长来了，非常高兴，晚上他亲自来宴请。侯厅长“呵呵”一笑：这个尹凡哪，礼节多也罢了，还给我来个欲擒故纵。
赵荣生听他这样说，怕他心里怪尹凡中午不出面接见，便解释说，现在三季度末了，年底还剩下一个季度，经济增长任务压得紧呀，市长他不能不倾全力了。今天市里就是为此专门开一个会，尹市长主持了一上午，下午还要作总结讲话呢，我和陈局长都得去参加。
侯厅长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我哪儿会计较这些事？你们市里对教育这么重视，给了河阳学院那么大一块地，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下午的会，你们尽管去，我主要是去工地上看看。
赵荣生说，支持河阳学院，不也就是支持我们自己吗？怎么能说感谢的话？！
下午，话分两头，赵荣生和陈敏敏开会，侯树凯厅长和两位随行处长在学院领导陪同下到城西新校址去视察。
新校园那儿，已经用一道简易的围墙给围了起来。顺着丘陵起伏的地势，那道简易围墙时而爬上高丘，时而没入低垄，围墙内那些低矮的本地马尾松大多已被农民砍去做柴火，荒芜的旱地上有些干枯的红薯藤和正在腐烂的蔬菜叶子，看得出农民把它们撂下的时间并不太久。
2000亩地，说起来不多，可比起河阳学院原先的校址，几乎扩充了十倍。轿车沿着机耕道驶过来，司机小心地把住方向盘，以免汽车底盘被路面硌住。实在没有路了，小车不能再往前走，一行人下了车，登上高处四顾张望。由于上午看过沙盘，大家脑子里对这一大片地的未来愿景已经有了一个立体的概念。
侯厅长记性很不错，他伸出手指指点点，说这里将来是你们的主教学楼，这边是图书馆，那里好像是建一座室内泳池吧？那边一块地，平整出来可以盖好几幢建筑，那儿好像是、是！艾静修说，那边是学生宿舍和食堂！对，对，学生宿舍。你们将来的学生宿舍是不是也准备搞成公寓式的？公寓式有公寓式的好处，但也会带来一些不利因素，有些高校这方面已经有教训了，你们应当引起注意。
他又问艾静修：这地多少钱一亩？艾静修告诉了他一个数字，侯厅长笑着说，便宜嘛。你看省城那几所高校，他们拿的地比你们贵上四五倍呢。
艾静修说，我们哪能跟省城比？像科技大学、工业大学和财贸学院，他们的实力比我们不知强多少。
我可告诉你们哦，市里批给你们的地，千万别因为钱不够而转让出去。建新校址，盖新楼，钱不够找银行贷，以后慢慢还。土地可是稀缺资源，拿到手了只会增值不会贬值，万万不可只看眼前，搞短期行为。
不会的，厅长，你放心好了。上午你在沙盘上也看见了，我们学院本部暂时用不了这么多地，但是我们准备应对将来的竞争，要开办一所职业学校，计划将来招收个两三千人，职校的用地包括在这里面，以后就用不着再征地了。
新校址北面不远的山坡顶上，有一座四方形的脚手架已经搭得很高了，上面有几面红旗被山风吹得舞动不止。透过脚手架的缝隙，可以看见一座圆锥形的建筑正在耸起，侯厅长指着那儿问：那山上准备建什么？当听说是一座宝塔时，侯厅长略感意外地说，一座宝塔，建在那儿干什么？蔡晓声说，那座山现在叫做卧虎岭，那座塔是市里的标志性建筑，市里准备把卧虎岭打造成城区的近郊公园。侯厅长点点头，嗯，如果是这样倒还不错，从景观上来讲，将来与你们学院可以相得益彰了。
蔡晓声说，艾院长还替那座塔赋过一首诗呢。
是么？
蔡晓声就把河阳市委书记陆浩明的原作与艾静修的和诗背诵给侯厅长听。侯厅长听了赞道，好，好，佳话，佳话。怪不得市里会这么支持你们！
