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亭里,少女端坐。素衣墨发,水眸嫣唇,如仙落凡尘。
赵世光从未见过那样的眉目,只侧脸就勾了他的神魂,怎么都收不回视线。
他问书僮,“檀心,那是谁?”
书僮只瞧一眼就皱了眉头,“世子,那是定国侯府的三小姐。”
“噢?”这身份让赵世光饶有兴味,“那她今日也会参加这游园宴了?”
“怎么可能?世子你可别被这半张脸给骗了!”檀心的嘴脸异常鄙夷,“她另外半张脸上有块大胎记,可丑了!还是个呆子,不会说话天天发愣,哪家公子小姐愿意跟她一块耍啊?”
“原来这样,”赵世光眼中的热情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浓的同情,“那若她来,本世子陪她。”
这可把檀心给吓坏了,“世子,你要是跟她站一块儿,那些公子小姐还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见檀心如此大惊小怪,赵世光玩笑心起,“檀心,她这样恐怕也不好找婆家,不如本世子干脆把她娶回家,如何?”
“不如何!”檀心急得跳脚,拽了他袖子就走,“快走吧,那些小姐贵女们肯定都等着你呢!”
赵世光笑了笑,随他拽着走,却还是忍不住又去看那三小姐,果然见她依然维持原样正襟危坐着。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此刻看她又觉得确实过分娴静,灵动不足,表情好似有些呆滞。
他不禁惋惜,为那半张绝世倾城的面容,也为自己难得一动的心思。
他赵世光并非要身畔女子倾城绝艳,却至少要心意相通灵犀双飞,这样的女子,断不是他良配。刚才所说嫁娶之事,虽是玩笑却是真心,反正府中也养得起,只希望,这位三小姐不会有要他相帮到如此地步的一天才好。
但是,当时的赵世光并不知道,他这句玩笑话不但没有帮到这位定国侯府的三小姐,还断送了她的性命。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她会披着绝艳风华耀世回归,成为他永世无法企及之人。
三月春风四月林,满园嫣色映碧粼。
碧水小湖在灼日照耀下波光粼粼灵动鲜活,而湖岸边的石径上,躺在地上的少女异常僵冷。
她本有绝美的五官轮廓,却偏偏在左脸颊上,有一大块自颧骨延伸到额角的黑色胎记盘踞,毁了整幅面貌。
“小姐?小姐?”
云心跪倒在地,使劲摇晃着那副已没了气息的瘦弱身躯,触手却是湿漉漉的冰冷,和毫无反应的死寂。
“哇啊——”
她终于控制不住,哭倒在自家小姐的身躯上,也不管自己这副模样在一众贵人面前是多么的大不敬。
啪!
突如其来狠狠的一鞭子,抽得云心猛得收声,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不远处站立着的女子面容精致衣着华丽,染了鲜红丹寇的手里抖着一根乌黑发亮的鞭子。
“你个死丫头,谋害了主子还有脸装!”
啪!
又是狠狠的一鞭子,不但把云心的后背抽得血肉模糊,也连带抽到了她身下那人的一双腿,带刺的鞭子在那细瘦的小腿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异常扎眼。
在场的众人,纵然知道这位定国侯府二小姐泠燕向来是我行我素嚣张跋扈,也不禁为她的下手狠辣感到心惊。虽说这丫头胆敢谋害主子是死罪,可也不能不顾自家妹子的尸身就鞭挞上去啊。
众人想归想,却无人出声,只是看向了站在最中间的惠王妃。
惠王妃素来端庄自持最讲礼仪,最不喜的就是泠燕这种闹腾的。
今日游园宴太后嘱她主持,定国侯府三小姐却溺毙在湖里已是不吉,如今见泠燕这么没规矩在众人面前挥舞兵器,还伤到了死者肢体,不禁沉下脸来。
“泠二小姐,死者为大,就算要惩治恶仆,也该先安顿好令妹吧?”
外头都传定国侯夫人温柔贤淑,待几位小姐都如亲女,如今看这真正亲生的二小姐对待姐妹的样子,可见传闻都是不可信的。
泠燕一听正合心意,唤身边的丫头。
“碧柳,找人把尸体抬回去!”
“是。”碧柳应了声之后就要喊人来抬。
这时,本来疼得人已经发昏的云心突然跳起来,张开双手趴到小姐身上护住人。
“不行,不能抬走小姐!”
小姐死得不明不白,二小姐又污她害主,若就这么让她把小姐抬走,恐怕就再也没人知道真相了!
她那时虽然站得远但看得很清楚,是二小姐!是二小姐把小姐推进湖里的!
泠燕没想到云心居然如此大胆敢拦着,不由怒火中烧,也顾不上惠王妃和一众人都看着,手里乌鞭一抖又挥了过去。
“贱人,还反了你了!看我不打得你皮开肉绽!”
旁人只听到鞭子挥舞在空中呼呼作响,就知道她手里完全没留半分力气。听闻这泠二小姐有些武艺,这一鞭下去,恐怕是要血肉横飞了!
但是一一
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声响儿都没听着。
原本一脸狠样的泠燕跟离了魂似的突然愣在那里一脸惊骇,拿着乌鞭的手瑟瑟发抖。待其他不明状况的人看清眼前的景象,也纷纷被吓着了,纵是端持如惠王妃也苍白了脸。
只见那原本躺在地上没气的少女,正举着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乌鞭的鞭尾。
那只手,惨白细瘦毫无血色,真如鬼手一般。
而同样惨白的脸上,那双本已紧闭的双眸,正徐徐睁开!
先是两丸污浊,然后渐渐转为黑白分明。那瞳色如墨,幽深中似又敛着点点光华,还哪来半点死气?
只是大家亲眼看到这位三小姐死而复活的惊悚戏码,吓都吓死了,哪还有神思仔细端详?就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凉,直想再退得更远一些,莫要染上什么邪气才好。
唯有一人,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
看到少女被他的护卫从湖中救上来已被确认没了气息,看到少女被鞭打到的双腿轻微地颤抖,看到少女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条乌鞭。
然后现在,看到少女睁开的双眸正巧望着他。
四目相对。
他确信自己当时听到了某种声音,如叶落,如花飞,若风拂柳动,似水自飘零,轻微又强烈,触碰不着,可也挥之不去。
原来,对女子有感觉,是这么回事。
习惯了那么多年没有感觉的世界,今天居然被一个没有及笄的丫头闯入,这还真是,头一遭。
他,拭目以待。
少女率先移开了眸子,只因那对视的眼里,似是藏了太多的看不透。
唔,好吧,既然看不透,那就先放一放。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穿越重生。