在新校址的空地上转一圈，尽管这里目前什么都还没有，侯厅长的兴致却显得很高，心情也很是爽朗。侯树凯当教育厅长已经好多年了。在他任上，乘着高等教育扩招的大势，本省的多数高校都已经或正在实行扩建，像省城科大新校区已经建设完毕，工大和财院也大致成形，加上计划迁往那儿的一些高专和中专，原先的大学城的规模，少说也扩大了好几倍。说实在的，K省四五十年的时间里，各个大学的校园基本都维持着老旧的格局，仅最近两三年工夫，不少已焕然一新，对此，他感到一种极大的欣慰和满足。尽管外面（也包括教育系统内部）有人说三道四，说什么这是一种变相的大跃进，大学争相扩建，纷纷向银行举债，会为大学发展埋下极大的隐患。有人甚至这样讽刺，说这样下去的话，大学还不起债务，将来连人带物都得抵押给银行，大学不是要完蛋吗？对如此论点，搞了一辈子教育的侯树凯很是不屑，他认为那完全是一种短视、僵化、轻视教育或妄自菲薄的心态作怪！差不多半个世纪了，全省的高等教育在园区建设上根本就处于一种停滞状态嘛，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样一次机会，那帮人不仅不支持，还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他们是不是对教育的重要性缺乏认识啊？或者就是对高等教育没有多少感情。难道说，让各个高校始终停留在园区狭小、楼房老旧的状况下，才是稳妥的、正常的吗？！好在高校的领导们和厅里的想法一致，对扩建和拓展新校区充满了热情和积极性。现在效果已经看得出来了：一座座新的大学校园多漂亮、多气派！它们将奠定K省高等教育今后多少年的发展基石。虽然有人说办好大学主要靠的是大师而非大楼，但在大师缺乏的情况下，有大楼总比没大楼要好。总不能因为现在缺少大师就不让大学建大楼，将来万一大师要是出现了，学校能让他们在崭新的大楼里面给学生授课，不是比只能在简陋的老旧教室里授课要光荣得多吗？那些反对者真是鼠目寸光啊！要我看！如果把这称作高校大跃进，那我说这样的跃进好得很！即使现在这种现象有些超前，那也是为将来打基础。就像河阳学院，现在预先圈下这么一大块地，他们却早有计划，要增建一所职业学院，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我看这是先见之明！河阳的做法，我看要推介给别的市去。
转完一圈后，回到停车的地方，艾静修向侯厅长建议：现在吃饭时间还早，厅长是不是去我们河阳新建的阳河路看一看？那条街道经过改造后，很有些地方特色呢。
好，去就去，你是教授，你说哪儿好，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在阳河路上，从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边逛边聊，差不多花了半个小时。艾静修从阳河是一条古代运输的黄金水道以及河阳作为水路码头而形成的千年古镇说起，一直说到目前的现状。毕竟是在高校的高楼深院里，艾静修尽管对河阳的历史有研究，对现状的了解却只是从市里召开的会议上、电视里和报纸上看到的那些东西。他说，河阳正在搞旅游开发、旅游兴市，市里这方面决心很大，这条街，还有新校址那边那座塔，都是积极打造旅游城市的大手笔呢。
在阳河码头那座青铜锚前，侯厅长、两位处长和学院的领导们合影留念，见时间差不多了，又上车，赶往晚上的宴会地点。
如今河阳已经有了两座五星级酒店了。尹市长今晚宴请侯厅长选在其中一座叫“金芭蕾”的。一行人到了那儿，在旗袍小姐导引下，进入那间取名“天鹅湖”的豪华大套间。在喷洒了香水香气扑鼻的洗手间里，侯厅长放了“包袱”，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和领带，顺带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面容，然后在宽大的麂皮沙发上坐下。服务员端来一杯刚泡的碧螺春，并用镊子夹了一块冒着蒸腾热气的毛巾递上给他擦拭。
侯厅长环视了一下包厢，看上去是欣赏里面的陈设，其实是观察主人到了没有。一位陌生面孔的人面带笑容站起身来，蔡晓声指着他介绍说，这位是市政府办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齐欢，他代表尹市长先来一步迎接你。
齐欢双手握住侯厅长的手，说，失迎了失迎了，本来应该在门口迎接你的，我都看见你下车了，可是刚好接个领导的电话，只好跟在你身后从电梯上来。尹市长的会已经散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呵呵，没关系没关系。侯树凯很显大度地一摇手，将使用过的热毛巾随意扔在茶几上。
果然，没过几分钟，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包厢门被轻轻推开，穿旗袍的导引小姐伸出白藕一般的胳膊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时用甜美的声音说：
里面请，各位领导！
侯树凯和尹凡见过几次面的，他看见尹凡西装革履仪表翩然地走进来，连忙站起身，朝尹凡伸出手去。
尹凡一边和侯厅长握手，一边道歉，说来晚了来晚了，让侯厅久等了（他省去一个厅长的长字，是为了表示两人关系熟稔）。来，来，入席吧！那边，一位漂亮的服务员已经在齐欢调度下，站在首席那把椅子后面，用一双纤手将椅子后撤一点，好让尹市长便于坐下。市长坐下了，服务员又帮着把主宾席的椅子后撤，伺候侯厅长坐下。
其余人等纷纷找准自己的位置坐好后，酒菜就端上来了。
尹凡首先给侯树凯敬酒，说，侯厅长来河阳一趟不容易，我不大喝酒今天也得敬上一杯！
侯树凯笑着说，知道市里工作很忙，平时没事不敢多打扰。
尹凡说，刚才都给你道过歉了，侯厅还不肯谅解？
要谅解那容易，你别就整一杯，咱们说好，三碗不过冈，你敬我三杯，我回敬你三杯，这就算友谊第一了，不然我没法原谅！
要在其他场合，尹凡是绝对不这么喝的，但这次侯厅长来，是来关心他的母校新校区的建设，又见“金芭蕾”的酒杯小，三杯还不到一两，估摸自己醉不了，也就允诺了。
尹凡先敬侯厅长一杯，然后使个眼色，齐欢便组织市里几个干部轮番敬酒，人家个个甜言蜜语，奉承再三，侯树凯不得不一一接招，很快几杯下肚了。
怪不得人家说侯厅长青春永驻，宝刀不老，是位久经（酒精）考验的常胜将军呢！尹凡见侯树凯饮起酒来干脆利落，来者不拒，丝毫不扭扭捏捏，心里很高兴，便不住夸赞，给他戴炭篓子。
侯树凯“呵呵”一笑：尹市长，到了你的地盘，还不是得听你的？人家说，在咱们中国，学士后面的学位是硕士，硕士后面是博士，博士后面是壮士，壮士后面是烈士。你尹凡已经是博士了，我年纪比你大，学问不如你，就争取在喝酒上弄个比你高的学位！当回壮士吧。
侯树凯的话把满桌子的人都逗得笑了起来，大家一齐说，侯厅长这话真有学问，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太深奥了，太有才了。于是，酒桌上热闹再起，宾主之间又掀起一股敬酒高潮。
酒宴到了这个时刻，大家情绪彻底放松，气氛显得非常之融洽了。尹凡再度敬了侯树凯一杯酒，开口道：
厅长，不是我有意见，大家都有意见（他用手指着在座的人说），你确实来我们河阳太少了，给我们的关怀不够哇。
侯树凯说：我来是想来，来这里有吃有喝，还有这么多好话听，谁不动心啊！他这话又引来满桌的笑声。
好，一言为定，今年开始，你得整改才行。这次来了，争取年前至少再来一次！
宾主边吃边喝边聊，话题很自然又转到河阳学院新校址建设这儿来了。侯树凯倒满一杯酒，要回敬尹凡，说，尹市长，我下午去了河阳学院，那片地呀，还真可以，周围环境好好搞一下，很不错。听艾院长他们说，你给了他们很大的支持，这杯酒我代表教育厅感谢你！
侯树凯以这个名义来敬酒，尹凡不好推辞，便举起酒杯说，还是我敬你吧。重视教育，是政府应该尽到的责任，河阳学院能越办越好，是市里的荣耀。你们教育部门不是常教导我们说，教育也是生产力吗？
侯树凯听了尹凡后面那句带玩笑的话，倒不谦虚地说，这话不会有错吧？都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从哪儿来，还不得先从教育来？没有教育就谈不上科技的发展。所以呀，有远见的领导都得重视教育。河阳市我看不错，这儿的领导就是有远见的领导，教育发展了，地方经济想不发展都不可能了，呵呵。
尹凡环顾众人说，你们听听，侯厅长说得多好！到底是老教育家、老领导，水平真不是我们可以比的。他对齐欢道，来，给厅长敬酒哇，我的三杯酒的指标已经用完，不好再用了，你们却不能冷场！
侯树凯笑道，看看这个尹凡，上面给我戴炭篓子，下面却给我使绊子。我要是喝醉了，下面说的话就不算了！
尹凡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制止齐欢，说，稍等，看看厅长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指示！
我们厅里办了个高等教育战略研究所，聘请了国内和省内一些一流专家当客座研究员，专门研究高等教育的战略发展问题。报酬不高，每月大洋5000，我正想着不仅要圈内的，还要有圈外人来做这个专家，今天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尹凡尹市长，你就给我来当这个客座研究员吧！
我？当然愿意，只是一来本人才疏学浅，恐怕不胜其任，二来不知这符不符合党政干部不得兼职的规定？
这客座研究员又不是职务，算什么兼职？那么点钱，也不能算工资，就算作课题经费嘛。我们会变通处理的。
要是拿不出成果……
我们每年开那么一两个会，你来参加我们的会，会上随便发表几句见解，让他们整理出来就是成果嘛。更何况以你的水平，怎么说都是高见，说的啥都是战略，我们敢不洗耳恭听啊。
教育厅两位处长也跟着侯厅长大力赞扬尹凡，尹凡有些承受不了，赶忙指挥齐欢敬酒，以岔开话题。
艾静修不是个风趣的人，在这种场合，他的应对能力还不如蔡晓声，所以一直话不多。现在谈到河阳领导的水平，他也想凑个趣，就说，是嘛，河阳市的领导们兢兢业业，日理万机，作为父母官，全市几百万人的吃喝拉撒睡全要管。他们不仅事业搞得好，在学术上和文化底蕴上比我们这些搞专业的甚至更强。尹市长是博士就不用说了，陆浩明书记写诗填词也是非常有造诣的。《河阳日报》上发表过他好几首古体诗词，那水平不是我恭维，连我这个大学校长都比不上。
侯厅长下午听蔡晓声背过陆浩明那首《塔赋》，觉得气势上倒还过得去，内容上却没有什么新鲜，他转过头问尹凡：
尹市长，你是博士，陆书记这首诗怎么样？好像还不错哈，你给我们点评一下。
尹凡矜持地说，诗词我不懂，我也不看这类东西。说完，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红薯抓了一个在手里，两眼只看着红薯，慢慢地剥那层粉红色的皮。
尹凡这样一说，气氛便突然有些转冷。老到的侯树凯一下就嗅到了其间的玄机，马上接过来说，是啊，我也不大懂。古体诗词太深奥了，现在写的人太少，懂的人当然不多！那玩意儿只有圈内人才能欣赏，隔行如隔山嘛。见艾静修张嘴还要讲什么，侯树凯抢先举起酒杯，说，我和尹市长饭前有君子协定，互敬三杯。我还有一杯没敬，不能把这杯酒带回去，来，尹市长，借花献佛，下回你去省城开会休息什么的，一定去老侯那儿，我们再来个君子协定。干杯！
散席的时候，大家乘电梯下楼，在“金芭蕾”的大门口告别。侯树凯和尹凡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握别，显得极亲热。侯树凯说，前不久，省委高秘书长陪同远征书记来教育厅视察，跟我提到，说他很怀念在河阳工作的日子呢。尹凡说，回去见到高秘书长，代我向他问候！良久，才各自朝自己的座车走去。
秘书小罗已经在车门旁等着，见市长过来，他用手替市长拉开车门，等他坐稳后，自己再进入副驾驶位置。
小谢早已将车子发动，见市长坐好了，正要起步，尹凡说，让侯厅长的车先走吧。侯树凯的奥迪驶出停车位后，小谢将车紧随其后，驶上大路，小谢揿动按钮，尹凡这边的车窗自动滑下，尹凡朝侯树凯挥挥手，侯树凯微笑着朝尹凡点点头，两台车又相互鸣笛致意，这才各自循道而行。
齐欢等人的车跟在尹凡后面，艾静修他们的车则跟在侯树凯之后。小罗从车门的后视镜上看着艾静修的车远去，以随意的口气说了一句：
艾院长的硕导听说快批下来了。
是吗？河阳学院的硕士点去年已经批了一个，记得艾静修的比较文学硕士点比那个报得还早，怎么批下来会更晚？
小罗说，我们原先都不知道原因，刚才在门口等你们的饭局结束，我就跟侯厅长的司机聊天！因为我听出他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口音嘛，见他抽烟，我又让酒店记账，给他拿了两条中华烟！他很神秘地跟我说，照理艾院长的硕士点应该先批，可是后来教育厅收到举报，说艾院长一篇论文有抄袭之嫌，原作者是外省的，寄来了自己的论文原件，并口口声声说要打官司。
可是怎么又可以了呢？
据说是做了工作。前些时候艾院长连续上省城好多次，还上了北京，又专门到外省去了一趟。
这是什么意思？摆平？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这只是侯厅长司机说的，也许他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司机小谢忍不住插话道，哎，这样的事情，起初都说不一定真实，后来很多都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
尹凡没有吱声，但心里面同意小谢的观点：这样的事情，无风不起浪，果真没有的话，谁会任意栽赃？看来，这又是一段不得不被巧饰掩盖的新闻了。河阳学院，自己的母校，尽管在母校工作期间并没有得到学院的多少关照，毕竟大专三年是在这里完成的，自己的工作经历也是从这儿起步的。哪怕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毕竟还会有一份依恋。当时那些校领导（现在应该叫院领导了）尽管说不出有多高的水平，却从没听说过出现学术抄袭嫌疑的，而今这种现象竟然发生在堂堂院长身上，真是太有辱斯文了！前些时候，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一些名牌高校发生博导、教授甚至系主任、副校长的学术抄袭事件，还以为这类事不过偶尔发生，而且隔得很远，至少在河阳这种偏远地方，风气会相对纯正一点。没想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学术腐败之风无远不届地侵袭而来，就发生在自己给予大力支持的母校领导身上，真的让人会心痛到吐血！说实在的，他跟艾静修这个人接触不多，但听其言观其行，察其待人接物言谈举止，实在看不出他哪方面有优异之处。自己离开母校后，回去得很少，与学院的各色人等也缺乏接触。艾静修这个人，是自己离开学院多年后，由省里从别处调过来的，凭他的学术能力和管理水平，究竟能把河阳学院的办学质量提升到哪一步，真难以料定。上次他带着蔡晓声等其他领导来市里找自己，要求在学院扩建方面给予支持，自己当时很豪爽地答应了下来，并很快地让有关部门办理相应手续！这里面显然有对母校的报答之意的，并不是看的艾静修的面子，谁知这个艾静修却是这么个……角色（他本来想用“货色”两个字来评价，想想太刻薄了，便改用“角色”）！唉，不提这事了。世界上料不到、不遂心的事多着呢，他艾静修为申报硕士点和硕导，几乎把见不得光的糗事暴露出来，心里面的感觉肯定也是非常不爽的。
侯树凯在刚才的酒宴上讲述他的“大师和大楼的关系”的理论时，尹凡认为有道理，给予了真诚的赞扬，现在听说了关于艾静修的传闻，又觉得二者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个小罗倒不愧年纪轻脑瓜灵，这样的消息他竟能搜寻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